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陈叔，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林翎平静地看着陈老爷子，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不送小安和小宁去学校呢？”
陈老爷子仿佛已经猜到林翎要问的话，没有惊讶，只是转过身，叹了口气。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直接，”陈老爷子转过身，脸上恢复了笑容，但眼神里却是林翎之前没有看到过的哀恸。
“从你第一天进这个家门，就该看出来了。我们家是不完整的，哪怕物质上再富裕，也无法填补两个孩子缺少的东西。”
林翎忽然想到什么，但她有些不敢相信。没错，之前信上提到这个家里只有陈老爷子，夫人和两个孩子，其他只字未提，可是林翎来到陈家也有数日了，她却从来没有看见陈老夫人，更没有听说陈家其他人。就连小安和小宁，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们的父母。
她看着陈老爷子，陈老爷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他们的父母，我的儿女们，都不在了。”
陈老爷子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一件过去很久的事情。
“在几年前，小安和小宁的父母都意外地，不在了。”陈老爷子语气低沉，像是老旧的时光机里那些唱片缓缓慢慢放出来的声音。
“我们把小安和小宁接到身边养着。他们的奶奶经受不住打击，常常把自己关在阁楼顶上，不愿意见人。”
“原本以为大人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就算了，那时小安和小宁才不过两岁，想来对他们该没有什么影响。”陈老爷子脸色低沉，沟壑纵横的脸上是饱经风霜的沧桑。
林翎想起小宁的早慧，大约猜到了陈家现在为何这般的情况。
果如林翎所想，陈老爷子继续说道。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宁变得越来越孤僻，不爱说话。他三岁那年，我才发现他时常跑到他父亲从前的书房里。”
陈老爷子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这孩子，跟他父亲一样聪慧，不，甚至可以说比他父亲还要乖张敏知。”
“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总觉得他对于他父母的死是有记忆的。可是是与否，记得多少，对他究竟有多少影响，我不知道，也不敢问。对于他，也不敢多过问些什么，只怕会引起其他什么反应。”
“所以，即使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也不敢把他送到学校去。哪怕是私立贵族学校，我也不敢。一是舍不得，害怕出什么意外，二是这孩子的问题……让人不敢让他离开视线……”
陈老爷子苦笑：“有时候宁肯他没那么聪敏，就像小安一样。”
林翎沉默了。所谓“慧极必伤”，“傻人傻福”，世界上许多的人，都是因为天生对于世界的敏感观，导致他们比常人多出许多烦扰。因为他们对事物，对事物背后暗藏的人性与世界有更加敏感的触觉，所以那些普通人无法感知，或者微微感触的事情，他们却深深被影响着。
因此如果没有比普通人更强的对外物的抗衡力，他们往往因为无法承受这样强烈清楚的感官压力，而走向崩溃。
天才与疯子，一时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抉择。
“可是，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啊。”林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道：“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总不能把小宁关在这里一辈子，永远不见别人吧。”
“再看吧，”陈老爷子回避似的地低下头，“现在有小安陪着他，又有你在，说不准那天他性子就转還了。”
这时候，陈老爷子笑着抬起头，看向林翎：“你看，他现在不就很像一个孩子吗？照这样下去，我想有一天，他会恢复正常的。”
“不，不会的。”林翎摇头否定道：“人是具有社会属性的，您剥夺了他作为人的属性，又怎么能奢望他跟正常的小孩儿一样，更何况，这样对小安也是不公平的。”
“小安……”陈老爷子露出愧疚的神情，他确实害怕小安一旦出去上学，小宁一个人留在家里会加深他孤僻的性格，索性让小安也留在家里。
他最爱的女人，相伴了数十年，都无法接受外界的治疗，何况小宁这样的孩子。自己的伤也许只有时间和人体自己才能治愈，所以保持原本的模样不动作，无作为，便是他能想出最好的法子。
就像曾经他无数次想要陈老太太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结果只是适得其反。反而关在阁楼上数年，心绪倒平复了不少。
小安是牺牲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宁肯忍受这样的孤独，居住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家里，也不愿冒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去改变。
林翎看陈老爷子不说话，脸色愧疚，于是她继续劝说道：“我想，您是希望两个孩子好的。就像家庭教师，既然您都能下决心往家里请老师，而且老师请来以后小宁的情况也没有往坏的一面发展，所以为什么不能做出更进一步的改变？”
“那是因为……”陈老爷子想说第一次请家庭教师完全是个意外，后来考虑到小安确实需要，于是接二连三地请了。
陈老爷子吸了口气，简短地回答林翎道：“那是意外，可是后面的情况我想你应该也有猜测，接二连三请的教师没有人待过一个星期的。之前的每一个老师来，小宁的情况都会变得异常，不是不说话，就是行为怪癖。”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林翎立刻辩驳道：“我不知道前面那些老师是怎么了，可是在我教两个孩子的这段时间，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而且我觉得很多情况到了学校反而会变好的。”
听到林翎斩钉截铁的话，陈老爷子抬起头，面色严肃地说道：“你能保证他们在学校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吗？”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你都能保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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