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浅知道他说的是已经疯癫的王婆,不由冷笑道:“我在皎城这么多年,愣是没瞧出这老婆子有什么地方不对的。现在想来,经由她手里出来的人,从宫闱之内,再到贩夫走卒,可谓遍布皎城了。谁若是控制住了她,再控制住她手上出去的这些人,岂非控制住了整个皎城?”
二人入了书房就坐,寒诺道:“何止是皎城?他们将人都安插到言若公主身边去了,等同间接地掌握了皇上的情绪,甚至还能在某些方面控制皇上的言行。”
寒浅打了个冷颤,“难怪这件事一闹出来,皇上的态度就很奇怪,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若能趁此机会将这些蛀虫连根拔起,他的处境也要好受许多。”
寒诺瞧着他道:“你现在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人了吧!”
一想到自己一世英名都葬在了一个女人手中,寒浅心中便似堵着什么,实在难受,只咧着嘴角道:“算是买了次教训,总有一日要找补回来的。”
“何家这次肯息事宁人,一则是他们也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皇上居中调停,又给予了安慰;二则此事牵扯言若公主,惹上她的一向没什么好事;可何家与蒋家是姻亲,他们既然拿了这个把柄,必定不会轻易饶你。”寒诺说着话,从抽屉中拿出一块提刑令,从案上推到寒浅面前,沉声说道:“你拿着提刑司的令去一趟西山,找到当时负责买卖挽桃等人的知县,打听清楚所有经由他手卖出去的人,看看当时到西山买人的,是否另有他人?”
寒浅收了令,疑惑道:“大哥是怀疑,王婆是听人命令行事?这个人便是蒋凤鸣?”
寒诺点头,道:“我们已经拿了王婆,若真有什么,他们必定设法灭口,你即刻便动身。”想了想,又道:“把小六子带上,他从西山来,应该对西山的情况十分了解。”
寒浅将行要起身,闻言动作一滞,似看怪物一般望着寒诺:“我可是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将那小子收为己用的!你回来才多少日子,就连他的身世都打听的这么清楚了?”
寒诺将手撑在高案上,问道:“那你又是否知道,他是李盗酒的人?”眼见寒浅满脸不可置信,他冷笑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去管这些闲事,是李盗酒给我的指引,他自己对我说的。”
说着话,语音转凉转缓,叹道:“这皎城可真有意思,风云暗涌尔虞我诈,比战场上厮杀一场可要费神多了。”
“我就说,你再怎么能耐,也不用拔高那么多,将我们一众凡人都踩在脚下。”寒浅心里稍稍平衡,将头凑了过去,嘿嘿笑道:“作为皎城的地头蛇,我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不过,去西山的路费你得给我宽裕点。”
寒诺将他的脸推开,翻起案头的书来,漠然道:“我只同外人讨价还价。”
寒浅将头往书案上重重一叩,求道:“大哥你行行好,权当我是外人罢了。”
寒诺道:“只要是我寒门子弟,皆为同袍。”
“罢了,指望你的心肠软半分,我竟不如自个儿想办法去,左右出了皎城遍地黄金,哪里还捞不到银子呢?”见寒诺抬头冷冷看着自己,寒浅罢了罢手,道:“我做事你放心,绝不会给寒门留尾巴的。”
寒诺一挑眉。
“往事如烟不可追,过去的事无须再提。”寒浅无耻地将自己昨儿个上的当忽视了,正色说道:“那王婆赚了不少银子,平素抠门的很,整个东市的人都知道;可她却托人在皇觉寺供奉了海灯,一个月竟要上贡数百纹银;从前我听说,只当她是上了年纪怕死,现在想来,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寒诺沉吟道:“皇觉寺并不对外开放,以王婆的身份,按制不能在里头供奉海灯,此事我会留意的。”
寒浅应了声辞去。
寒诺起身送他,出了北苑,正见寒孚来请,说是太子要回宫去了。他便至南苑,正缝太子趴在窗口与李言若依依惜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道:“你可千万等着我参政那日为你我正名!”
