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寒诺做了这提刑主司以来,秦亮一颗心就没松过,起起落落犹如涨潮落潮。随着蒋凤鸣、何微雪等人的死,挽桃的案子算是彻底了结。诚然,这也只是他的想当然。
而提刑司眼下承办军饷一案,事关寒门,上下倒也都齐心。
另还有一件齐心事,那就是寒主司迎娶公主的事。
对于这件事,他们是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家大人即将成亲,忧的是他迎娶的是言若公主。整个皎城都在议论此事,醉杯酒还为此事开了赌局,赌的是两个人成亲后,究竟谁管着谁……
按理来说,公主是君,寒诺是臣,自然是君为臣纲;可若是事事依着言若公主,恐怕整个寒门都要给她毁了;可又一想,总不能让臣子压了君主一头吧?
当然,是没有人看好这对夫妻能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
介于言若公主的脾性,提刑司上下都在商议着该送哪样礼物讨好公主,一个说要虞美人的糕点,一个又说要西域来的会说话的鸟儿,又一个说要送木偶人。
众人正论的热火朝天,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插了进来,说:“送盆新奇的桔梗花吧。”
秦亮眼神一亮,拍手称说:“言若公主最爱桔梗花,正巧我知道太行有个农庄子,是个外国人开的,专门种花草的。里头有一种花也叫桔梗,不同于咱们这里的单片,那可是层层叠叠的,有殷红、青绿、紫白、粉白各种颜色,若能装一车来献给公主,她必定会开怀。”
一众人都拍手叫好,又赞出主意那小子头脑灵活,正要转头去看是谁。这一看,吓得七翻八倒瞠目结舌。
宪司大堂的门口采光极好,外头日光也极好,一身绯色官袍的寒主司腰背挺的笔直,因为逆光,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作鸟散状,独独将个秦亮给留下。
秦书办搓搓手,赔着笑脸打了个招呼:“大人,你怎么来了?”
寒诺走出背光处,将满脸微笑昭然在他面前,反倒令秦亮觉着毛骨悚然,颤声问:“大人笑什么?”
寒主司一路往内堂去,问:“很明显吗?”
秦亮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仍赔着笑脸问:“大人可是笑话咱们送的寒酸?属下们俸禄有限,多少是个心意。”
寒诺道:“大抵是人逢喜事罢。”
寒主司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把秦亮劈的三魂六魄去了一半,左脚绊了右脚,跌入了一旁的草丛里。
寒诺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的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来说:“公主嫌提刑司没颗能挡风的树,你看应该栽些什么?”顿了一下,又说:“你寻些金桂和桔梗花栽上。”
秦亮呆在那一丛水竹里。
苍天厚土,谁来告诉他,眼前这位寒大人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而那厢寒主司犹自不觉,阔步生风地入了厢房去,许久之后才唤:“秦书办。”
秦亮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踉跄着进屋去。见寒主司正在案后看公文,正是从刑部借来的关于军饷的案子。他噎了噎口水,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开口问:“大人有何吩咐?”
寒诺问:“你刚才说,那片庄子在太行?”
“是,距离这里有三五日的路程,路上拿冰养着,运回来……”秦亮的话说了一半,见寒主司已经换了满脸肃然,便意识到自己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话锋一转,他沉声道:“就在太行山下,离官道很近。”
寒诺道:“我过两日去一趟太行山,宪司的事就交给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去找李盗酒,听他的话行事。”顿了一下,又说:“你们把银子凑一凑给我。”
“啊?”前一件事秦亮还明白,可后面这一句没头没尾的,却不知什么意思了。
寒诺抬眼瞧了瞧他,嘴角漏出一丝笑意来,说:“多多少少是你们的心意,殿下看到必定开怀。”
秦亮又觉得自己发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又偏偏斜斜地去了。
寒诺刚将卷宗整理了,忽的又见秦亮奔回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陈昭宥。
陈捕头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寒诺也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地问:“怎么回事?”
秦亮把陈昭宥让到前头,自个儿去前头招呼。
陈昭宥说:“蒋府的人和何府的人在东城门楼下打了起来,人已经拿到京兆府了,涉及两位朝中大臣,属下不知该怎么办,特意来请教寒大人。”
寒诺奇得把眉一挑,问:“两位大人参与斗殴了?”
