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弟弟的脾气周月娥怎能不清楚,要说一点抱怨也没有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如今见着蓝怡的做派和模样都大大出乎周月娥的意料,让她甚是满意,再说这事也怪不到蓝怡的头上。
周月娥将她扶起,拉着她坐在椅子上,“弟妹快起来,我是个急性子,听卫极说了你们的事情后就想过来看看,跟你说说体己话。”
蓝怡听着她叫“弟妹”时拉长的语调,又红了脸,暗中庆幸周月娥还算是个好相处的。
“二姐,听二哥说您在李家村边开了间铺子,最近生意还好吧?”
“可算不上什么铺子,就是支起几张桌子板凳卖卖茶水,赚个辛苦钱。”周月娥谦虚道,“弟妹,你的事情卫极都跟我说了,真是个不容易的。现在身子好些了么,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来?”
蓝怡摇摇头,“回梅县见了亲生父母只觉得亲切,但也没想起以前的事情。爹爹带着我看了几个郎中,都是日后怕也难记起来了。这次我和孩子能平安到梅县认下父母,多亏了二哥一路护送和照顾,我父母对他也是感激不已。”
“弟妹客气个啥,他是做捕快的,应当应分,再说咱们是邻居,就该相互帮衬不是?”更何况自己那傻弟弟早就对人家上了心,做这些肯定也是从心往外地乐意,周月娥拉着蓝怡的手,笑容满面。
“弟妹在村里住的还习惯吧?咱们这里比不上城里,又脏又乱的。”蓝怡不像一般的农妇,一看就是娇养的一身细皮嫩肉,在村里也确实是委屈了她。
“村里日子虽辛苦了些,但我和孩子都觉得过得踏实。”蓝怡如实说道。
“弟妹说得好,咱女人家过日子不就图个踏实么。”周月娥认同地点头。蓝怡应对得体,眼神从容,一看就知道不是水性杨花的,周月娥彻底放下心来,二人聊得越发投机,“卫极虽粗鲁、脾气也大了点,却是个顾家能干的,成亲后他是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若是他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跟姐说,姐替你打他。”
周卫极与她说的明白,蓝怡要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嫁进周家。周月娥知道两个孩子都不是蓝怡亲生的,也就没多大的反感。养孩子的开销虽不小,但弟弟衙门有月钱,家里也有田地,听杨氏说蓝怡又是十分能干的,总不会少了这两个孩子的饭食。
蓝怡听她这么直白,也就忍着羞涩表明自己的态度:“二姐,周二哥人好,不嫌弃两个孩子,对我……也好,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
周月娥听到她也相中自己的傻弟弟,咧嘴笑了,“弟妹放心,卫极不像村里人传的那么邪乎,他就是个闷葫芦,本性却不坏,也没啥花花肠子,娶了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他跟我说了,开春过年后就把房子推倒重盖,收拾好再娶你进门。咱们周家条件虽不算好,但他娶媳妇的本钱我一直存着呢,该有的咱们一样不少。”
对于房子的事情蓝怡并不太在意,等她嫁过去再盖更好,还能盖个合心意的,“二姐,不必如此,我瞧着那房子还挺好的,跟这院里的差不多,收拾一下也是能住的。”
反正从外表上看只旧了一点,蓝怡张望过几次。
“傻丫头,那是从外边看,屋里你没进去过不知道,西屋的房顶坏了,墙壁也裂了几条缝漏风,冷得很。我几次让卫极去我那住或是在城里租个去处,他就是不肯,非要回来。”周月娥的语气里有几分揶揄。
蓝怡脸又红了,这不是明摆着说周卫极是奔着自己才留在家里的么。“二姐,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过日子,除了去地里就很少出门。周二哥那院子确实是没进去过,只是他总开着大门,我来回见过几眼。”
“看这话说的,若不是知道底细,我也真把你当成守门过日子的寡妇了,难为你小小年纪的就这么踏实。”周大姐呵呵笑着,想起了什么,又感叹道,“姐知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心也善,要不然我那傻弟弟也不会相中你。他命苦,自小就没娘,十二岁我爹也去了,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我劝他去二伯家跟着爷爷一起住,他梗着脖子不肯,后来瞒着我报名应募。那年他才十三岁啊,还没我个高,就跟着那队伍走了,当时就带了两身衣服……能囫囵回来就是菩萨和爹娘在天保佑着。卫极这些年在外边没少吃苦,偏他还什么也不跟我说,每次问他都说好……能等到弟妹你,弟弟算是苦尽甘来了。弟妹以后替姐多照顾他一些,让他有个温饱有个家,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月娥哽咽说着,泪珠子一颗颗掉下来。
蓝怡听着,想着他的样子,心里也难受,“二哥有您在,就是有家有人疼的。二姐,你放心吧,我也不是娇生惯养不懂事的,成亲后我会照顾好二哥。”
周月娥不好意思地抬衣袖擦擦眼泪,“瞧我这没出息劲的,让弟妹见笑了。弟妹你不知道,我啥时候回来家里都是干锅冷灶的,没见他吃过一口热乎饭,卫极他不心疼自己个,我这做姐姐又离的远,也没法子顾着他,想起来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蓝怡眼泪打转,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他辛苦一日回来,自己该给他留饭递过去的,这又费不了什么功夫,可是自己却从来没这么做过。
