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傻傻的看了苏城半天,最后“呼”的笑了,无奈道:“苏董,你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泰和与亚旺在岛内的生意很好,却因中油供应的关系开工不足,找到我这里来,怎么好拒绝。”苏城眉头都不抬一下的说。台湾中油是比中石油更蛮横的存在,中石油尚有中石化和中海油牵掣一二,台湾中油却是真正的说一不二,民国又多权贵家族,都望着石油的好处,一门心思的想赚超额利润,原料供应赶不上需求的增长。
海沧计划里,就包括迁移大量的台湾小企业。但他们是台塑的下游厂商,使用台塑用乙烯生产出的PVc粉等材料进一步生产塑管等产品。泰和与亚旺搬迁到海沧,工厂所用的原料却是甲醇,这对台塑不仅没有好处,而且动摇了它的基础。
台塑并没有要把海沧建成石化基地的意思,他们只是想建一个台塑的石化基地,或者说,是以乙烯产品为主的石化基地。当然,在他们的计划中,这个基地建成以后,还可以继续扩大规模,向甲醇或者丙烯等等方面发展,都没有关系,中央甚至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准备等他们要扩张的时候,在海南的洋浦、八所等地新建更大的化工基地。但是,在先后次序上,台塑是有了明确规划的。
不如此,他们就收不回投资,后续的扩大也就无从谈起了。
但在王胜看来,以苏城目前的速度,等台塑谈判完了,海沧说不定都被他鲸吞蚕食了。偏偏台塑是一家台湾企业,背后又有无数的股东以及台湾政府盯着,不谈出一个有利的协议。根本不敢动工。
王胜不明白苏城为什么如此急切。他知道问不出答案。于是只就事论事道:“海沧的土地是拨给台塑的,泰和和亚旺要建新厂我们管不着,不能用海沧特区的土地。”
“那就用漳州的。”
“漳州的5000亩也是批给台塑的。”
“看你吝啬的。我们用200亩,再找漳州多拨200亩就行了,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漳州的土地也说是必要时再拨,拨了以后,也只说了大小没说地方吧,我保证让漳州留足5000亩给你们,总数不变。”这一点,苏城是敢保证的,他还权威的说:“你别担心,此事我自己就能安排好。”
王胜怎么会不担心,装作生气的样子。道:“海沧计划是环绕乙烯建的石化基地,你围绕甲醇工厂建两个不大不小的工厂算什么事啊。”
“你当年邀请我建甲醇工厂的时候,咋没这么说?我工厂建好了。你说基地里不许用甲醇?”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请你建甲醇工厂。是想解决化工基地的辅料问题。但染料厂和……”王胜说话极快,说着说着忘词了。
苏城提醒道:“农药厂。”
王胜点了一下头。一口喝空面前的杯子,道:“农药厂和染料厂以甲醇为主料,估计都不怎么用乙烯,这怎么能行。”
“别什么主料辅料了,你们工厂都没影呢。”苏城其实有点理亏,插科打诨的混着。
王胜一看,这个事没法找苏城解决。
他告辞离开,就向台塑高层报备了,等了一天,得到许可后,又去拜见新兴集团海沧计划的负责人张建军。
新兴集团听起来是个俗名,但它的背景却相当厉害。乃是隶属于总后勤部的企业集团。在军队办企业的年代里,它是全军最大的企业,业务涵盖全国各个角落,光是总公司下属的大型厂矿就有100多个,威风凛凛。
由于海沧计划的秘密性,特区的“三通一平”、厂房仓库等等基础设施,全部由新兴集团下属的建筑公司出面完成。
这样一家规模的公司,负责人自然是不好见到的。台塑王永庆来的时候,他们积极出面招待,但像是王胜和苏城这样级别的企业人,要想得到新兴集团的青睐就不容易了。更多的时候,新兴集团只是做自己的事,却懒得掺和进去。
王胜也是通过台塑总部,才联系到了张建军。
这位负责人看似有股懒洋洋的气质,实则有着灰狼的眼神,看在台商的份上,给了王胜15分钟“觐见”的时间。熟悉的人都知道,张建军谈话向来是15分钟,对于15分钟说不清楚的事,他是向来都不插手的。
事情逼到了头上,王胜管不了那么多,一口气说完泰和与亚旺的新工厂,道:“大华这样做,肯定会影响到我们石化基地的布局。图纸是已经做好的,焉能随意修改?”
