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城墙而行,过了提刑司至玄武门桥头停下,车上二人相携下车过桥,便见太子李愧领着工人候在门口,见姑姑来,已然先拱手弯腰,严肃认真地行了个大礼。
言若公主微微一笑,伸手拉着太子胖乎乎的小手往前走去,嘴上笑骂道:“你今儿个是不是又借着我的名义偷懒了?”她说着话,视线却下意识地看了看门下新添的四名禁军,再看往来巡逻的队伍也增了不少,眸色微微一沉,回头看了剑竹一眼。见那张一向温和含笑的脸此刻也甚是严肃,显然剑竹也看出了异样来。
太子跟在姑姑身边,温顺的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咪,为自己辩解道:“得知姑姑要在今日回宫,昨日父皇就吩咐下来,要阿哟在宫门口候着迎接,还吩咐阿哟要保护好姑姑,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李言若正要继续调侃,忽见前方杜磊带着一众禁军快步走来,便在原地停了下来,等着他上前来见了礼,她才含笑问道:“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杜磊脸色有些难看,“杞悯大夫和杞芶大人昨夜在宫里不见了,属下正命禁军四下搜查呢。”
李言若还未如何,站在她身边的何四妹已经惊呼出声:“杞悯失踪了?皇上眼下怎么样?”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世子妃的身上,皆不甚明白她如此激动是为的哪般。何四妹这才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一时找不到什么解释,只得再追问一句:“好好的人,怎么会在宫里失踪呢?”
好在世子妃待人一向亲善怜悯,众人被她这么一问,也就都把心思放到杞悯失踪这件事上来。杜磊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甚至沉重,说:“自打秦大人出事后,皇上的龙体一直便是杞悯大夫负责,他也搬入了皇上的章云宫居住,方便一日三次为圣上请平安脉;因昨儿晚间过了子夜也不见他来,徐公公才派人去杞大夫的殿中请人,却不见人,又询问了禁军,皆不见人出去过,这才通知了下官寻人。只是这一夜过去了……”
只看杜磊满脸的疲倦与自责,众人便知道搜查结果如何。皇宫重地,从皇帝的章云宫到皇后的定风宫至四道宫门,都是禁军的防守地界。而就在这一道道由禁军筑起来的铁墙之内,先是何微雪被杀,言若公主险些丧命,皇帝没有责备他这个禁军统领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再出丢人的风波,便是圣上不追究,他这个大统领和禁军的颜面只怕也无处可安放了!
眼见言若公主眉头微蹙目露担忧,杜磊忙又说道:“如今章云宫有杞院首看着,又有熙妃悉心照料,这些时日圣上的龙体倒是好了不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大碍。”
李言若点点头,辞了大统领,就要往章云宫去,被太子一把拉住,说:“父皇说,姑姑若知道杞大夫出事,肯定要去章云宫看他的,只是如今您腹中乃是寒门儿郎,万分宝贝,能不折腾就尽量不折腾!”
饶是心中忧虑,言若公主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蹙眉觑着太子,“就只我腹中孩子是宝贝?”
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太子吓得忙抬手护着头,另一只手却仍旧是死死地拽着自家姑姑,可怜巴巴地道:“姑姑要罚就罚吧,只是你可千万保重自身。”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阿哟贵为储君,已然监国,姑姑可千万轻轻的打,别把脑袋给打坏了。”想了想,又说道:“大庭广众下受罚阿哟会很没面子,能不能等到了勉宫,关起门来打?”
身后跟着的一众人显然是见惯了姑侄两个的相处模式,皆是抿唇笑而不语。
李言若曲起手指在太子额头轻轻地一弹算是惩戒,十分欣慰地道:“不错不错,已有廉耻之心。”随后,她又感慨道:“这才半个月不到,何蔻珠便从熙贵人重新成了熙妃了。四姐,当初你和她说了什么,竟果真令她振作起来了。”
“不过是些激怒她的话罢了。”何四妹淡淡地应了一句。
李言若回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怎么如今你也学起了他们的派头,什么话都拿来搪塞我。”
何四妹唯有垂首苦笑。她应该怎么说?难道告诉眼前这个接连失去了丈夫和老爷子的小女孩,说她的皇兄也将不久于人世了吗?纵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连环的打击,更何况是一向重情重义的言若公主呢?
