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妹忙按照老大夫的吩咐,将李言若抱回寝屋中,又让善婆来看护;又让寒孚着人去通知寒诺。
寒大夫又开了药去煎,等喂过了一回药,李言若才安静地睡了过去。
——
寒浅踩着炎炎烈日步上宪司堂上时,寒诺正审问元致远。
“我怎么知道那毒酒从何而来?人是你们放进来的,将他抓回来拷问拷问不成了吗?”元致远腿上的伤还没好,只能趴在地上,艰难地仰头看着高坐在案后的寒大人,“寒诺,你不过是想捏我短处,故意刁难罢了!”
寒诺漠然道:“非是提刑司不尽职,实在是令尊要维护家风,若能抓到那送药的小厮一审,或许元公子就能脱罪了。”
元致远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道:“那你把我父亲唤来,我同他讲。”
寒诺低头翻看手上的公文,淡淡地道:“把这句话也记上。”
一旁的文书反应过来,忙将这句也写上。
见他这幅样子,元致远急了,指着寒诺破口大骂:“寒诺,你是不是故意拖延不决此案,想要将我一直扣押在提刑司?”
寒诺仍旧不理会他,只抬头看了一眼小文书。
小文书立即低头写了一通,随即向他一点头,示意已经记上了。
寒诺这才搁下了公文,望向元致远,微微一笑,道:“按制,元公子身上的嫌疑没有洗清,本官便有提你过堂的权力,眼下你所说的每一句供词,都将作为将来洗脱嫌疑或者定罪的依据;元公子也可以闭口不言,本官不会对你严刑逼供。”
小文书抬头看了看下面的元致远,再抬首看一眼自家大人,不由的纠结起来:这句话到底是记还是不记呢?
寒诺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传来:“公堂之上,所有对话皆须记录在册,不得有误。或是本官执法有私仗势欺人,或是嫌犯公堂喧哗辱骂朝廷命官,将来都可凭此定罪。”
小文书立即点头如捣蒜,笔走龙蛇,十分爽利地将寒诺所言尽数记下。
元致远却也不是傻子,听了寒诺此言,生生地将到嘴边的有辱斯文的话给噎了下去。他一只手指着寒诺,咬牙切齿了半晌,终究只是低低的骂一句:“卑鄙!”
寒诺懒怠与他废话,又低头复看文书。
寒浅在后堂足足吃凉了一盏茶,寒诺才来见他。
“这些草包落在你手里,还不够消遣的。”寒浅一边调侃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小地图,在寒诺面前扬了扬,难得扬眉吐气,“猜猜我查到了什么?”
寒诺手指一翻,将小地图拿了过去,见上头扭扭曲曲歪歪斜斜地画满了线路。他撑了撑几乎要皱到一处的眉头,将那张实在辨认不出的地图又扔给了寒浅,“什么?”
寒浅将地图张开,老神在在地道:“蒋凤鸣可不止流萤一个相好,除了艺园,‘春风馆’,‘迎风楼’等都有他的人,而这些人的共同地方,就是他们都曾到过何家庄。上午我悄悄溜进庄上瞧过,那荷花池下有机关密道,密道里藏着的,就是五石散。”
寒诺眼神一亮,“但真?”
寒浅又将那张图塞到他手中,“这就是密道图,只可惜我现在身无官职,跟着我去的弟兄们也没佩刀。”
寒诺又将那张图捏在手里看了看,最终忍无可忍,咬牙道:“从今天起,每天抄写寒门祖训,好好把你的字练一练。”
说完,也不等他应话,径直出门。
寒浅望着他的背影,气的全身发抖:“你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人的?”
门外,传来寒诺的声音:“你不去,指望谁能看得懂地图?”
寒浅跟了出去,见寒诺已经吩咐召集人手出城,纳罕道;“何家庄是吏部尚书的产业,即便你身为提刑主司,也不能擅闯的。”
寒诺道:“本官闲来查阅旧案,发现当年何家姨娘陈氏之死另有隐情,特去查案。”
寒浅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摇头叹息地道:“阴险,但真是太阴险了。”
寒诺不置一词,二人清点十数轻骑,正待出发,却见一轻骑策马而来,马上小厮身穿寒府服饰。远远见了寒诺,小厮只在马上将缰绳一拉,也不等下马,便喊道:“公子,殿下出事了。”
寒诺眸光微冷,那小厮又道:“世子妃说定要告知你,殿下可能染了疫情。”
寒诺眉头紧紧一皱:“天花?”
