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取江山作酒钱
第五十八章:父女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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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洗刷过后的晴空万里明朗,悠悠白云点缀其间,变化万千。日光正一寸寸地往正空挪动,气温渐渐回升;清鲜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腥臭味道。

满院子的小厮丫头正忙着清扫地面的落花残叶,偶尔溅起的水雾湿了衣裳,却丝毫引不来他们的关注。

敞开的血轩窗里,女子姣好的容颜布满哀愁,无论是天边碎云还是眼前焕然一新的庭院,也不得她开颜。

寝屋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传来,“大小姐,公子来了。”

不等何微雪应声,何乾便上前一步,担忧地唤道:“长姐。”

何微雪回首瞧着幼弟,紧蹙的眉头更添三番愁绪,“好好的,你不在家待着,来做什么?”

何乾上前在她对面坐下,急切地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他们眼下还没有定罪的切实把握,你不必十分担心。父亲和国公爷正在设法施救,皇上不至于同时得罪蒋、何两家。”

何微雪却是叹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敦亲王与国公爷称病这么多日,皇上不仅没有半点表示,还让寒诺定了凤鸣的罪,这件事并非表面那样简单。”

何乾凝眉问道:“姐夫怎么会制作五石散?他又为何要杀挽桃?最近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他激动地一把拉住了何微雪,“长姐,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何微雪怜爱地抚了抚幼弟的脸颊,叹了口气,将满脸忧愁压下,柔柔笑道:“这些事都与你无干,你问来又能作什么?不论我们做了什么,都永远是你的亲人。”她反手将何乾的手紧紧握住,沉声道:“答应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记着你是何家的独子,你与这些事毫无瓜葛!”

听她话中别有深意,何乾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惶恐来,沉吟道:“有三姐和护国公在,寻常人轻易是不敢动何家的,就算这次姐夫出事,也牵扯不到长姐。难道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吓得十指都轻微颤动起来,口舌打结,“难道说,要对付何家的,是……”

何微雪朝他缓缓一摇头,示意他不可说,却是无形中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何乾满脸不可置信,连跌声地道:“可这不应该呀!何家并未作出对他不利的事,更何况,这些年三姐在宫里,一直小心谨慎,不曾出过错。”

何微雪轻声一叹,只道:“这些年你一直任性妄为,只一心依着自己喜恶行事,又何曾明白朝中权势之争的险恶?”她牵了牵嘴角,转移了话题,道:“不说这些也罢,左右有两位父亲周全,你便是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可……”何乾满心不甘,却又无言可辩驳,只是紧蹙眉头,满眼担忧。

何微雪伸手将他眉宇一抚,笑道:“你若真想为姐姐分忧,便乖乖听父亲的话,让他少动些怒。另外……”她轻笑出声,语调也变得轻快不少,“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可有看上的女孩儿;若有,便同姐姐讲,即便姐姐做不得主,还有你三姐在宫里。”

何乾少不得红了脸,嗔道:“同长姐说正事呢,怎么就扯到这些事上来了?”

何微雪笑道:“为何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难道就不是正事了?”她也没追着这个问题不放,想了想,又问:“可入宫见过娘娘了?”

何乾摇了摇头,道:“没呢,没有娘娘召请,不敢擅入。”

何微雪道:“正经的,你也谋份差事要紧,便只是个挂名也好。似你这般也没个职称,便入宫请见的资格也没有;娘娘又不能总是求着圣上开恩,你们姐弟之间,要见上一面都难得很。”

何乾低头不言语。

何微雪也不逼他,想了想,道:“你若实在担心,我这里倒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若是办的好了,兴许能救凤鸣的命。”

何乾眼神一亮,忙问:“什么事?”

何微雪道:“替我送封信去西山,交给均县县令。这一去一回,至少也须得五六日,你且回去禀了父亲,准备准备;待会儿我叫人将信送到你府上,明儿一早便出发。”

何乾忙起身应是,又道:“用不着等明日了,今儿下午我便启程去。”语毕,欣喜地转身去了。

何微雪从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悠悠一叹:“傻弟弟。”

——

一场大雨,冲断了不少桔梗花,满院狼藉颓然的气息。

李言若用青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趴在窗口瞧着莲儿收拾院子,一面同廊下剥青豆的何四妹絮叨。

“可惜了,偏在这个时候染病,今儿城郊必定是人山人海,想想都热闹。”

何四妹笑道:“你若肯听一句劝,老老实实待在勉宫,哪里能染病呢?幸而是不严重,命拣回来了;我可是听说,这两日南村又死了好几人。”

“杞大夫的药不是很有效吗?”李言若瞪大了眼,惊奇道:“怎么还会死人?”

