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高原的洪宇，又悄悄折返回来，并且和蒋家的人联系？
李盗酒狐疑的目光落在沐九的身上，怀疑它是不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
玄猫兀自舔着爪子，懒洋洋地道：“另外还有件事，我听到蒋允北称洪宇为少当家的。”
李盗酒更为疑惑。
按理来讲，称洪宇为少当家的，除了他们洪家及商场上往来的人，旁人是不会这样叫的；更何况蒋允北还是官场中人，年岁又比洪宇长，又是蒋言的心腹，怎么着都不该……
难道说，蒋允北与洪家有什么牵扯？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兀自思了一回，同何四妹打了招呼，转道往杏子街的方向至提刑司。
原本门可罗雀的提刑司门口，多了几道锐利的视线；刚因破了挽桃被杀的案子而洋溢在提刑司上下的喜悦，被蒋凤鸣的死讯打击的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任凭李世子登堂入室也无人理会。
倒是寒主司神色如常，高坐公堂阅看资料。一阵隔夜的馊酒味道先钻入他敏锐的鼻腔，随即便是湿漉漉的脚步声。他一抬头，果然看到李盗酒背光而来，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泥土的气息。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对李盗酒这幅堪比难民的形象并未多在意，仍旧低头去看公文。
李盗酒自来熟地挨到了案前，目光草草地扫过摆在案上的资料，嬉皮笑脸地问：“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寒诺抬眼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往后推了推，将那张被他袖子沁湿了的公文拿到一旁放着，顺道将案上摆放的公文也往里挪了挪。慢条斯理做完了这一切，他才重新将世子爷扫视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看世子这幅行头，齐人之福似乎不那么美好。”
李盗酒无语。
“你们寒家的人，都这么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吗？”
寒诺摇头，“我只是想看世子无话可说的样子。”
李盗酒无力地翻了翻眼皮，放弃了与他扯皮的打算，问：“查的怎样？”
提及公事，寒诺少不得收敛了玩笑的心态，眉头轻轻一蹙，道：“绕城河的水势是淹过了牢房的，而且只在每月初一才会开闸放水，再将活水引入，一旦水满渠便会关闸，要想在河下钻洞放毒几乎不可能。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盗酒笑道：“均县被洪水淹没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南河的水湍急不说，河面宽达数十丈，就算是蒋家军队的人，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阻断南河引水北上。”
“此事不难，只要以炸药炸河两边的高山，山石滚落便能阻截河水。”寒诺常年行军，对于如何开渠截水，了如指掌，“事后只需要将大部分山石清理，余下的自然会被水流带走。只是此举的危害性极大，而且炸毁山石的痕迹十分明显，若非当地知府欺瞒，这桩案子应该不会拖这么久。”
“不是当地知府欺瞒，而是他们并未截断南河之水。”李盗酒凉悠悠地道：“他们是直接以炸药炸出了一条通往均县的鸿沟。”
寒诺沉吟道：“难为他们竟想的出如此……”他话音一顿，随后看向李盗酒，眸中微露惊讶，随即却又摇了摇头，“绕城河里端是城墙，往里走是后宫，如果要炸开这里，不可能不惊动宫中的人；更何况还有禁军来回巡视，炸渠的事非一人一力可完成。”
李盗酒懒得站了，从一旁将文书坐的椅子拖了出来，当堂而坐。“刚才我想说的好消息是嫌疑人有了，兵马司总兵蒋允北。”
寒诺面色更冷。
蒋允北是蒋府家生奴才，一路受蒋言提拔，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兵马司落在他手中，等同掌握在蒋言手里。而现在死的蒋凤鸣，是蒋言的亲儿子，嫌疑人却是蒋允北？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
他却没有急着反驳，追问：“坏消息呢？”
李世子耸了耸肩，“坏消息就是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无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寒诺一直认为，查案与行军是一样的道理，都需要统筹全局，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都需要提前想出对策，有备无患；而查案则是要将这些有可能加以排查证实，从中找出真相。
