不是场中人,不知场中事。释无相很难受,静脉中有着微痛的烧灼感,这种感觉每接对方一刀便加重一分。释无相很想赢,因为他已经接了对方四十几刀,眼看着胜利在望,他不像放弃,他想再坚持一下。
释无相咬牙坚持着,因为师傅说过,做事便要坚持到底,虽然坚持到底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坚持就绝对不会成功。释无相不知道,他的坚持可能会让他武道尽毁,但是以释无相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选择放弃。
有些人在面对强者时会选择放弃,就像巨阙门的大长老,也许会活的久一些,但武道之路也就在他放弃的那一刻断了,再难寸进!因为他让自己多了一个选择,多了一条更好走的路。
有些人从不放弃,就像剑西来,背后没有宗门没有师傅,却坚持着一个人一把剑一路到底。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那份一剑破尽天下强者的信念,不放弃不退缩信念便不会动摇,才有可能剑开天幕突破武道极致。
释无相握剑的手在抖,身体就像破烂不堪的筛子,到处在漏气。经脉在刀气的侵蚀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许只需一刀,释无相体内经脉便会寸寸断裂……
肉体满是裂痕即将崩溃,释无相的心境却越发平静,毫无波澜。似乎肉体上的破败,却促成了心境的圆满。
第四十八刀迎面斩来,这一刀释无相注定接不下。
刀如蝉翼,映着一湖秋水,漫灌而下,一路摧毁着释无相那早就不堪重负的经脉……
释无相在第四十八刀下输了,输的彻头彻尾,这一刀斩断了释无相的武道之路,却让释无相的心境无尘无垢,趋于圆满。本是无相之人,却泛起淡淡的微笑……
白云剑宗客卿绝不会想到,他这一刀斩断的不是少年郎的武道之路,而是斩断了少年郎的万般执念,造就了一颗心境无暇不染尘埃的天道之心。更让白云剑宗客卿没想到的是,他的四十八刀,让四空门之后的数百年傲然与江湖之巅,当然这是后话。
释无相输了微笑着倒下了,白云剑宗客卿弃了双刀抱住释无相,关心道:“快来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
殷三水俯身把脉,眉头紧缩,摇头叹息道:“经脉尽毁,武道之路断了!”
“都是我害的!我要不说那句话,这孩子也不会硬接我四十几刀,都是我的错,在下任凭四空门宗主处置,哪怕废了我这一身修为,也绝无怨言。”
白云剑宗客卿声泪俱下,满是愧疚,表情拿捏的非常到位,不愧是老江湖。人家都这么说了,你释如钟要是在揪着不放,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这是武者之间的比斗,谁能保证没个意外。
释如钟抱起弟子走回凉棚,同时口中说道:“不破不立!趟的过去,他便登岸,趟不过去,说明他的心还未净。这是他的因果,客卿无需自责。”
林万山听的来气,摔了酒杯骂道:“什么因果,狗屁不通!一群假和尚,要是老子弟子被人阴成这样,早就打他妈的了!”
李太平摆弄着酒杯,斜眼看着白云剑宗客卿,口中朗声道:“林宗主话糙理不糙,太平赞成至极,若是这事摊到我李太平身上,也非得掀了桌子打他妈的不可。”
白云剑宗客卿与李太平毫不退让的对视着,那意思很明显,小子别着急早晚轮到你……
四空门和白云剑宗的比斗虽未结束,结果却可提前预见。白云剑宗上场的客卿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而四空门的少年郎却非四空门最弱的。
四空门败了,如释无相一样败的很彻底,两场皆输。四空门的长老被对方打到重伤吐血,幸好殷三水及时制止了比赛,否则四空门的长老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殷三水很想骂释如钟,你四空门小的也好,老的也罢,难道都是一根筋,都是傻子不成!明明打不过,何苦硬撑着,难道撑到底就能改变结果,能反败为胜。
每个宗门的传承不同,所追求的心境也不同。太平道讲究道法自然剑出由心,秋水剑宗讲究无形无相变化万千,而四空门讲究心中无垢,所以四空门的门人不会退,退了心境便再难纯净。
童四海距离盟主的位置又进了一步,几场对战下来,让童四海看到了坐到那个位置的希望。秋水剑宗的澹台紫衣和悬瓠剑宗的客卿李太平,只有这二人的实力可以一战,其他人皆不足虑。就算那俩人能赢,也不会对白云剑宗构成威胁,毕竟比斗讲究的是三局两胜。
接下来将继续抽签,以确定对战的两个宗门,而那个轮空的宗门将直接晋级决赛。童四海亲自上场抽签,因为他希望白云剑宗此轮可以抽空,那么盟主之位便稳了。
