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取江山作酒钱
第一百六十五章: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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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皎城的人都知道,敦亲王世子的话,十句话只能信两句,而且还是最无关紧要的两句。

蒋言毕竟上了年纪,年轻时的意气潇洒早已随着他两鬓花白被岁月卷进了立时的鸿沟,剩下满头大汗与几口粗气留给这个孤零零的老人。

“我给你三天时间。”护国公将钧令往寒主司手中一塞,“如果三天还找不出杀害我儿的凶手,就别怪老夫拆了你这提刑司!”

寒诺仗着年轻气盛,一场酣战下来脸不红气不喘,额上一层薄薄的汗渍还是日光格外眷顾。他目送老人背影离去,转身将钧令还给了言若公主。

“他等不及三天。”李世子将身子斜斜地歪靠在廊下的护栏上,一脸事不关己的气定神闲,“他刚才是真的想杀死你。”

寒诺久经沙场,又怎么会看不见蒋言眼中那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呢?自己儿子和孙子都折在提刑司,他要是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那才是不正常。

他转身看了看李言若。

后者识趣儿地道:“我会让李盗酒送我……”

李盗酒不等她说完,便长声喓喓地道:“我又不会武艺,再说了,今儿个可是我新婚之喜,你忍心吗?”

庭中众人齐刷刷地送了他一个大白眼!没有哪个新郎会像他这样,在成亲当日跑出来看别人家热闹的,得亏他还想得起自己是个新郎官!

寒诺不动声色地道:“微臣正好有事要入宫。”

李言若便不再说什么,知道他定还有事吩咐,先往外去了。

寒诺将众人唤过来,吩咐道:“将提刑司外围进行地毯式搜索,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众人应声而去,只留下秦亮在。不等寒诺问,他便答道:“昨夜到今晨值班的人都已经逐一排查完毕,正在调查他们家中情况;只有张奋因家中老母突然病危,已经由人一同跟着回家探望去了,还未回来录口供。”

寒诺点点头,听到外庭传来一阵骚动,长眉微微一蹙。

秦亮叹道:“蒋少夫人的孩子没了,还不容易怀上的,又是蒋家香火的希望。否则,刚才护国公也不至于那么激动,在提刑司与大人大打出手。”

失去至亲的痛寒诺不曾体会,但他曾经多次眼睁睁看着生死袍泽在他面前闭上眼,那股无能为力的绝望与悲愤,是真的会在一瞬间吞噬掉人的理智。

蒋言能收手,恐怕已经耗尽了他为将多年修养来的极大耐心。

“照顾好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面对一个刚刚失去了丈夫与孩子的女人,冷漠入寒诺这般,也在心中生出万千感绪来。

一念之善,如王婆能舍一己之身保全那些孤女;一念之恶,如蒋凤鸣为一己之利残害无辜;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何微雪杀人是事实,失去两位至亲也是事实。撇开那桩陈年旧事,眼下的她,也只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姐姐。

无论蒋凤鸣与何微雪犯下了多深的罪孽,稚子无辜,却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寒诺转头看向李盗酒。

世子爷仍旧一副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皮籁模样,状若无骨地靠着护栏;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笑却被控制在嘴角,眼角眉梢都是凌寒料峭的冷峻。

“李盗酒。”寒诺大步入廊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再一次确认:“这件事担着与你无干吗?”

李盗酒仍旧那样懒散地回视着他,只是慢慢将嘴角的笑意扩散至眼底,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蒋凤鸣只是一只探路的卒子,这颗卒子过了河,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像他这样的人,死亡意味着解脱,活着身败名裂,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那个男人,对他来说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也没有报复的意义,那么究竟是谁?想要用蒋凤鸣的死做些什么?他又是怎样做到的呢?