小厮想了想,道:“大抵是,已经派人去请疫情局的人了,寒大夫……”
他话还未说完,寒诺却已经翻身下马,只道一声:“知道了。”语毕,便带着人策马而去,不再理会。
小厮愣在马上,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无助地将目光投在了好说话的寒浅身上,“二公子,这?”
寒浅纠结地想了想,最终还是翻身上马,只道:“照他的话回复就是了。”
小厮纠结半晌,才慢吞吞驱马而去。
因是在主街,寒诺将马驱的很慢。
寒浅很快追了上来,与他并驾齐驱,只见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并无任何变化。
寒浅一皱眉,斟酌半晌,还是低声说道:“只要有你的手令及提刑司的人,便是你不去,我也能办好。”他顿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补充了一句:“八年前那场大火发生后,殿下心中一直有愧。”
“我又不是医者,去了又能如何?”寒诺声色平淡地凉凉应道:“蒋凤鸣一向诡诈多变,焉知没有后手?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份变故。”
寒浅一时语塞。怎么就忘了,眼前这座冰山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情不外露。他抽了抽嘴角,最终也只是咬出一句:“你可别后悔,殿下若是死在寒府,就等着圣上和老爷子把你五马分尸吧。”
寒诺不语。
——
寒府。
“殿下确实是出天花。”
随着疫情院首杞芶这一句话出口,笼在寒府上方的那一层乌云终于顷刻间压下,沉甸甸地包裹住了众人一颗心。
莲儿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瞬时又掉了下来,只拉着杞芶的衣摆,哀求道:“公主是大人看着长大的,大人可一定要救救她。”
杞芶忙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只道:“老臣自会尽力的。”说着话,又同何四妹道:“疫情局留有古人治疫良方,南村村民有服药好转的,世子妃还须着人快快煎来。”
何四妹忙迎他去外间取药方,又听杞芶道:“殿下身子单薄,怕是经不住猛药相催;服药期间,须得有人候在一旁,观察其情形。老臣看莲儿姑娘关心则乱,未必能看好。”
“我会亲自看着她。”何四妹连忙应声,又问:“可还要注意到什么?”
杞芶便又细声叮咛了需要注意的事项,等药煎来,看着何四妹亲自喂下,才去略歇息便可。
何四妹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打发了莲儿去休息,自个儿倚靠在门边,望着院中成片的桔梗花发呆。
正此时,寒孚入了院。
何四妹往他身后望去,没见到寒诺,只问:“他人呢?”
寒孚在门外禀道:“大人带着人马出城了。”
“公主都……”何四妹的话说了一半,堪堪住嘴,好一会儿,才低声呢喃道:“亏得殿下待他那般。”
寒孚低着头,一脸惨白的纠结,到底无话可说。
至夜幕降下,李言若身上的热才散开,脸色稍稍正常,只是红疹还未褪去,稍有意识便要伸手去挠;幸而何四妹眼都不眨地守着她。
至戌初,李言若才睁开眼,双眼滴溜溜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只瞧见倚着高案瞌睡的莲儿,倚在窗口吹风的何四妹,便再无旁人了。
“四姐。”
李言若的嗓音沙哑,声音也很低沉,何四妹却听得真切,见她醒来,悬了一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李言若想要起身,却又觉着浑身无力,身上各处还痒得很,尤其是脸上。她刚刚伸手要抓,却被何四妹轻轻握住了手腕,限制了她的行动。
“莫挠,仔细挠破了相,招不到驸马。”何四妹开着玩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见体温已经完全正常,笑道:“你且歇着,我去请杞大人来给你看看。”
她说着,又将莲儿唤醒,嘱咐她将屋子里的幔帐放下来。
李言若的目光在屋子里扫视着,终于是失望了地闭了闭眼,阖眼嘟囔一句:“寒诺这混蛋。”
门外,传来了寒诺那淡然、冷漠、从容的声音:“微臣可不曾教过殿下,背后议人。”
李言若陡然睁眼,水灵灵的眼眸中,闪烁着明亮如星子的光芒;她的身上仿佛也有了力气,撑着床沿便要起身。
“祖宗,才好,你就安心歇着吧。”何四妹将她按了回去。
莲儿已经将屋子里的幔帐放下,去请寒诺入内。
寒诺却只肯在门外,说:“微臣是来找世子妃的,有些事需要同世子妃确认。”
李言若眼中的那一点点星芒逐渐散去,好一会儿,她才同何四妹道:“四姐去吧,这里有莲儿,我会听话的。”
何四妹满眼担忧地看了看她,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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