陈昭宥摇头,“两位大人倒是没有,不过何公子参与其中,因为伤的太重,先送往医馆了。”
寒诺想了想,说:“闹事斗殴,情节严重者押三月,较轻者半月。何乾在提刑司虽无正式的职位,但也是要拿俸禄的,算是公职人员,惩罚加倍。”
陈昭宥面露为难,等了许久,见寒诺又低头整理公文,并无继续说话的意思,少不得出言提醒:“可何家接连出事,若何公子……”
“天大的事,还能大得过律法去吗?”寒诺头也不抬地道:“此事发生在闹事,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若不严惩,置律法为何地?”
陈昭宥面色一凝,低眉思了片刻,方才辞了出去。
寒诺抬眼瞧了瞧他的背影。常年练武的人,筋骨强健,走起路来阔步生风,腰背也是挺得笔直的。可他的背影,因为逆光,显出几分阴冷孤凄来。
他将手中公案放到一旁,起身踱步至门口。院子里的绿植在日光的照耀下,渐渐地耷拉下了枝桠;蓝天碎云,微风轻轻撩拨着薄薄的官袍,他那颗心仿佛也被撩拨起来。
想着宪司眼下无事,他便回了府去。
为着下个月的婚事,寒府上下可算是忙活坏了。府上小厮素来不多,寒孚从老宅抽调了人手过来,犹自不足,现将寒门外打探消息的人也招了回来,正聚集在府门口,吵吵嚷嚷,道喜的道喜,领事的领事,倒是把个少主子给晾到了一旁。
寒诺自个儿在那颗金桂树下站了一会儿,只等小子各自领了任务散开,才行了出来,被寒孚一眼给瞧见了,忙迎了上来。
“按照寒门的规矩,婚礼是不这样费事的,可眼下迎娶的是公主,凡事都得按照皇家的礼节来,老爷子也说了,此乃一等一的大事,须得风风光光地办,不必遵循祖制。”寒官家跟在自家小主子身后,一行走一行解说:“如今擎牙关已经大稳,老爷子已经去信给老爷,嘱咐老爷一定要赶回来参加婚礼。只是夫人赶去了绝谷,恐怕要缺席。”
寒诺一一点头,随后补充道:“过些日子,宫里会派人来查看指导,多听听他们的意见,按照公主的意思办吧。您看着把南苑花草挪挪,把婚房前的那块地空出来。”
寒孚问:“要挪些桔梗花过来吗?”
寒诺道:“不用,这两日我要……”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身后一声高呼。
“大哥。”寒浅小跑着上前来见了礼,说:“我去提刑司找你,他们说你回来了。”
寒诺瞧了瞧天色还早,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尔后往北苑去,路上问:“什么事?”
寒浅快步跟上,压低了声音说:“西山矿坍塌,死了不少人,焦俊和钱世宝也在其中。”
寒诺脚步一顿,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又道:“消息到我手里至多两日,矿山坍塌是十九日的事,因为死的人太多,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们的消息只比官报快上半日,相信晚间便会有消息送到张相手里,明日一早满朝文武都会知道了。”
“十九日圣上才下令让太子追查军饷的事,十九日两个当事人便死了!”寒诺冷着一张脸入了书房,往案后一坐,只觉胸腔里一阵心绪难平,冷笑着道:“可但真是好手笔。”
寒浅在他对面坐下,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我们的人在西山看见谁了?”
寒诺拿手指撑了撑额头,抬起眼皮瞧了对面的人一眼,见他满脸得意洋洋,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得迎合着他的期待,问:“谁?”
见他猜不出来,寒浅心里终于平衡 ,摇头晃脑地道:“是张萩。月前他不是离都游玩了吗?可咱们的人说,在西北矿山坍塌前后时间里,看到张萩在西山出没,且与当地的知府往来十分频繁。军饷一案涉及的是兵部和户部,他们两个可都是张相的门生,虽说如今刘六郎攀上了敦亲王这颗大树,但不是还有一个元范吗?以张萩的能力,知道大哥回都必定是为了军饷的事,便提前杀人灭口。”
寒二公子虽然一向懒散惯了,但正经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分析的头头是道:“大哥,军饷这桩案子,咱们一下子就要面对一王一相,你有把握吗?”
他话一说完,便瞧见自家大哥的脸色半分没动,甚至连眼睫毛都没动一根,不由的纳罕:“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寒诺天生耿直,大大方方地一点头,“看你十分有成就感,不忍打击。“
寒浅无语!
自家大哥这德行,和李世子一样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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