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一结束,云娆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
视野全黑的时候,其实她的听觉特别灵敏。
努力回忆一遍,那些欠揍的笑声里,完全没有靳泽学长的声音。
把她带回跑道上的,好像也是他。
而她的理智被怒火吞没,“五花肉”三个字,当时属于是无差别地送给他们四个。
她摸的还是靳泽学长的腹肌,验的是靳泽学长的货。
这就有点针对了。
云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睫毛颤了一下,脸蛋也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其实......不是五花肉。
挺硬的,还能感受到起伏。
......
她此时一个人呆坐在宿舍里,桌角放了一杯早上装的凉水。
水杯是粉白色的,长了两个兔耳朵。
云娆将杯子拿过来,送到嘴边,灌了一大口凉水。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捏着水杯上的兔耳朵,想事情想得出了神。
误伤了无辜的人,应该尽快道歉来着。
那她要怎么道歉?
呃......
学长,对不起,其实你的腹肌硬的要死,一点也不像五花肉......
天呐,不如杀了她吧!
云娆整个扑在了桌面上,空荡荡的骨瓷杯也倾倒下来,骨碌碌地转了半圈,最后停在她手边。
她要忘了这事儿。
就算忘不了,也要假装忘记。
靳泽学长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
运动会第二日,所有比赛在下午四点之前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将召开本届运动会的闭幕式和颁奖仪式。
全校学生在大操场上席地而坐,乌泱泱的一大片,场面蔚为壮观。
校长第一个上台做闭幕演讲。
他身材很圆,脑袋更圆,一脸亲切的福相,名字里又带个福,所以同学们私底下都喊他“福哥儿”。
全中国的校领导都一个样,演讲时候的声音,是学生们效果最好的催眠曲。
池俊的脑袋前后摇晃了十几个来回,终于磕到了坐他前面的靳泽背上。
已经睡熟的靳泽一下子被他磕醒了。
靳泽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前面的云深腿上放了张卷子,正在埋头苦刷。
靳泽直呼救命,腿伸直踹了云深一脚:“公众场合,注意点,全年级都被你卷哭了。”
仗着班主任在前面盯梢,他料到云深不敢扑过来揍他。
果然,云深只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印,没有下文了。
午后的太阳在天上高高挂着,阳光很亮,热意却淡淡的。
台风都走了四天,今天下午的风依旧生猛,直刮的人脸蛋疼。
到了颁奖仪式环节,班主任朝靳泽招了招手,让他提前来到班级列队的最前端等候。
靳泽有一项总分个人奖需要领,他又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还要代表班级领两个团体奖。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刚才踹云深那脚的报应来了。
他才迈开一步。
云深就把他鞋按住了。
“你他妈,光脚上去吧!”
靳泽人站着,又是校草,数不清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他眼皮一哆嗦,不好张口骂人,只能耐心地谈判道:
“深哥,我现在
代表的可是我们整个7班的形象。”
他维持着一只脚深陷泥潭拔不出来的姿势维持了十余秒,直到班主任在前头喊他“快点,别给我装瘸”,云深才不情不愿地放他一马。
主席台在观众席正中央偏上的位置,海拔高度有将近六米。
云娆此时就站在主席台旁边的小房间里,透过一扇窗往外看。
她是学校礼仪队的成员,等会儿要端着奖牌和奖状去颁奖台上给获奖运动员颁奖。
她今天穿一身学院风格子裙套装,上半身是白衬衫,下半身是红色百褶格裙,裙摆在膝盖往上一点的位置。套装都是均码,因为她腿长,所以裙子显得比其他队员更短一些。
待在台上特别无聊,还没地方坐,于是云娆一直透过窗户在看
她视力很好,能通过脸型和轮廓找出许多认识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高三7班的时间比看她自己班的时间长得多。
然后,就看见靳泽站在风中拔了十几秒的腿,动作怎么瞧怎么搞笑。
旁边的女生忽然说了句:“靳泽到前排等颁奖了!”