所有以案情为出发点的猜测，都可能成为最后的真相，更何况，这个猜测出自李盗酒之口。挽桃一案中，他是幕后布局人，总是三言两语点破天机；焉知蒋凤鸣这桩案子他会否知情呢？
“说说看。”寒主司将公文方到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吊儿郎当的世子爷：“你的猜测是什么？”
“我们对蒋允北的了解，仅限于他是蒋府的家生奴才，所以判定他不会杀蒋凤鸣，那有没有可能，他为了某种目的背叛了蒋家，转投了张觅，亦或者是洪家？”李盗酒敛了那套玩世不恭，正色而道：“杜磊的身份你也清楚，他是先帝从洪家带来的人，那有没有可能，这些年他仍旧与洪家有联系，或者说，为了某个人成了帮凶？”
寒诺默然思量。
如果单是牵扯到蒋允北，大可明里暗里探查，不至于将事情闹得太大；可此事一旦牵扯上了杜磊，便不是那么好办的了。
禁军负责皇城的安慰，可以直接接触帝后，而杜磊作为禁军统领，一旦他生出一丁点的念头，都将成为最危险的隐患。
皇帝不能冒这个险，而他和李盗酒也担不了这个责任。可如今真的是他呢？那么眼下那座魏巍皇宫，也就不那么安全了。
一片死寂中，秦亮捧着一本报告簿入屋来，瞧见了当堂而坐的李世子，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噎了回去。
知道他是顾及李盗酒在这里，有话要说，寒诺微微一点头，示意无妨。
秦亮这才道：“蒋凤鸣腹腔内的东西验出来了，总共是三样：来自异国的蛊虫、尸香玉和常见的水银。”
水银是常见之物，但也并非谁都可以拿到；蛊虫虽然玄乎，但也时常同人说起，唯有这尸香玉，便是见多识广的寒诺也没听说过。
秦亮继续道：“弦月盛巫蛊之术，救人和害人都靠蛊毒，而这尸香玉也属于这一流。弦月国人坚信人死后灵魂不灭，只要肉身保存完好，经由巫祝做法便能让人起死回生，实际上这只是那些巫婆骗人的把戏，不过是将蛊虫放到尸体里，利用那小虫子活血通经控制人的……”
李盗酒伸手掏了掏耳朵，“重点。”
秦亮瞥了他一眼，接触到顶头上司一个冰凉的眼神后，少不得将自己从那些野史趣闻中给强拽回正途，低头看了一眼报告簿，继续说：“尸香玉是弦月国人从植物中提取的剧毒，能保持人的肉体不腐坏，又以蛊虫活血通经，让死人看起来和活着没什么两样。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蒋凤鸣肠穿肚烂外表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寒诺与李盗酒对视了一眼，二人眸中都带出了些许的笑意。
来自异国的毒物；蒋言的心腹，以及奇怪的投毒方式，事情朝着未知的方向越来越远，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只差临门一脚。
“蒋允北的身世不难查，倒是杜磊的事，当年先帝从洪家将他带回来，一直留在身边教养，若此事真与他有关……”
不等寒诺将话说尽，李盗酒便神在在地打断了他的话：“与其担心这些没有证实的事，我倒觉着你该担心的是你的提刑司。”他将目光四处一扫，叹道：“我可真担心，这提刑司什么时候就被人看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往外走，路过秦亮身边时，往报告簿上瞧了一眼，冲着秦亮不知所谓地一笑，自去了。
寒诺自在案后坐着思量一番，后唤了秦亮过来，吩咐说：“你持提刑令去一趟户部，将蒋允北与杜磊的户籍调出细细查验一番，我要所有详细的资料。”
秦亮为难道：“户部尚书元范曾因其子元致远而在圣上面前告了大人，此番他能配合吗？何况……”
后面的话他虽然没有出口，寒诺却已然明白。更何况，若只是个普通人，元范便是有心阻碍，也没个强拦的道理；可此番要查的一个是兵马司总兵，掌管京畿城防，一个是禁军统领，负责皇城的安危；这两人事关皎城天子，提刑司虽有提调权，可元范若以机密相阻，要他先行请旨，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此事本身就大，加上对杜磊和将与蒋允北尽是推测，若闹到人前提刑司又没有证据，反倒是落人把柄。
“你只管去查，若元大人阻挠，回来便是。”寒诺淡淡地说，“另外，挑几个身手好的人，随我入宫一趟。”
秦亮心中虽还担忧，但想到寒诺是寒门长孙，连挽桃这桩案子都能轻松解决，一时担忧锐减，领命去了。临到门口，又折身回去将报告薄递给寒诺，说：“这是关于三种毒物的详细报告，方五还给出了三种毒物的可能来源，大人再斟酌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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