李言若探出脑袋剜了他一眼,恶狠狠道:“行了,几日不见你也学的这么婆婆妈妈!就你这幅样子,便是参了政,也得被那群老头欺负。”
太子被她这么一说,立时收声止泪,从高椅上跳下去,抬头挺胸负手而去。
寒诺送太子从玄武门入,顺道便转去提刑司办公。
因着挽桃这桩案子,提刑司几次被推在风口浪尖,又因寒诺一次次出人意料的决策,令这个一度成为摆设的刑律机构再次活跃在众人的视线中;宪司上下更是一片沸腾,加上寒诺恩威并施,更是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只等着结束了挽桃这个案子,他们都能扬眉吐气一回。
这其中,尤以秦亮的改变最为明显。
寒诺将入宪司,秦亮便带了两人来,请道:“这两人原是宪司内的人,一个是仵作,一个专管档案的;因杨主司走后,隋副司掌权,将他们都打发走了;他们听闻了大人之事,十分欢喜,说是想回来在大人手下效命;小的没敢回,看大人什么意思。”
寒诺抬眼扫去,见两个中年男人规矩地袖着手立在屋檐下,一面往里走,一面道:“这些事你比较熟悉,看着办罢了。”又问:“王婆怎么样了?”
秦亮回道:“按照寒大夫开出的方子煎药喂了,倒是安静下来了,神思还未清明。想来是一次性服用了太多的五石散,神智早已乱了。”
寒诺便折身往女牢中去。
女牢中只洪七七、流萤、王婆三人,日常安静的很,寒诺的脚步声虽然轻,在过道中回荡起来,竟也十分敞亮。
王婆蜷缩在木板床上,只睁着双眼盯着上方发呆,不时神经质地笑两声。
寒诺在她的牢门前呆站了许久,微微凝眉,轻声说道:“本官已经查证清楚,当初你买下挽桃后,便将她同其他女孩儿一道送去了何家庄,是为什么?”
王婆仍旧没反应,却是身后传来了一阵响动。寒诺回身望去,见原本好好倚着桌子坐着的流萤,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也不论身上的尘土,只尴尬地抬头朝他一笑,慌忙解释道:“手麻了。”
寒诺看她一会儿,没理会,又转头同王婆说道:“当年你去西山买人,可曾有人同行?那些孩童又是谁让你去买的?买来作什么?”
王婆仍是没有理会他,只是咧着嘴轻声念道:“白元宝,红元宝,金元宝。”
寒诺又道:“你不说也无妨,已经有人去西山查证,何家庄也被官府控制,相信不就便会有结果。”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已经重新坐好的流萤:“流萤姑娘也是经由王婆手中来的,是否知道些什么?”
“我……”流萤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也显出几分苍白来,十指下意识地紧紧捏住了袖口,口舌打结,好半晌才说清几个字:“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了加大自己话中的可信度,她还猛烈地摇了摇头。
寒诺却也不逼她,只道:“姑娘若是想起了什么,尽管托人相告。”
流萤仍是摇头,只说不知。
却是一直静静靠墙而坐的洪七七朗声道:“寒大人,挽桃那桩案子,还没有了解吗?若是找不到证据,是不是无法判蒋凤鸣死刑?再有他老子一疏通,甚至连牢都不用坐?”
寒诺转头看向洪七七,却见后者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他顺着洪七七的目光方向望去,正看到流萤的身影。默了一会儿,他才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如果让你找到蒋凤鸣蓄意谋杀挽桃的证据,是否可以让他伏法,依律判处死刑?”洪七七的声音又往上拔高一点,“哪怕是护国公也无法保住他。”
寒诺沉吟片刻,道:“若有实据,护国公也无可奈何,自然要将他绳之以法。”
洪七七长长地‘咦’了一声,随即将身子往石壁上一靠,意味深长地道:“只是可惜了,蒋凤鸣这个人一向十分狡猾,大人未必能轻易拿住他的把柄。”
寒诺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迟早的事罢了。”语毕,转身便要走。
眼看着寒诺的身影越来越远,流萤不自主地唤道:“寒大人!”话一出口,她方惊觉,眼见寒诺回首看她,不由的一阵冷颤,便闭口不言了。
寒诺驻步看着她,脸上是一贯的冷漠神情,声音古井无波,“还有什么事?”
流萤筹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又低头去搅弄自己的衣角,凌乱的发下,一张苍白的脸十分纠结,似乎正在经历艰难的抉择。她的思想暗自争斗一番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望着寒主司,道:“我知道蒋凤鸣为什么要杀挽桃。”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趋于安静的王婆忽然之间又大声地念叨起来:“金元宝、银元宝、纸元宝、陶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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