何四妹搁下手上装青豆的盆子,转身望着李言若,肃然道:“殿下之所以能好的这么快,是因为幼年接种过‘天花’,且还是杞大夫亲自接种的;南村的老百姓却有没接种的,感染‘天花’致死的几率便大大增加了。”

李言若一点头,叹道:“这便是身在天子之家的好处了。”

何四妹却转过头去,冷笑着道:“钧天早已颁下明令,所有人必须在其幼年时免费接种‘天花’,朝廷每一年花费在此项上的费用高达数万纹银。”

李言若并不傻,听她这么一说,便已经明白过来,这其中有人捣鬼。她凉悠悠地盯着院中那片狼藉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高声同莲儿说:“将断了的连根也罢了,顺道把杂草也拔了。”

莲儿百忙之中回首看了主子一眼,再看一眼大片桔梗花圃,苦着脸回道:“殿下好歹寻两个帮手来。”

不等李言若应话,院子门口便传来了寒孚的声音:“世子妃,吏部何大人来了。”

何四妹手上一滑,寸长的指甲掠过了青豆,不遗余力地掐在了食指的指尖,留下一个红红的印记。她的动作一顿,低头看一眼指尖的红线,又继续将手中青豆剥完后,才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吏部尚书何珏,年已过半百,两鬓斑白,额上堆着道道沟壑,下颌一小戳顺溜的胡须却黑的发亮。

听见脚步声来,他将一双细长的眼从几道沟壑中挤开,张眼望向了声源处。

“什么事值得父亲巴巴地找到这里来了,您吩咐一声,女儿岂有不至跟前听话的理?”何四妹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进屋,一身黄衫长裙摇曳生姿,鬓边两朵海棠开的十分鲜艳,衬着一张笑脸甚是光彩夺人。

她笑着俯身同老尚书一礼,随后也不等他应话,便自己拣了个位置坐下,笑吟吟地看向老父:“许久不见,父亲的鬓边又添了几丝白发。”

何珏下意识地一抚鬓发,摸起来还是那样柔顺,只是旁人瞧着却未必了。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自你入了敦亲王府,便再也没回过家。”

何四妹笑道:“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何府是何微雪的家,又何曾有过我的一席之地?”

“你姐姐是有些任性,小时候没少让你吃苦头,可那也是……”

何珏的话还未说完,何四妹便是一声冷笑,将他的话截断:“父亲大抵已经忘了我母亲长得什么样了吧。”

她垂眉把玩着十指上的指甲油,向两边牵着嘴角,笑道;“母亲最爱穿一件紫金的戏服,上面有一朵绣的歪歪扭扭的荷花,出自父亲之手

“她死的时候,身上就穿着那件衣服。那天早上,她还在同我说,也许父亲看到了那件衣服,便能想起你与她初识时的情义,说不定会念旧情对我好一点,让我可以同何微雪他们一起去家塾读书。”

“我看着她在水里挣扎,痛苦地扭曲着五官,然后慢慢下沉;或许,那个时候她还在想着,若是父亲看到了那件衣服,便会对我好些。”

往事一次次地从脑海中掀起,就似一把利刃,慢慢地刮开了她还未结痂的伤疤;淋漓的鲜血化作满腔热泪,却只含在泛红的眼眶中,不敢落下。何四妹将头往上仰,努力地想要将眼中的泪花噎回去,不肯在这个男人面前,流露出半点的软弱来。

她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扬起璀璨的笑脸,迎上老父满是纠结的目光,十分随性洒脱:“直到她被一张草席草草包着掩埋,父亲也没有看过她一眼。那个时候,您正忙着同高原洪家洽谈二姐的婚事,又怎么想得起那个曾经为了你放弃了自我的女人?”

“是我对不起你娘。”半晌的沉默后,何珏垂眉从喉咙中将沙哑的声音压了出来,“可如今,你娘好好地葬在何府的墓园里。”

“那是李盗酒替我葬的!”陡然拔高的声音尖锐见血,带着何四妹满腔的不甘与怨恨,“你葬的,是敦亲王府世子妃之母,不是我的母亲,更不是当年那个被你骗的团团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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