事与愿违,天不尽人意,这次幸运女神没有站在童四海那一边,而是站在了悬瓠剑宗这边。
秋水对白云,就连殷三水都不太看好自己这边。不由叫过澹台紫衣和另外两名参赛者低语很久,只见澹台紫衣眉头微皱的点了点头。
童四海以为殷三水在排兵布阵,其实不尽然,殷三水是在排兵布阵,但更多的是交给了澹台紫衣一个任务,一个令澹台紫衣有些迷惑的任务。
在童四海看来,无论殷三水如何玩花样都没有用,这边只需以力破之,便可稳胜。
这次白云剑宗出战的是三位客卿中最强的老者,只见其白眉入鬓,头戴玄冠,身着青褐道袍,手持四尺长剑,步履飘逸,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羊玄田,八品武者,师从无尘……”厉夏翻看着手中画像,只见画像中正是那白云剑宗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旁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的注解。
四尺长剑名曰“杀生”,乃无尘佩剑,江湖上饮恨在此剑下的名人可不在少数。江湖上已经十几年没有无尘和此剑的消息,原来此剑传到其弟子羊玄田之手……
厉夏端详老道士半响,低语道:“扮相不错,就不知手底下功夫如何,可别弱了杀生的名气!”
兵对兵,将对将,强者对强者。澹台紫衣起身来到场中与羊玄田见礼,只见羊玄田抚须笑道:“小姑娘剑法不错,长相也蛮俊的,将来定能江湖扬名!今日老夫便用手中杀生与小姑娘走上几招,小姑娘可莫要大意我手中的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羊玄田好心提示,是想留下个好印象,胜人而不得罪人,未来江湖也好再见,毕竟澹台灭明那尊大神还好好的呢。
澹台紫衣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出手,却听师傅喊道:“且慢!紫衣接着,拿你师祖的秋水与他一较长短。”
一声剑吟,秋水出鞘,只见剑身泛着淡绿色光泽,如荡漾的秋水,甚是好看。澹台紫衣秋水在手,信心倍增,耍了个剑花笑道:“澹台紫衣领教前辈高招。”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全在澹台紫衣这边,虽然只有七品,气势上却要胜过八品的羊玄田。
武者对战,心境很重要,澹台紫衣握住秋水的那一刻,仿佛回道数百年前的西湖,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西湖畔舞剑悟道的墨尘子。这种感觉玄妙之极,秋水长天招式中的不明之处,一瞬间便领会贯通……
如果说此时谁最了解澹台紫衣的状态,非羊玄田莫属。秋水出鞘那一刻,羊玄田便觉着眼前的小娘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有一道影子打西湖踏波而来,与小娘子融为一体。
杀生出鞘,带着浓浓的杀气,席卷向澹台紫衣。羊玄田已经顾不得身份了,抢在澹台紫衣势成之前出手。因为澹台紫衣的水之势不断攀升,仿佛能与这方西湖共鸣,如果在给那小丫头时间,恐怕出剑的就不势澹台紫衣,而是顿悟前的墨尘子了,所以他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没机会了……
羊玄田所用剑法乃是昆仑道门正宗,剑势刚柔并济,剑随身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羊玄田浸淫剑术一甲子,虽未能得剑道真谛,却也颇有几分火候……
杀生未倒,杀气便已先至,浓郁阴冷,令人遍体生寒。
秋水划过,淹没了杀气,其势不停汹涌的迎向羊玄田的剑势……
澹台紫衣仿佛身处梦里,周遭的一切包括羊玄田的剑势都恍恍惚惚的,似乎看不清,又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秋水长天的每一式都是本能的应对,而非有意识的驱使。
说来也怪,如此状态下的澹台紫衣,使出的秋水长天却更合剑意,一会剑势如澎湃的江河湍急汹涌,一会又如一潭幽静湖水风平浪静。令人琢磨不透,让人分不清到底身处何地,将要面对怎样的秋水……
本以为这场会稳操胜券的童四海,难以置信的看着场中交战二人,心里的滋味要多苦就有多苦。
殷三水看着徒儿的秋水长天比自己运用的还要自然随心,脸上的皱纹就像现在的心情一样,似乎都要舒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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