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长得高些，懂得多些，身手好些吗？有什么可神气的，瞧瞧那满脸得意，可真是……”
言若公主口舌伶俐在皎城是出了名的，可她这一路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最后还卡词了，导致世子爷实在看不下去，怼了一句：“那姑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贼寇斗得了流氓，确实挺优秀的。”
李言若再次赏了世子爷一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世子觉着自己实在太无辜了，躲得远远地低吼：“有本事你去踢寒诺啊！”
“我就没本事，我就怂，我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拿我怎样？”撒泼打诨是言若公主的强项，尤其是在李盗酒面前，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盗酒甘拜下风，蹭着大道边走，一面道：“你那么着急作什么？我听说人家银霜姑娘已经有了人家了，早在边塞就把婚成了，是军中的人……”眼瞧着李言若脸色一变，他连忙解释：“肯定不是寒诺。”
李言若呆呆地望着前方，木讷地吐出两个字：“何乾。”
何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宫的，他只记得自己在家同父亲一起等消息，一批又一批的家丁回来又出去，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千篇一律：没有大小姐的消息。
能找的地方已经找了，能托的关系已经托了，可他的大姐，好似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他开始后悔，如果当初自己不为了那可怜的公道上堂作证，如果自己有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大姐……太多的如果，换来的是大姐的死讯。
父亲当堂晕了过去，而需要有人入宫认领尸体……
尸体他见过。蒋凤鸣的，挽桃的，还有那些杀手刺客的，冷冰冰阴森森，除了吓人没有别的感觉。可他的大姐，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人，怎么可能变成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呢？
“何公子，前边儿就是掖庭了。”谭馨行在何乾后面，眼见他停了下来，出言提醒道：“寒大人曾说，若是能解刨尸体，则能得到准确的死亡时间。熙妃娘娘不同意，您若肯……”
她的话还未说完，被何乾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吓住，一时间忘了言语。
“就算眼神能杀死她，何微雪也不会活过来。”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吃口凉水都塞牙缝；在烦闷抑郁的时候，遇到最令人讨厌的人，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何乾那想要杀人的视线落在李盗酒身上，不眨一下眼，好似能用这样的方式将这个男人生吞活剥了一般。良久之后，他收回了视线，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发问：“为什么？”
“她只是因为无知犯了一点错，为何老天爷就不能原谅她？她所经受的那些痛苦折磨，难道还不够抵消她的罪孽吗？”
他低声喃喃，问天，问地，也问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不同以往对他的调笑，李盗酒行上前蹲下身来，目光平视，正色道：“她犯下的罪不可挽回，她还没有得到被害人的原谅，那些罪孽一辈子也抵消不了的。何乾，你心里清楚，何微雪的所作所为早已该死，她能苟活至今，不过是四妹一念之仁，以及仗着蒋何两家的势。”
他正经说话的时候，将声音压得低沉，甚至逼出了一丝沙哑，“一如此时此刻，你想将杀害她的凶手揪出来的心情是一样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可……”青衫公子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可’了半天，没能‘可’出一句话来。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李盗酒这几句话是对的！可他以为，自己可以代大姐赎罪，就算要亲手将姐夫送上断头台，他也毫不犹豫。
可他没想到，将姐夫送入监狱的同时，也葬送了长姐的余生。
李盗酒知道他不傻，也不再多说，刚一起身，衣角却被人拉住。他低头看去，青衫公子低垂着头，低声问：“你能找到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吗？”
整整八年！他们相识整整半年，从来都是不期而遇不欢而散，你来我往之间没有一句好话。可如今，何乾在李盗酒面前低下了头，收起了那颗高傲蔑视的心，声音里甚至有惶恐与害怕。
