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取江山作酒钱
第九十章:恩义两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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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二岁入宫,到现在整整四年,期间从未做过一件对公主不利的事。”莲儿低眉看着满地的残液苦笑:“这盅药,我是打算自己吃的。”

她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的命是他给的,可这四年来,公主待我不薄,唯有一死,方能两不负。”

“你以为一死便能解决所有事吗?”寒诺道:“勉宫接连死了两人,挽桃之死被李盗酒利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同样可以利用你的死,来制造舆论,将公主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的女孩儿,廊下高高悬起的孤灯照见他满脸冷漠,以及双眼流动着的复杂情绪。低沉的声音如冰似霜,带走炎炎夏日的焦灼不安,却教人心身俱凉。

“他是谁?”

莲儿摇头,“我十年前就该死了,偷来的这些日子,已经很知足。公主是好人,欠她的,我来生再报。”

寒诺默然。纵然包公在世,也救不回一心求死的人。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来搅扰,卷起地面零星的翠竹叶,扬起满地的黄沙。轻薄的衣袂在风中咧咧作响,明灭的灯火映照出廊下互不退让的二人。

“崇奉三十三年,西山均县爆发大洪水,一夜之间,整个村庄覆没。”寒诺盯着莲儿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死伤上百,官府给的说辞,是积水冲断了南河堤岸。”

他的声音,好似会剥皮拆骨,挖出了皮囊下腐烂的创口,一寸一寸地凌迟人心。那个体格健硕、身强臂粗的女孩,在他慢条斯理平铺直叙的声音中,开始浑身战栗起来;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刹那间褪去,发白的脸上,惊惧与悲痛交织纠缠,汇成一股一股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炽烈的日光,陌生的面空,嘈杂的人群,还有那些冰凉的尸体。她看着被洪水夷为平地的家园,遍野哀嚎汇成一曲悲壮凄怆的挽歌,一声一声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好不容易重新积蓄起来的力气,再次从身体里溜走,无法支撑着她壮硕的身姿,栽倒在地上。青瓷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血水合着满地的汤药,散发出古怪的味道。

“而据本官调查,那场洪水,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寒诺的声音就像是严刑过后,给予犯人致命的一刀,一字一字地,慢慢割断咽喉:“阻截南河引水灭村的人,也是将均县幸存人员集中到皎城,让她们成为自己棋子的蒋凤鸣。”

‘蒋凤鸣’三个字,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将莲儿最后一丝力气抽走,身体彻底地瘫软在地上。掌心的鲜血粘稠腥臭,却追究不出痛意是否钻心。

“这不可能。”半晌后,她终于从喉咙里逼出了这么几个字,相较于寒诺那平稳沉缓的语调,她声音中压抑不住的颤抖,令她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

西山高出南河那么多,不止她一个人怀疑过那场洪水的起因,可怀疑又有什么用?那场洪水中活下来的,都是些小孩子,还是‘童言无忌’的年纪,谁又会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

也有别村来的大人提出了疑惑,可知府用一句‘没在现场,不可妄议’便堵住了悠悠众口。

于是,在漫天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悲伤中,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在提这件事。小孩为自己无亲无故的将来茫然哭泣,大人们唏嘘叹息之余想着如何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捞上一笔。

时间是抚平创伤最好的良药,她用十年的时间将伤口藏起来,被寒诺三言两语便将旧伤挖出,该重新在上面撒了一把带盐的铁钉。

在她对这个世界最绝望的时候,那个男人拉了她一把。于是,她把救命恩人奉在心间,铭刻于骨血,整整十年光阴风雨无助。而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她,恩人变成了灭村的元凶?她要恨自己有眼无珠,还是恨那个给予了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太残忍冷酷?

