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另一个黑影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此人果真是个哑巴,周卫极握握拳。
“好,兄弟信你这一回,跟着你拼了!”另一个声音似乎下定决心,又低低言道,“主上和拓跋将军已从暗河出发,现在这儿咱俩最大!待会儿你带人守西口我守北口,不必等丑时,今日亥时咱们便带五十人从水底潜出,走山路至水港夺快船赶往沙门岛,还能赶上主上的大船。哑巴,这里留下五十人,加上石窟内的埋伏,周军定难发现。就算发现了,暗河支流甚多,异常凶险,他们盲入也是死路一条,为了探出水道咱们可是死了几十个弟兄的。怎么样,你说句话,兄弟我还没活够呢!要是你不肯,兄弟我就先带人冲出去探路,你丑时再出,如何?”
“啊!”
“他娘|的,真费劲!你要是想跟兄弟一块走,就啊一声;想丑时再走,就啊啊两声!”
“……啊。”
“这不就结了!接下来,我说说咱们带哪些人走,你若同意就不必吭声,不同意的就‘啊’一声。先说你我的旧部,都带着,还有……”
直到对方说完,哑巴并未吭一声。
“那就这样,快酉时二刻了,先让石窟外部守的暗士出手,这帮弃子死完了,周军冲过来再破西口,进来一个杀一个,动静弄大些,大周禁军赶到之前咱们一定要从水港出船!”
两人分开后片刻,外边传来喊杀声,窟内众贼各归其位,蛰伏不动,弥漫着大战之前的死寂。
周卫极握拳,放弃原本计划,撤到外边。巨窟外的几处险要位置,埋伏了几十个孽贼,他们已开始扑杀守在各处的厢军。周卫极快速取出藏在腰间的白绫系于头上,以防被自己人的暗箭所伤,冲入孽贼集中之处。
埋伏于此的虽是厢军精锐,但较之藩兵孽贼还是弱上不少。孽贼前冲加之天色已暗,弓箭发挥的作用大为降低,一旦短兵相接,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孽贼闪转腾挪,手起刀落,几不走空,厢军士气大减。
“孽贼,看老子剁了尔等狗头!”常玉嘶吼着冲上去,举刀劈死一个孽贼,他哈哈大笑,置生死于度外,厢军见之也有几个冲了上去。
有一孽贼忽从树上飞下,刀尖向下至插常玉天灵穴,刀光火石间周卫极飞冲了上来,一把拉开常玉,抬脚将孽贼横踹出去,顺势前扑将其斩杀。
“弟兄们,洞内只有不足百人,他们亥时之前不敢露头,咱们将这几个孽贼扑杀后再去瓮中捉鳖!”周卫极大吼之后,自腰间取出一把短刃,甩出手直插一个举刀欲杀跌倒厢军的孽贼,又抓起一块石头甩向一个黑影的头部,“近战不成,用石头砸!”
厢军受其鼓舞,嗷嗷喊着往上冲,受伤倒地的也抓起石头砸向孽贼,一时石落如雨,孽贼们陷入被动。
周卫极上前拔下短刃,那跌倒的厢军蹦起来,不顾满是鲜血的左臂,单手举刀接着厮杀。周卫极一把拉住他,“你先下去治伤!”
那人一甩胳膊,声嘶力竭吼道:“老子的弟兄们被这帮兀那撮鸟杀了!老子要给他们报仇!”
周卫极一愣,这人,竟是白朋川!他不要命地冲上去,刀锋快而不乱,尚有章法。
周卫极见此,又杀了两人抽身冲往下一处喊杀集中处,在杀红了眼的众人中,拉住赵彬。
赵彬一抹脸上的鲜血,吼道,“卫极,你拉老子做甚!巨窟内有何变故?”
周卫极捡着紧要的说了两句。赵彬大吼一声,“你速去报周知县,让他派人前去知会禁军。这里交给赵某!”
周卫极飞身出山,告知正在焦急安排郎中给厢军治伤的周知县,周长海派人送信、紧急抽令调黄县所有可用之兵增防山外和水港不提。
周卫极又冲入山林厮杀,半个时候后巨窟外的孽贼所剩无几,撤回洞穴,厢军得以喘息,救治伤兵。
常玉也被孽贼砍了一刀,好在刀不带毒,伤势不重。赵彬命人快速清查伤亡,撤下受伤兵士,三百多厢军,此时竟死伤大半,可战着只余百人!