庭院外的喧嚣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不知是何微雪累了,还是提刑司的人用暴力压制了。

日头偏西,气温却又往上爬了一个度,暗黄的光给耷拉着头的绿植渡了一层金,也照见了提刑主司满面的寒霜。

正如李盗酒所言,除了他,这皎城,还有很多人盼着用蒋凤鸣的死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眼见天色不早,李盗酒起身辞去。出了提刑司的门,他却并不就回,至杏子巷口便转往酒肆吃酒,至夜幕时方有沐七带着人寻了来。

“爷可让小的好找,几乎把整个东市都翻过来了;王爷和王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就连世子妃也出门找你去了。”沐七不给自己喘口气的机会,先抱怨起来,“世上再没个爷这样做的道理,丢下满座宾客就走了,还夜不归宿。”

李盗酒瘫在躺椅里,拎着白玉瓶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青酒,笑骂道:“人人都想管我,连你小子都要对我说教了?”

沐七瞧他一脸通红,说话也没个调调,知道是喝醉了,没同他计较,上前扶了他起来。又安慰道:“小的哪里敢管爷,不过是担心爷罢了。想世子妃为了爷委曲求全,还要为爷担惊受怕,实在为难她了。”

李盗酒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沐七的身上,七歪八倒地出了酒肆去,“她才不会担心呢!”

沐七道:“爷又说胡话了,世子妃哪里不担心了?”

李盗酒苦笑道:“我不仅骗了她,还利用了她,她不揍我一顿,已经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了。”

沐七不知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念道:“爷可别怪奴才多句嘴,咱们整个东苑的人可都看在眼里,世子妃对爷事事上心百依百顺,哪件事办的不令爷满意了?”

他这话,更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了李世子那颗被酒软化了的心上。

事事上心,是她本性如此;百依百顺,是因为自己答应了要为她母亲雪恨报仇!可到最后呢?他为了自己一念执着,利用她对何微雪的恨,罔顾她多年来雪恨的心情。

她却仍旧不怨,不恨,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曾给过。

她或许曾经生起过把东苑作家的想法,曾经想过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过一生,哪怕无关风月,有个人相伴,也总归是一件好事。当挽桃的案子尘埃落定那一刻,她独身祭拜亡母,一如既往地待在东苑,待在他身边尽心尽力,百依百顺;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两个人之间,就只能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也不会靠拢,只会越来越远。

她说她愿意搬出东苑给新人腾地,她为了今日这个新婚尽心竭力布置一切,忙前忙后地张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恳切,那样真诚。可就是这该是的真诚,就像是一根有一根的毒刺,扎在他的心上。

他这一生,从一个孤儿,到有了老爹,再到如今的世子爷;西山就是他的故乡,可他的故乡毁在一场洪水中,连同他的至亲也在那场洪水中丧生。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日子到头了,可老天爷让他遇到了那个手拿长勺的女子。八九岁的女子,还看不出未来长相如何,虽然身在那个破落偏僻的院子,却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似在跟着父母外出务农田野间打滚的女孩;她也不似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孩手捧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穿荆钗布裙,头上戴着的是碎花帕子,腰间系着的是灰白的围裙,手里拿着的是长勺砍刀;她没念书,只是识的些字,也仅仅是些常用的……唯一的长处,是她炒的一手好菜,偶尔会哼上一两句唱词,但也仅仅是一两句而已。

就是这样一个烧火丫头,却令无法无天的世子爷拿她毫无办法。

为了方便王妃出入,王府的阶梯旁都新增了滑坡,以至于平素可供三人并行的路口,两个人都显得有点拥挤;更何况,世子爷连路都走不稳,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磕磕碰碰,他倒是被沐七护着没怎么着,小伙子自个儿身上挂了好几处彩。

李盗酒尤还嫌他累赘,路过水上曲廊时,趁他不防备一脚将人踹进了水池里,自个儿在曲廊上笑了一回,踉跄着往前去了。

阖府的人都被派出去寻找不靠谱的主子,整个东苑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却鸦雀无声,唯有高空明月、穿堂晚风以及远处蛙声合成一曲不成调的曲子,欢愉之中透出几分凄凉。

回廊曲折,月亮拱门上方爬满了绿植,进了里间却是满院子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曳,沁人的香味拢入鼻中,倒是令人心旷神怡,却也徒增伤感。

满院花红叶绿,丛丛盛开,却不见旧人。

“阿酒?”一声低低的呼唤,紧接着便是轮椅从石板道上划过的声音。

邱逸棠划着轮椅从篱笆内转了出来,一身白衣在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冷清,沉静的面容微微含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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