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你连挽桃被杀……”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手强硬地将他的手拂落，头顶传来男子冰冷的声音：“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李盗酒没有说原因，也没有出言奚落，只是平铺直叙地留下了那句话后，便同李言若折道向御花园的方向。
何乾神色茫茫地随着望了出去，入眼处青砖黛瓦，满目清凉。
“何公子……”谭馨小声地劝慰道：“皇上已经将这桩案子交给了提刑司寒大人，以他的能力，不愁找不到凶手。”
青衫公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迷茫未消，身体的力气却逐渐恢复了。他没有应谭馨的话，慢慢起身，向着掖庭的方向迈开了稳健的步伐。
——
“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谁吗？”李盗酒腿长步子大，李言若须得疾走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喘着气问：“同我说说呗。”
瞧她走的辛苦，世子爷识趣儿地放缓了脚步，“不知道。”顿了一下，“知道也不告诉你。”
李言若两腿忙着走路，直接动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恶狠狠地问：“你说不说？”
世子爷宁死不屈，“告诉了你，你肯定拿去给寒诺作人情，我又不傻。”
“好哥哥……”无论是撒泼打诨还是撒娇卖萌，言若公主都是个中好手，信手拈来：“你也不忍心看着我终日愁眉不展抑郁寡欢吧？等我还了他的人情，身心都舒畅了，肯定在四姐面前给你多多美言。”
李盗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选择了认命，“根据寒诺他们的尸检，何微雪显然是在失踪当天就遇害的；而当天你曾经在御花园见过她，这是她最后出现；从御花园到玄武门，这期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显然善喜宫不是杀人现场，那有没有可能何微雪是在御花园到玄武门这段世间内被人杀害的？”
李言若脑子也转的快，被他这么一提醒，立即反应过来。“这么说，我们只需要翻找御花园到玄武门这一段路，就能找到杀人现场了？”
“我只是一个假设，谁也不知道何微雪离开御花园后究竟去了哪里，也许她并未往玄武门去……”
两人站在御花园的中央，看着满院子被风雨摧残过后的奇花异草，以及那四通八达的小道大道。言若公主认命地放弃了亲自寻找的念头，唤过了正在养护花草的太监宫娥，又叫他们去找了禁军、闲着没当差的太监、宫女来，放出话去，谁要是能提供线索的，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收获。
可言若公主与世子爷待在御花园的花汀内把一盘葵花籽磕完了，茶都吃了三壶，来回消息的奴才们千篇一律：没有。
李言若坐不住了，挽起袖子要亲自去寻，杜磊却来回说：“我手下弟兄说，巡逻的时候曾看到何微雪，身边跟着的是绯樱姑娘。后来也不曾见绯樱姑娘出城去。”
“这么说她也还在宫里？”李盗酒只觉得头疼，嘟囔道：“那只贼猫，打探消息也不仔细些，让爷好找！”
李言若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杜磊叹说：“没了。巡逻的弟兄按例只在长街外，过了长街便是谭馨的管辖之地。人在里面，禁军的弟兄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盗酒笑了笑，随口说：“杜大人一向只管护城河的事。”
杜磊脸色微微一变，“世子是在怀疑本官吗？”
“岂敢。”世子爷皮笑肉不笑，神在在地道：“小子只是在想，一个人怎么能无缘无故地消失呢？还消失的这么彻底。”
杜磊惋惜道：“既然他们主仆两个是在一处的，主子都遇害了，她的下场恐怕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李盗酒伸手搭上杜统领的肩头，一副哥两好的样子，“有没有可能是奴才弑主？你瞧蒋允北不就是吗？”
听他句句话不离蒋允北杀蒋凤鸣的案子，杜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退开两步，问：“世子有话就请直说。”
李盗酒只笑着将目光往李言若身上撇去，后者会意，不情不愿地往后挪出了花汀。日光立即如影随形，透过银杏树稍在她身上撒下了一层斑驳。
不远处，寒家三兄妹并肩行来，俊男靓女，精神抖擞，竟令这满院子的花草失色不少。
言若公主不顾烈日当头，几步迎了上去，冲着寒诺先笑出来，“杜磊说，曾经看到绯樱入宫，却没有见她出去。”
“如果她但真还在宫里，恐怕凶多吉少。”寒诺微微沉吟，随即将目光看向花汀，眼见李盗酒与杜磊两个在里头，不知说些什么，便问：“世子还有什么发现吗？”
李言若摇了摇头，没敢将李盗酒说知道也不告诉的话说来。
“微臣正要去向圣上禀奏。”
李言若自觉地打前，往书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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