“弟兄们,禁军子时前定能赶到,咱们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这帮孽贼出山!”赵彬重新布防,派人举火把守住巨窟几处出口,一旦孽贼露头即射杀。
时近亥时,山内百余名孽贼忽然发难,放火箭烧山,杀得厢军措手不及,抱头逃窜。周卫极大怒,他跳入河中洗去满身鲜血,换上夜行衣,回到山顶。
“赵大哥,常大哥,让兄弟们先不必管火势,借火光死死盯住出口,有孽贼露头直接射杀,山上几个能出人的暗口也要守住!我先入巨窟,搅乱孽贼阵脚!”
常玉一把拉住他,“你这是去送死!”
周卫极拍拍他的胳膊,“常大哥,你且宽心!”
赵彬带血的黑脸被山火应红,“赵某跟你一块去!”
“不可,巨窟内地形复杂,周大人已派人去集合这几处山村的猎户前来助防,赵大哥和常大哥带这些人好生守住出口,不可让孽贼出山。”
周卫极说完,深吸一口气由几次进出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进入山中。外边火光冲天,巨窟内却没有点起火把,但火光照入其中,可见贼人身影。周卫极寻到那两个带头之人,暗暗靠近甩短刃直插其背部。
“铛!”那人如背后生目,错身抬弯刀接住,大吼一声,朝周卫极藏身之处扑去。周卫极几个闪身,躲入暗处。
“有人进来了,给老子搜!”
周卫极凭借着暗中视物的本事,与孽贼周旋。孽首见拿他不下,大吼一声,“你们几个,给本将点起火把!”
火光照起,暗河和湿润的石笋映射出诡异的光芒,但这亮光中哪里还有周卫极的身影!
“啊!”另一哑巴孽首也怒吼一声,甩飞到直击一处暗缝。
“鼠辈!”贼首狠狠吐一口涂抹,“四处点起火把,不必等了,按计行事,你们几个给我守好,其余之人从西北暗道出山夺马,直奔水港!老子要——”贼首尚未说完,他背后指手画脚的哑巴忽然出手,一把短刃穿透他的胸膛!
杀人之后,蒙面的哑巴忽然后撤,退入暗道之中。
孽贼无首,陷入混乱。
巨窟外的山火,借着风势卷着浓烟向东南快速蔓延而去,熊熊大火几里之外可见,快马赶到的上千禁军见着火光,狠催战马直奔火光大起之处。
第二日丑时末,沙门岛边的禁军驻地,也是火光冲天,军中囤积粮草被人纵火!老将高怀德背长弓手握长枪,指挥众人救火!
禁军驻地之外忽见伏兵,用火箭袭击禁军,四处一片火海。
老将军高怀德久经战场,临危不乱指挥众人分兵救火攻敌,只是沙门岛驻扎的三军禁军已被派出六千赶往黄县捉拿夏州孽贼,剩余的一千多人大半分兵驻守紧要之处,不可调动,剩余之人一时措手不及。
“快,传我军令,速飞马直奔登州城内,调厢军前来协守擒贼!”高怀德传令,“尔持本使令速去追赵政所率之兵,让他人速回沙门岛。不可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
但是,沙门岛到登州城来回也需两个时辰,赵政所率第二批禁军已于酉时出发,更是远水难解近渴!
高怀德竖长枪,圆睁虎目,怒吼一声,“众儿郎听令,先救粮草辎重!黄茂同,速带人去拿伏兵!”
“末将尊令!”黄茂同接令,带人绕路赶往伏兵藏身之处。
“咳咳!将军,不好,这烟雾有毒!”救火的一名小将从黄烟中冲出,咳嗽不知,涕泪直下。
高怀德白须倒竖,“传令,众将士用湿布掩住口鼻!严防贼人夺船夺粮草。”
“报!将军,营造处果真丢失一艘神舟,不知所踪!”
“好歹毒的计谋!”高怀德取下长弓,握箭在手,“不必再管火势,尔等立刻派人沿海寻找神舟所在!传令岛口守军,速备战船,一旦神舟现身,放火箭烧船!”
“是!”
刀无锋、高锋和雷天泽飞马赶到,雷天泽听到舅舅高怀德的吩咐,马上建议道:“高将军,速让人检查所有战船,以防贼人破坏!”
