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取江山作酒钱
第四十六章: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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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寒浅,‘云中龙凤’和‘艺园’的常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翩翩贵公子;可自打寒诺回都,他的闲情逸致被挤压的半点不剩,每天在外跑断腿,回府还得夹在言若公主和自家大哥中间,稍有不慎便是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局面。

而最要紧的是,这两个人,他都不敢得罪。

可谓是:人生艰难,生不如死。眼下他就盼着,挽桃这桩案子赶紧了结;圣上赶紧念起公主的好将她召回宫;他家大哥早些回擎牙关去种地。

“蒋凤鸣经常同何乾等人在一处,虽谈不上混的多熟识,但只要他们有聚会,便会叫上他。他不曾去过艺园,与流萤也是在聚会上认识的,该有两三年了。据聂三娘说,那流萤是她从王婆手上买来的,自个儿亲自调教了十数年。至于五石散,我在‘艺园’待了这大半个月,真是半点影子也没瞧见。”

寒浅满心疲倦地将一双手肘都靠在案上,长声喓喓地道:“不是她们藏得太好,就是我眼睛瞎了。”

他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被转移了?”

寒诺坐在他对面,低头翻看挽桃的文牒,随口应了一声:“也有这个可能,不管怎么样,只要又一线希望,就不能放过。”

寒浅无语地翻了翻眼皮,“大哥,咱们现在究竟要查什么?”

寒诺应道:“能查什么就查什么。”

寒浅浑身又涌上一股无力感,“所以究竟能查什么?”

寒诺抬眼看着他,凉悠悠地道:“蒋凤鸣谋杀挽桃的证据。”

寒浅这次彻底无话可说。默了好一会儿,他又认命地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元范早朝时告了你一状。你这边还和那两老匹夫僵持着呢,又去得罪他做什么?虽说圣上站在你这边,真要闹腾起来,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寒诺不动声色地垂眉看去,“所以,你更要助我寻到线索,眼下,只有切实的证据能让他们让步。只要他们不再给圣上施压,我们这头便好办了。”

寒浅彻底认命,自暴自弃地道:“反正‘艺园’那边我是查不出什么了,至于张宇的账目也没任何进展,你且说说我还能做什么吧。”

寒诺将文牒递给他,“去查八年前挽桃入都后,除了王婆,都接触过哪些人。”

“八年前?”寒浅用两个手指夹着文牒,另一只手比了个倒八字递到寒诺跟前,夸张地张大了嘴。

寒诺点了一下头,表示他没有听错。又从抽屉中拿出了从勉宫带回来的东西,一并交到他手上,“幕后操纵挽桃的人很有可能是蒋凤鸣,你沿着这些线索去查。”

“另外,”寒诺声音一顿,沉沉的目光中,析出浅浅笑意,“挽桃与流萤都是从王婆手里来的,而这两人现在又都和蒋凤鸣扯上了关系。”

“得嘞。”不必他明说,寒浅已经心领神会,“我会着人好好盯着的。”想了想,他又满脸不忿地道:“你是不是该拨点银子给我?兵马司的饭碗丢了,在外什么地方不花钱?”

寒诺笑道:“需要多少自个儿领去,别忘了要有支出明细。”

寒浅恨的牙痒,“您可真是老爷子带出来的,丁是丁卯是卯,半点不饶人。”

“过奖。”寒诺浅浅一语,起身出门,唤了寒孚来,先同他说寒浅用银子一时,又道:“寻几个巧匠,将马车垫上软垫。”

寒孚一惊,赔着笑脸问:“公子这是怎么了?”

寒浅慢吞吞踱步出来,抽着嘴角冷笑道:“不必说,定是被言若公主说教了。”

寒诺不语,折身回房。

寒孚叹道:“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天下,也就是言若公主才叫公子无话可说。”

寒浅咬牙接着他的话道:“也只有言若公主,才能叫他浑身冷血稍稍融和一点。”

寒浅从前是什么行径,寒诺回来后又是什么行径,寒孚看的一清二楚,只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叹两声表示同情。临走,又说了一句:“听老太师的意思,公子此番回来,怕是不走了。”

他这话就像是一根刺,稳稳当当地直扎寒浅心窝。

——

时三月十九日,距离挽桃案已经十天过去了,敦亲王与护国公相继称病,而提刑司除了拿了些不痛不痒的人,没任何作为。

满城哗然,议论纷纷。

而在这片议论声中,梁景福简单粗暴地断了张宇及其余四具尸体的案子:自杀。

令人将结案报告书往提刑司一递,梁府尹又伸长了四肢瘫在衙署后院,抱着美人吃着美酒听着美曲,任凭外头如何风狂雨骤,半点洒不到他的身上。

正听庭院中女子唱《窦娥冤》,唱道:“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

“大人,不好了!”