送走周月娥和杨氏后,蓝怡站在墙边,很想叩墙壁把周卫极叫过来,给他做饭,陪他说说话,哪怕只是看看他也好。
下午她和贾氏一起把煮烫消毒又晒得半干的鸭毛挑拣出硬梗剪掉,剩下的梳理柔软,准备做羽绒服。去梅县之前,蓝怡已经给她和两个孩子做了羽绒袄裤,现在天还不算太冷,但是她早晚已把羽绒坎肩穿上了,果真轻便暖和。
家里这些鸭毛,她打算给贾氏和周卫极做羽绒服。贾氏对蓝怡做的羽绒服很感兴趣,直说改良针法后能更少甚至不钻毛,穿着也会更舒服。
说起针法,蓝怡百分百的头疼。从梅县回来之前,娘亲郑氏给她恶补女红知识,叮嘱贾氏回来后要多看着蓝怡做些针线,起码要让她做的衣服能拿得出手。大周女子出嫁时,身上的里外衣衫都要自己亲手缝制,蓝怡现在就已经被贾氏监督着缝制嫁衣了。
对于只能用平包针法做衣服的蓝怡来说,插针、走线针、三角针、人字针等针法她还能学会,再复杂的绣花针法如地引绣,疋田绣,佐贺锦调绣,松针绣,盛松绣,割绣,锁绣,变格绣,折返绣,冰裂绣,菅绣,相良绣,笼纹绣,重绣,芥子绣等几十种绣法简直就是要了她的老命,看得都眼冒金星。
贾氏每见她做针线时僵硬的手指都感慨着说以前春桃针线做得如何如何之类,让她多做就能捡起以前的功夫。关键是,她不是春桃啊!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针线不行,琴棋书画也只通围棋,书法只能入眼,画更是抽象派的。蓝怡到这里后,开始还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是个高级知识分子,但是与雷天泽几次聊天之后,她受到不小的打击。
大周的知识体系与现代完全不相同,若非亲身经历很难体会这种巨大的差别。比如雷天泽给她讲过一则他见人买东西讨价还价的趣事。
事情是这样的:卖帽冠的小摊贩前,一个想买冠的士子和同行的另一士子商量道:“‘与《颜渊》如何?’”
同行的士子说:“未可,且只《乡党》。”
卖帽冠的摊贩听了转身就走,被阻拦后解释说:“听得所说,无缘可成。自当《卫灵公》本了。”
雷天泽当时讲完笑得十分开心,蓝怡却觉得眼前飞过一排三只乌鸦,啥笑点也没听出来。
雷天泽见她如此还颇为奇怪,解释后蓝怡才明白笑点在哪里,却觉得哭笑不得。按《论语》的编排次第,《颜渊》为第十二篇,《乡党》为第十篇,《卫灵公》为第十五篇。也就是说买冠者想还价为1贯200文,同行者认为还应再还至1贯,而卖冠的小摊贩说仅成本就是1贯500文,所以不肯卖了。
由此可见大周儒学的普及程度,不只读书人,连小摊贩都知道的事情蓝怡却不知道,这还能算知识分子!相比儒家,她更推崇道家对老庄是耳熟能详的,孔子的《论语》只是看过,背诵都不能,更不可能到了这等随便说篇名就知道哪一篇的熟悉程度。
蓝怡叹息一声,她该学的东西,还是很多啊。
“桃儿,可是周家二姐说了什么话让你难受了?”见蓝怡坐在鸭毛前发呆叹息,贾氏关心地问道。
蓝怡赶紧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周二姐待我很客气也很好。瑶姨,您先忙着,咱们今晚吃五花肉炖菜吧,我出去称肉,顺便把俩孩子找回来。”
蓝怡先去找了两个孩子,他们正在晒麦场玩捕快捉贼的游戏,这是蓝怡今年新交给他们的,游戏很简单,一群孩子疯跑着,几个人当捕快,大多数当贼人,分两队站在一个画好的大圆圈内,游戏开始就是贼人跑捕快追,被追上后点“定”贼人站在原地不能动,直到所有的贼人都被捉住为止再猜拳分出下一轮的捕快和贼人。这个游戏很简单,但却很受孩子们欢迎,宇儿和几个大孩子玩得开心。文轩也和赵里正家的孙子赵小胖、杨氏家的三娃子、林喜家的大妞妞和林远家的二妞妞等几个三四岁的划了个小圈玩得热闹,吴氏和刘氏等人在旁边立也聊得火热。
蓝怡客气几句,带了两个意犹未尽的孩子回家吃晚饭。她买了两斤肉,五花肉炖菜做了大大的一盆,素菜也炒了三个,每个菜都分出一份热在锅里,贾氏知道她是给周卫极留的,也只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周卫极申时就骑马回了家,蓝怡听到他和周月娥的声音,会心笑笑。待周月娥走后,她把纸条隔墙扔过去,告诉周卫极不用做饭,自己做好天黑给他递过去,并让他找一件合体的里衣,自己要比着尺寸给他做御寒的羽绒衣。
“瑶姨,你带着孩子们先去洗澡,我来收拾碗筷。”饭后,蓝怡主动要求洗碗。两个小家伙热了一身汗,不洗澡容易生病。
贾氏点头,一手拉起一个对蓝怡说到:“我估摸着得多洗会儿,待宇儿和文轩的头发干了再出来,不急的。”
蓝怡知道她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去周卫极那院,“瑶姨,你想哪去了,我就是隔着墙给周二哥送个饭,顺便让他递件衣服过来。”
此时,天已擦黑。蓝怡把饭菜取出来放进篮子内,踩在小凳子上,轻轻地用拳头敲了一下墙,院墙足有两米半高,她踩在凳子上举高手臂也只不能把篮子递上墙头。
周卫极早就在对面等着,听到声音直接跃上墙头,伸手接过篮子,放在一边。
蓝怡仔细打量却看不清周卫极的表情,似有千言万语又无法说起,只伸着双手等他把衣服递过来,没想到却被周卫极握住胳膊拉了上去,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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