他说的图纸,正是台塑证明自己很认真的证据。足有十多公斤重,对海沧150平方公里的土地做出来具体的规划。大华化工公司也在图纸上。亚旺与泰和的新工厂则不然。
张建军眉毛动了动,很认真的思考着。
王胜突然觉出点不合适来。但具体哪里不合适,他又说不出来低着头拼命思考。
足有一两分钟的时间,张建军才缓缓开口,道:“我们新兴集团的工作,就是完成海沧特区的基建,什么厂子落户,中央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这样吧,我写一个公函,通知有关部门,看看回复如何。”
“在公函回复之前,不能让这这新厂开建。”
“这是自然。”张建军说的很顺。
如此简单的解决了问题,王胜有点习惯又有点不习惯。在大陆,台商向来是优容有加,出入仪仗堪比国朝京官,一句话解决一件事很习惯。不习惯的是张建军的身份,大陆的国企,只要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向来是倨傲无礼的。军队企业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会在如此一件大难事上,简单承诺。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事情说完了,王胜就往回走,上了车,才猛的一拍大腿:上当了!
助理是王家的晚辈,顺口问:“什么上当了?”
“最好的赞扬,是你的敌人啊。”王胜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急匆匆的跑过去,就是赞扬苏城去了,太急了!”
助理不明白了,问:“您赞扬苏城了?”
王胜失笑摇头,道:“我们要阻这新厂开工,就说明我们在乎了。我们在乎了,就说明苏城的做法有效果了。唉……”
果然,没几天的功夫,漳州边上就划出了一片地,与划给台塑的地皮相邻,却不占着图纸上的地方。
换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方妥协了,王胜却猜测,这是对苏城的肯定。
这家伙,虽然不能与闻机要,偏偏能借着手边的关系,达到想要的结果。
王胜没有太多感慨的时间,几天后,泰和的工厂就启动了,有中央官员出席奠基仪式。
接着,拆解自巴西的10万吨甲醇,继续在大华化工公司的土地上吊装。台塑为了表达好意而增加的400亩土地,反而成了为难之处。
大华在自己的公司内部搞建设,台塑再牛也管不到。
王胜无法可想,只能向总部报告,以通过台塑集团的名义,向大陆官方申诉。
可以想见,以目前谈判僵持的氛围,台塑任何一点要求都可能伴随着另一些要求的触礁,但王胜也无法可想,他要是不这样做,自己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
大华石化集团的扩产仪式却搞的热热闹闹。
除了全国各地的石化企业,以及当地政府官员之外。12万吨甲醇包销给台塑的协议,也于今天签署。
王胜作为台塑的代表,好不别扭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远离话筒对苏城说:“怎觉得自己丧权辱国了一般。”
苏城一边仰着头被记者们拍照,一边和他握手说:“我们在大战略上,方向一致。小的方面略有分歧而已。倒是咱们俩,无论大小方向都是一致的。”
“怎么可能?”王胜满脸堆笑的向着记者,心里却是不高兴的。
苏城轻言道:“海沧计划顺利实现是我们都赞同的大方向。在小方向上,我是希望海沧计划能尽快实现,而且不要让国内付出太多的成本。这一点上,台塑和我的想法不尽相同。但是,你认同尽快实现有利,对吗?”
王胜没有王永庆坎坷的人生经历,也没有他吃干抹净的性格特点。从管理者的角度来说,他倾向于尽快投产的方案。然而,台塑在海峡两岸跳着芭蕾舞,谁的意见都不会听,更别说王胜自己了。
如此考虑,王胜确实认同苏城的观点,面色稍霁。
不撕破脸皮就是苏城想要达到的目标了,他握了握王胜的手,撇开公事,寒暄了起来。
一会儿,小杨主任来找,他才以恋恋不舍的姿态离开。
王胜站在原地低头思量,情势的发展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待他抬起头来,前来管理的群众已经乱了。三三两两的散步在工地上,各找阴凉的地方聊天拉关系。这年月是没有QQ群的,群聊的唯一方式,就是这种介于正规与不正规的场合。
王胜挪步向下,也准备找两个熟悉的台商说说话,四下打量之间,却见苏城和一个将军肚的家伙站在了一起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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