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元范的指控,寒诺不动声色地道:“元大人放心,令公子身子弱,只责了十二杖便晕了过去,余下八杖,待他身体好些再施行。”
元范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只往前一跪,长声喓喓地道:“圣上听到了,寒诺都把致远打晕厥了!他们这是屈打成招,说什么蔑视公堂,还不是他片面之词?”
寒诺漠然道:“元致远蔑视公堂,当日被传到宪司问话的众人皆可作证,元大人若有疑虑可将他们传来对质;对元致远的处罚今有刑律为证,并无任何徇私之处。”
元范恶狠狠道:“你这是狡辩之词,月前那桩贪污案,你对我户部一直心怀怨怼,只是苦于圣恩浩荡,你无从下手;如今借着这桩案子,将毫无相关的人拿到提刑司,单单就毒打我的儿子,这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
寒诺懒怠与他争辩,只朝君王揖礼,垂首不言。
文成帝觑了寒诺两眼,心中无声而叹。元致远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要说寒诺利用他来立威也说得过去,说他公报私仇,也含了几分这个意思。毕竟,月前那桩军饷贪污的案子,明眼人都知道,单单是两部侍郎不可能干下这么大桩案子!寒门肯息事宁人,没有施压,已经是很忍气吞声了。
君王又扫了一眼元范,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厌恶感来,面上却不得不扬声宽慰道:“寒大人既然说了,必然是元致远犯事在先,当着京中那么多公子在,晾他也不敢徇私报复,也不敢包庇纵容的。元大人为国事操劳,对儿子疏于管教,也是情有可原。既然法令已下,此时若赦了他的惩罚,未免叫人说大人跋扈朕昏聩,而提刑司朝令夕改不成体统,将来法制岂不是要乱套?”
他说着话,目光扫向了张相国。
鹤发紫袍的老相爷适时地出列拱手,道:“元大人也是爱子心切,关心则乱,还请圣上息怒。”
文成帝摆了摆手,道:“等你儿子刑满出狱,朕准你两日的假期,好好在家管教管教。俗话说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朕的家中都还一团乱麻呢,就不插手你家中的事了。”
圣意已下,满朝文武皆称圣明。
那元范告状不成反落了浑身不是,满心不忿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伏地谢恩,拿一双恶毒的视线盯着寒诺。
寒诺神色如常地静静列站臣班,半点不为所动。
朝中无事,各自散朝。
寒诺趁便往东宫去一趟,正缝太子下了早课,刚从御书院回来,正在院子里操练双枪。
一见到他来,太子忙收了双枪,规矩地行了学生礼,又将手中长枪递给他看,苦闷道:“也不知为何,近来愈发觉着双枪耍起来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具体何处有问题。”
寒诺接过那对木制蜡头红缨枪掂了掂,道:“以殿下如今的臂力,再使用这两柄长枪有些轻浮,力道使不出来,自然会不衬手。”
太子双眼一亮,希冀地望着他:“那你同父皇说说,也给我制两柄七星连珠的双枪用用,就阿若那样的!”他拉着寒诺的袖口,埋怨道:“那两柄枪好看得很,可阿若也太小气了,莫说借我玩耍,碰都不让碰一下!”
寒诺摇头,正色道:“枪用以自卫防身,华而不实,反倒是累赘。”
太子一丢袖口,不服气地哼哼:“那你怎么给阿若弄得那么漂亮!”
寒诺无语。斟酌了一下用词,方道:“言若公主毕竟身为女子,出入皆有人随护,又何须用枪防身?倒是殿下身为儿郎,当以强身健体为目的,不该玩物丧志。”
太子抬眼看着他,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随即认命地叹了口气,道:“还以为你来教本宫会好玩些,结果和那群老夫子一个腔调!亏得阿若还把你夸上了天,我就不该信她。”
寒诺再次无语。
短暂的沉默中,门口小太监跑了进来,禀道:“熙妃娘娘来了。”
太子一皱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问道:“她说来作什么的吗?”
小太监回道:“娘娘提了一只鹦哥来,说是给殿下解乏用的。”
太子思量了片刻,回道:“东西收下,就说我眼下在专心习武,不能当面谢她,改日必定前去善喜宫致谢。”
小太监麻溜地回去了,不多时果真拎了个黄金鸟笼进来,笼子里关着一只小小鹦哥,看个头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的。
太子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淡淡道:“将鹦哥放了,笼子拿去烧掉,一点灰都不要留。”
寒诺微挑眉头,随口问道:“殿下是不喜鹦哥,还是不喜送鹦哥的人?”