又有另一道声音,语气带着笑:“我上台前特意去积分榜看了眼,他在高三年级个人总分榜排第七,按咱们这个站位,等会很大概率就是我给他颁奖。”
“哎呀,我要跟你换!”
“别,顺序是队长排的,你要换去找她。再说了,你的位置可是c位呢。”
“c位有什么意思......”
云娆站在队伍最末端,安安静静地听她们聊,自始至终没什么存在感。
颁奖仪式正式开始了,第一项是高一年级个人总分奖。
云娆端着托盘走出小房间,脸色忽的一变。
风太大了。
她们所处的位置高,左右又没有东西遮挡。
大风正好从南面吹过来,而云娆是靠南端的最后一个人,前排的姐妹们被她挡着,没有她感受到的那么严峻。
裙子......不停地被风吹起来。
云娆双手端着托盘,时不时就要松一只手下去按裙摆。
获奖学生和校领导都就位了。
台下几千双眼睛仰望着,众目睽睽之下,云娆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角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托盘又大又重,云娆一只手拿不了多久,好几次临到走光边缘才伸手下去按裙摆。
她在心里不断地祈求上天,赶紧收了这妖风。
主席台左下方,隔着好几级大台阶,排队等候领奖的靳泽似乎看出云娆有点不太对劲。
很快轮到高三个人总分颁奖。
靳泽走上领奖台,礼仪队回房间换了一批奖牌奖状,也出来了。
刚才那个姑娘猜测的没错,靳泽就站在她面前。
离云娆也挺近,斜对面。
普普通通的白色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穿出了股飞扬意气。
少年抽条时期总显得清瘦,但他骨架极漂亮,肩宽而直,腰细,腿部修长,因为喜欢运动身上还有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风一吹,宽松的校服贴到身上,那画面,几乎让好几个礼仪队的姑娘脸上着了火。
靳泽偏了偏头,朝云娆挑一下眉。
云娆只匆忙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快就涣散开了。
她双唇苍白,两条细长的腿紧紧夹在一起。
校领导来给靳泽挂奖牌的时候,靳泽视线一滑,正好瞧见云娆的裙摆飞
了起来,白生生的大腿刺了下他的眼睛。
她很快按住了,要多惊险有多惊险。
这之后,校领导和获奖运动员转向大操场展示奖状、拍合照,礼仪队的女生们站在身后。
直到列队下台,靳泽也没有再回头去看云娆。
他一路小跑回到操场,班主任看他为班争光了,想拍一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谁知,手还没捞到人,这厮突然加,风风火火地冲向后排男生队伍。
他的校服在身后鼓起,脸迎着光,如一阵放肆狂风,吹皱了路旁一大片少女心湖。
“靳泽!后面还有团体奖要领,你回去干嘛?”
班主任在身后大喊。
靳泽头也不回:“马上就来!”