属于她的那片湛蓝的天空,在一瞬间坍塌了。而生性冷心冷情的寒主司,在那片废墟上,再次浇上了一层寒冰:“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件事,李盗酒是知情人。”

西山均县的人,对李盗酒都不会陌生。这个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苦娃,一夜之间变成了敦亲王世子,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而他也是那场洪水中的幸存者。

“这不可能,不是真的。”莲儿茫然地撑着站了起来,镶嵌在她掌心的碎瓷片入骨三分,鲜血如注。她摇着头,踉跄着出了廊下。鲜血一路流淌,被风卷起灰尘覆盖,连同她凌乱的脚印,一同掩藏于浓密的夜色中。

寒诺静静地立在廊下,夜风冰凉,他下意识地将双手缩入了宽袍中,低眉掩藏起眸中一点哀凉。

从死去的红珊瑚、挽桃,到还活着的聂三娘、莲儿,下一个又会是谁?在这场权力争斗的游戏中,又有多少人将沦为杀人不见血的牺牲品?而那些吃着人血馒头的人,又该怎样偿还他们的罪过?

死吗?死多简单,长枪一甩,大刀一落,连眼都不用眨一下。可死了之后呢?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那些死去的人还能回来吗?活着的人依旧为了权力财富争得头破血流,拿平民百姓做着无畏的牺牲。

“你就不怕她自寻短见吗?”

寒诺抬眼看着倚在廊下说风凉话的世子妃,眼中寒意渐盛。他早已和胡庸才打过招呼,莲儿从这里出去,自然会有人跟着她,防止她出意外。倒是李盗酒,令他更加担忧起来。

从头到尾,他对所有事都一清二楚,或者说,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系列的事;蒋凤鸣利用那些女孩,虽然不是他能左右的,但他完全可以阻止,不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有些热闹会引火烧身,世子妃好自为之。”他虽然刻意收敛了怒火,可那冰凉的语气,并不难听出他的敌意。

何四妹同寒诺打的交道不多不少,但每次,这个男人都是一副成竹在胸、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样子,还从未见他如此动怒。她的视线向上一撇,双手环胸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笑吟吟地问道:“这件事,寒大人打算怎么和公主说?莲儿毕竟是她的贴身丫头,瞒是瞒不住的。”

寒诺道:“只要世子妃管好自己的嘴,公主便不会知道。”顿了一下,他又道:“这些事,公主不必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楼梯上,便传来了一声响动。

寒诺回头望去,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李言若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手肘,讪笑道:“我就是……”她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为自己想好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索性什么也不说,转身慢慢地上楼。

她还能说什么?质问寒诺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还是将莲儿抓来拷问一顿,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

她这十八年活都活的小心谨慎,自认从不吃亏;可当她拿出一颗真心待人的时候,那人捧上的却是血淋淋的狼心狗肺。

人心隔肚皮,一个屋檐下的人尚且勾心斗角,更何况她们之间,隔着身世背景各自身不由己,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待她也全心全意呢?毕竟,他们不是她的父皇,能无限度地容忍她,也不是她的皇兄,在她踏上歪路的时候会来拉她一把。

她是活的没心没肺一些,但不代表她不会计较,只是有时候懶怠计较,亦或者说,不需要与她们计较。可她们却在处处与她计较,计较着她的身份,计较着她的言行。

有时候,她也会崩溃,想要问一问为什么?可她心里也清楚的很,因为老天爷给了她无上的尊荣,给了她无上的宠溺,所以很公平地将其它人从她的世界隔离。

窗户没关,月光随着清风一道光顾,满屋轻纱雀跃欢迎,热闹的像是一场盛宴;言若公主将自己摔在床上,轻微的疼痛传遍了全身,稍微消减了心里的异样。

寒诺漠然地转身看向何四妹,她仍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丝毫未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她迟早会知道的。”

寒诺没有理她,转身上楼。

早知道和迟知道,所产生的影响完全不一样。

敲门声规规矩矩地响了三声,李言若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有些赌气地道:“我睡了。”

门外的寒主司被月光撒了一身清冷,沉默良久,才有一句:“微臣会禀明圣上,另外着人来伺候公主。”

“不必了!”李言若愤愤地道了一句,可又想到自己这气对着寒诺撒一点道理也没有,只好又软声软语地补充一句,说:“我会亲自给皇兄写信,你公务繁忙,这些小事就不必操心了。”

“是。”寒诺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见里头许久没有声音传来,便不再等了,“公主若无旁的事吩咐,微臣先告辞了。”

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李言若忽然心头一慌,忙起身往窗口瞧去,看到寒诺还在楼梯口,只高声道:“寒诺,你小心些。”

寒诺驻步回首,抬头看了看她,随后弯腰揖礼,却不作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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