太子往宽阔地扎了个马步,稳稳地站住了,方回道:“阿若说了,父皇就我一根独苗苗,就是她们眼中钉肉中刺,她们有些人表面上对我好,心里却巴不得我出事。可我又实在分辨不出,究竟她们谁是真心对我,谁又要害我,所以只能这样防着。反正,我知道父皇和阿若不会害我就是了。”
寒诺上前抬了抬他的手臂,默然不语。
太子又念道:“阿若说我小的时候,老是有人想害我,她就不爱待在宫里,老带着我往外跑;她还说你很厉害,每次都护着我们,虽然我记不得了,但想来,能让阿若终日念叨,你肯定也不差。”
他扬着小脑袋,虚眯着眼望向蓝天白云,“等将来,我一定要变得和你一样强,能护着阿若,就像她小时候护着我一样,不让人欺负她。”
寒诺微微点头,沉声道:“殿下要护的,该是这天下苍生。”
“天下自然是要护的。”太子板着脸认真道:“等我能护住阿若了,自然就能护得住天下。”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我曾经听见父皇和寒老太师说,护阿若比护天下还难。”
寒诺再次点了一下头。毕竟,这天下尚有律可循,可言若公主就是一座不定时喷发的火山口,指不定何时就爆发,折腾出一片腥风血雨。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至巳时,太子又要去御书院听课,寒诺方辞了去。
他将出东宫,却见前方门廊下歇着一顶百花镶嵌的软轿,一旁宫女太监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清丽女子,正倚着栏杆出神。
寒诺微微一怔,那头已有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应道:“奴婢红樱见过寒大人,我家熙妃娘娘请寒大人廊下叙话。”
寒诺沉吟片刻,随她去了,只站在廊外行礼,淡淡问道:“不知娘娘传唤,有何吩咐?”
何蔻珠笑吟吟将他打量一番,柔声道:“皇上将言若安置到了寒府,给寒大人添麻烦了。她如今可还好?”
寒诺不动声色地应道:“殿下一切安好,微臣定会转达娘娘牵挂之心。”
何蔻珠道:“寒大人公务繁忙,本宫也就开门见山了。按理,前朝的事本宫本不该过问,只是昨儿个我那姐姐入宫来,哭的本宫揪心,一问才知道是蒋凤鸣出事了。究竟怎样,她也说不出个由头来,此事既然是寒大人负责,本宫便想着问问寒大人,蒋凤鸣犯得事严重吗?”
“案情未明,恕微臣不能相告。”寒诺弯腰揖礼,将话说的滴水不漏,“蒋夫人若实在担心,可以去牢中探看嫌犯。”
何蔻珠未尽之话,都被他堵了出去,讪笑一回,方重新找到话头:“本宫料想那蒋凤鸣出身书香门第,其父又是堂堂国公,怕是做不出那般骇人听闻的事;大人掌的刑罚,自然公正严明,不会偏颇徇私;还望大人尽早查明真相,本宫必将感激不尽!”
她顿了一下,又换了话题:“本宫听说,今儿早朝,户部尚书告了大人一状,却被皇上驳斥了;那元大人最是斤斤计较的,又有张相帮着他,大人虽然光明磊落,可也防他背后耍阴招,要小心才是。”
寒诺漠然道:“娘娘既知微臣掌的刑律,又何苦刻意为难?后妃干政历朝历代皆是大忌,是入了刑律的;若圣上知道了今日的事,是责备娘娘知法犯法,还是责微臣有法不依执法不严呢?”
何蔻珠微怔一下,脸上笑容却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廊上垂下来的吊兰在她发间摇摆,黄蕊白花衬着她满头华贵首饰更是富丽端庄;她一身宝石蓝长衫随风而起,身后是姿研壮丽的成片蔷薇花,与她一脸难堪相映成趣。
寒诺淡淡地说完这一席话后,便告辞离去。
愣了好久,何蔻珠才嗤笑一声,漠然道:“你瞧见了,寒门的人,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红樱捧上茶来,伺候主子润了嗓子,方道:“寒诺常年在军中,不知人情世故也是常理,他这处行不通,倒不如另辟蹊径。寒家旁族子弟寒浅一直在皎城,且行为放浪,常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何不让大小姐从他身上下手?”
何蔻珠仔细一想,正是这个理,笑骂她:“你若早些说来,本宫也不必受这口气了。”
红樱告罪道:“奴婢愚笨,也是将将想到的。”
何蔻珠只是玩笑一句,并不追究,只是叫她传信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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