怕是,为时已晚。
刀无锋看着漫天火光,面容严肃,与高峰对视一眼点头快步到了高怀德身前,下马单身跪地。
高锋报道:“黄县捕快高峰参见都巡检大人,经查,黄县孽贼……”
高峰上报敌情之后,雷天泽接着补充道,“高将军,事出紧急,赵副将虽有犹豫,但未接上令不敢私自带军回营,仍赶往黄县增援。”
高怀德点头,此番孽贼十分狡诈,步步先机,显然是筹谋已久。
刀无锋忽然抬眸,“高将军,何处是神舟出港必经险要之地?”
他一脸平静,右目下两寸长的刀疤在火光中更显狰狞。同样带长弓的高怀德盯着刀无锋背上的长弓铁箭,“陈副将,你速带一百弓箭手去到港处埋伏。六合,你速带二十名神箭手与这位兄弟,一起上回天崖!”
“是!”
刀无锋起身,随着名为六合的小将离去。
雷天泽抽出长剑,化身白面修罗,一道白光赶往贼人不断射暗箭的藏身之地。
火光冲天之下,一处暗礁林立之处忽然出现几艘快船,快船出现后之后,飞速刚往汇合之处。
来人,正是李继冲和拓跋孝直所领残部,他们从黄县巨窟下的暗河之中出发,此时刚刚刚到。
快船行至汇合处,打出暗号。
“可是二弟?”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
“大哥,正是冲。”李继冲认出声音,也激动喊道。
李继迁赶紧上前,拉住李继冲的手,接着暗光上下打量。李继冲等人刚从暗河出来,衣服已被打湿,鬓发粘贴额头,看起来甚是狼狈,“二弟,辛苦你了。”
李继冲摇头,“比起大哥被囚京中十余载,小弟在夏州可算天上人间。”
拓跋孝直单膝跪地,“属下拜见主子!”
李继迁抬手扶起拓跋孝直,“孝直,快快起身。”
“是!”拓跋孝直站起身,恭敬立在一旁。
李继迁拉着李继冲往前走,“没想到你我兄弟竟被柴荣父子逼迫至此,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李继冲惭愧说到:“大哥,都是小弟无能,联高昌谋事不成,却被拓跋空钻了空子,北联契丹里应外合失了大夏!”
李继迁知道现在不是算这些的时候,“好在天佑你我兄弟,咱们早有筹划才得以脱身。愚兄已备好神州粮草,咱们马上挂帆出海,此时高怀德营中已乱,此时正是大好时机。”
“还是大哥料事如神!”李继冲笑道。
李继迁摇头,低声问道:“二弟,东西可带了?”
“大哥放心,我已放在稳妥之处,除了兄弟我,无人可知!”
李继迁眼眸微沉,脸上笑意不变,“好,如此甚好。”
时近卯时,已是天亮之前最黑暗的时候。神州从暗港之中使出,直奔出海口而去。
大周军营的快速战船,都被他们提前破坏了龙骨,动之不能。周军速调漕船出海防卫,但比起能容八百余人的高大出海神舟,漕船弱势尽显。
夏州孽贼筹谋已久,舟上备有大量弓箭,众贼刚上船出海,便被沿岸搜索的周军发现行踪。
孽贼马上射箭起航,挂帆快速前行,乘着风势而出。
周军大怒,驾船出海追去,奈何被孽贼弓箭射的不能靠近,他们的弓箭手因风向原因无法将火箭射到船身上。
出海神舟是大周官造海船中配备最高的,整个舟身都涂抹了防火层,关键处都是以铁板包裹,难以攻破。
周军只得在后跟随,并速报高怀德将军。
眼看着,神舟使出港口,直奔外海而去,现在他们所能依仗的,就是回天崖上的伏兵了。但孽贼似乎对地形十分熟悉,过回天崖时,远远绕开崖边,并不靠近。
天色微曦,神州渐远,拓跋孝直大笑望着狼狈追击的周军,“王上,主子,他们再也追不上了!”
李继迁和李继冲也从舟舱中出来,望着渐远的海岸露出开怀笑意,谁又能想到他们兄弟能这样脱身而出?!
“柴荣,柴训!尔夺我大夏大好山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船上众人振臂高呼,声势震天。
已经赶到岸边的高怀德看着远去的神舟,握拳怒吼!
“高老匹夫,尔能奈我何!”拓跋孝直远远吼道,畅快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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