随着这个激昂颤抖的声音传来,胡聪元跌跌撞撞地破门而入,一路跑来推开了庭中戏子,说道:“南村出事了!”

梁景福正跟着唱腔摇头晃脑,闻言掀起一个眼皮睨了他一眼,不管不顾地招呼那戏子,漫声儿道:“接着唱。”

戏子整理了一下,接着刚才的唱腔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梁景福又阖上眼,只摇头晃脑地轻声跟着哼唱起来,一只手在舞姬身上游走,浑然不理会满脸焦躁的胡聪元。

胡聪元急的跳脚,提高了声音吼道:“南村出了天花,已经死了三个了!”

他这话一出,梁景福满心闲情一扫而空,睁眼瞪着他。

胡聪元愁的五官都扭成一团了,说道:“大人快想想办法吧,整个南村乱成一团了,村民吓得四下逃窜,再这么下去,还不传染开来?”

梁景福又愣了许久,才一把将舞姬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又喝令戏子不要唱了。一面匆匆往外头,一面大声吩咐道:“立即让陈昭宥带人将南村控制起来,谁也不许出来。让兵马司的人封锁四门,但凡南村的人立刻抓起来。”

走到外堂,他才想起自己还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衫,忙转身回去换,与后头的胡聪元撞了个满怀,两人一道跌在堂上。

“没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去!”梁景福喝骂一声,自个儿爬起来,又踹了胡聪元一脚:“控制不住疫情,我的饭碗保不住,还有你能吃的吗?”

胡聪元被他这一脚踹的稀里糊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一骨碌起身去了。

从皎城南门出三里地,有一大片绿汪汪翠油油的菜地,一年四季无荒地,一应果蔬应有尽有。每日日头未出,南村的村民便各自采摘自家田地的果蔬,成群结队地担到东市鱼肉果鲜坊贩卖;也有专供城中大户人家的,用牛车装满了,赶着入城。

而这幅延续了十数年的村庄劳作图,因为‘天花’二字,被撕的粉碎,连带着,还有南村三十户人家的前程、幸福,甚至是他们的性命,都将不保。

惶恐比日光先一步笼罩住这个青翠的小村庄,伴随着人们惊慌失措的哀嚎声、痛哭声、喝骂声;来回奔走的人摩肩擦踵,你撞翻了我的篮子,我勾带了他的箩筐……

还在睡梦中的孩童们在喧嚣中醒了过来,有哭着找娘的;有光着腚四处跑的;有好奇地趴在小楼的窗口张望的;对着一片混乱鼓掌叫好的……

对于他们、甚至对于整个钧天的臣民来说,‘天花’是比战争更可怕的恶魔;它可以在弹指间摧毁一个村庄,一个城镇,甚至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毁掉一个泱泱大国。

官兵的到来,无疑是加剧了这场混乱;他们围着防疫的布巾,拿着砍刀、长枪对逃窜的人喝骂打压,在原有的恐惧上,又绑上了重重的枷锁。

这些身穿红蓝长衣的人,一向为平民所忌惮,可他们与‘天花’相比,实在太过渺小;在生死面前,一切的道德礼义规章制度形同虚设,他们拿起作农的镰刀、锄头、扁担奋起反抗,拖家带口奔逃而出。

“肃静,公差办案,不得喧哗……”

在这片混乱中,陈昭宥的声音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村民冲上了大道,他胯下乌夜啼受了惊,不受控制地抬腿踢腿,将靠近它身的人都踢倒在地,被随后蜂拥而来的人踩在脚下,须臾间已经奄奄一息,没了生气。

眼看着他们将要逃上挺阔宽敞的官道,迎面十数铁骑飞奔而来,马上的人身穿黑底红纹袍,前襟印有‘城防’二字,皆背着弓箭长枪。

为首一人身穿银家头戴银盔,在疾驰的马上张弓搭箭,三箭齐发,将冲在最前面的三人膝盖射穿。

那三人前冲的身子陡然一停,不及倒下去,便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前扑去。

随着为首那人这三支箭发出,十数人齐齐张弓搭箭,羽箭如雨纷纷落下,在大道上形成了一道屏障,生生地令慌乱逃窜的人群停了下来,又被后面的人一冲,跌坐一团,混乱不堪。

眼看众人停了下来,为首那人打马上前,摘下银盔,怒喝道:“擅逃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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