个人总分奖颁完,下一项就是班级团体总分奖。
主席台上,云娆崩溃地重复着端一会儿托盘,再趁大家不注意按一下裙子的动作,心脏吊在半空中晃啊晃的,都快麻木了。
只有回房间换奖状的时候,她才能歇一口气。
身旁的女生又讨论开了,说高三7班团体奖拿了第三名,这次靳泽应该会站在谁谁谁的对面。
那个谁谁谁,谁也没料到,竟然是云娆。
他特意换到了最边角落的位置。
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云娆感觉,灼目的天光都被他高大的身姿遮去了大半。
甚至连作怪的大风都变小了。
因为他往外侧了一步,身体挡住了风口。
由于他乱站地方,颁奖的时候也混乱了一会儿。
靳泽趁乱将几个沉甸甸的东西塞进了云娆掌心。
他背光站,琥珀色的眼睛却蕴满了碎光,声音很低,耳语一般对她说:
“把这两个东西夹在裙子里面。”
云娆极快地点了一下头。
莫名其妙的,眼眶也酸了一下。
手里攥着的是两对强力磁铁,表面很热,全是他掌心的温度。
云娆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可怜得冒出眼泪。
这一轮颁奖结束,云娆回到房间里,默不作声地把磁铁夹进了裙子内侧。
裙摆沉甸甸地坠下来。
虽然不太好看,但是再大的风也刮不起来了。
她终于能挺直腰杆,端正地完成礼仪工作。
后面又过了好几轮各种各样的奖项。
到环校跑接力赛颁奖仪式的时候,云娆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这回,她不是担心走光。
反而还有点期待。
因为靳泽又要上台了,他们班环校跑接力比赛拿了全年级第一名。
颁奖仪式的背景音乐热烈而欢腾。
随着那韵律感十足的鼓点,云娆扬起笑,非常诚挚地等待着他上台。
他领的是第一名,将会站在c位接受校长的颁奖。
站在云娆前面的女生忽然转头问她:
“你和靳泽是不是认识啊,他前一次上台的时候好像特意来找你的。”
云娆想了想,扯了个谎:“我哥是他同学,托他拿点东西给我。”
“哦。”
女生半信半疑的。
要出去颁奖了。
云娆伸长脖子,看到靳泽走在队伍中央,帅气的脸上噙着笑,显得有点混不吝。
然后,就听到他叫了个男生的名字——
“陈意舟,你跟
我换个位置呗。”
男生瞧了眼他的c位宝座,点头:“那敢情好啊!”
他们人都走到颁奖台上了,就在校长的眼皮子底下换了位置。
校长福哥儿认识靳泽,因为靳泽高二的时候是话剧社社长,代表学校去市里省里参加过好几次演出,名声特别响亮。
“小泽。”
福哥儿喊了他一声,“站我跟前来,别乱跑。”
校长话了,全体校领导和学生们都噤了声。
负责颁奖仪式秩序的德育处主任吓了一跳,眼神溜到靳泽身上,火辣辣的,几乎能扒了他的皮。
靳泽回了下头,明明捣乱被抓包,脸上却一点悔悟的表情也没有。
他张了张嘴,语气别提多张狂:
“校长,我们班拿了第一名,我要站在第一个。”
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福哥儿素来脾气好,又很喜欢这个学生,他无奈哼笑了下,干脆随他去了。
就这样,靳泽放弃了校长对面的c位,来到了从南边数“第一名”的位置。
他微微低下头,瞧着云娆,冲她眨两下眼睛:
“学妹,好久不见。”
呼呼吹了一下午的狂风,仿佛突然静止了。
风声、仪式奏乐、嘈杂人声,一切无关的声音通通消失在耳边。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得几乎能把云娆吸进去。
明明才见过两次。
说什么好久不见。
云娆一板一眼地端着托盘,没有说话。
她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失控的心跳。
如果说上一次靳泽来找她,给她送磁铁,她心里是满得能溢出的感动。
那么现在......
他来找她,只为了说一句开心话逗她。
她真的很开心。
但是,好像还产生了更多更奇怪的心情。
颁完了奖,靳泽随队转身面向大操场,向全校师生展示他们班获得的奖状。
呼啸的狂风展开又一轮猛烈攻势。
这回,云娆毫无损,而她身旁好几个女生都被吓得低声惊呼。
靳泽听到声音,偏头瞟了后方一眼。
顷刻之后,云娆听到他用极轻的,几乎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吊儿郎当地说了句话。
“啧,这风还差点劲儿。”
他嗓音里藏着一丝玩味,“最好再猛一点。”
云娆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难以相信,靳泽学长竟然是这么下流的人。
云娆实在没忍住,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带着一丝薄怒。
靳泽准备下台了。
他转身侧对着云娆,用悠长的,又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声音说:
“最好风再大点,把我的衣服给吹起来——”
他顿了顿,勾唇:
“这样,某个妹妹就能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五花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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