见她这幅样子,李言若也不再追问,只牵着太子往勉宫行去。
一行人将到勉宫门口,便见谭馨正跪在那里,皆不自主地将脚步停了下来,看向了勉宫的主人。
谭馨杀人一事并未宣扬,文成帝也没解她的职务,除几个贴身跟着李言若的人,其他都不知情。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言若公主虽然任性了些,但从不苛待下头的人,寻常有些小错误,能恕的也就恕了。内宫大统领能够跪在这里,肯定有其原因。
“站着怪累的,进去说话吧。”言若公主如此一说,别开了剑竹的手,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小腹,先入了宫去。
剑竹便上前扶了谭鑫起来,一众人也跟着入宫去了。
入了寝殿,李言若便歪靠在软榻,只等谭馨入屋便说:“坐着说话。”
剑竹领着众人在外头伺候,殿中只有二人,谭馨便自去搬了个莲花凳过来坐下,垂首不言。
“我知道自己不怎么像个公主,”沉默了半晌,言若公主才缓缓地开了口,话中满是自嘲,“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你不肯与我说实话,大概也是怕把我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中,皇兄会怪你。”
谭馨在内宫当差这么多年,知道这位小公主并非她表面看起来这般荒唐,有些事不挑明,是她不愿让那些关切的人为她而担心。
“不论如何,是属下利用了公主。公主要罚,属下绝无怨言。”
李言若道:“你直属皇兄管辖,犯了错也该是他来责罚,既然他都不计较,我也没必要自寻烦恼,你也不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若事情闹大了,皇兄也不好做。”她将身体往里头转了去,合眼道:“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知道她这话是出自真心,谭馨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起身揖了礼辞了出去。
等谭馨走了,剑竹才端了药进来,服侍着言若公主吃下,随后又道:“快入冬了,外头凉,殿下要歇着便往床上去罢。”
李言若兀自靠在软榻上出神半晌,方起身往里间床上睡去,迷蒙间忽见高山耸立,怪石嶙峋间有两个人席地对弈。她想要走过去,中间却隔着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她只得站在原地问那两人:“我要怎么过去?”
其中有一人问她:“你过来作甚?”
李言若歪着头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过去,只得说:“就是想过去看看你们。”
“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另外的一个声音回答她说:“这里又冷又暗,哪里比得上你那边舒服?”
李言若闻言环顾四周,却见自己脚下乱石变成了香花满野一望无际的草地,再看那高山之处,却只剩下了一团漆黑的雾气。她心下大惊,急忙忙向那团黑雾奔去,一边跑一边喊:“你们别走,等等我!”
忽的,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阿若。”
李言若驻步回身,却见漫山野花中,那人一身月白的衣衫全是血迹,面容却是模糊不清的。这个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得问:“你是谁?”
那人说:“你果真忘了我吗?”
李言若下意识地向他走过去,想要看清楚那张脸,却发现她每往前一步,那人便离她越远。她只得停下脚步,带着哭腔说道:“我记不得你了,你过来让我看看清楚好不好?太医说我不能跑,孩子会掉的!”
那一抹月白的身影也停了下来,却没有向她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漫山遍野的野花丛中。他向李言若伸出手,苍劲的五指间捻着一朵蓝色桔梗。
他说:“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李言若怔怔地望着那朵桔梗,半晌后,那人的名字才从唇瓣抖出来:“寒诺?”
“殿下。”剑竹不停地拿帕子擦拭李言若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轻声唤着,直到看见紧蹙的眉宇下双眼张开来,她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柔声问道:“您又做噩梦了吗?”
李言若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目光呆滞地落在了账顶,好一会儿,才说:“他要我忘了他!剑竹,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忘了他?”
知道公主话中这个‘他’指的是殒命太行山下的驸马爷,剑竹眉宇微蹙,且忧且怜地宽慰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公主太过挂念寒大人了。奴婢这就嘱咐太医在公主的安胎药中添两味安神的药。”
李言若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梦中能见一见他也好。”
剑竹一时无话,正思量着,忽见红霜进屋来,神色难看地道:“徐福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诏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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