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坊建立在县城不远的青山边上,几条瀑布从高山上落下,汇成一条宽宽的流水,当地人将它称作落河,蓝怡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甚有意境。但是当六子提议要将油坊命名为“落河油坊”时,大伙是一致反对的,落河,落河,一落千丈又奈何,做生意起这个名字自然是不讨喜的,水性漂浮难续。
后来大伙同意林喜的说法,油坊被叫做了“青山油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山性稳固,朴实厚重,还有一股子让人喜欢的大气磅礴之感,青山油坊,听起来普通却大有深意。
青山油坊开张后,先榨菜子油,蓝怡曾到油坊去看了一圈。
油坊白色的院墙内榨油用的屋子有四间,旁边还依着山坡建了六间石头房子,石屋用做住宿、储存牡丹籽或油。这段日子夏顺便住在这里,六子则多跟着赵尚景在北沟村山坡的小屋里落脚,方便照顾牡丹。
榨油的屋内是传统菜籽油坊各项用具:一个双灶台、一个碾盘、一根硕大的榨槽木和一个悬空的油锤。
牡丹籽榨油工艺简单说来分为七个步骤:浸泡——脱壳——炒干——碾粉——蒸粉——做饼——入榨——出榨——入缸。工人们按着工序一道道地把牡丹籽榨出油,也需半日的功夫,所以一天能榨的牡丹斤数不会太多,但几百斤总是能成的。他们去年收的六千七百多斤牡丹籽,真的榨起来,也就十几天的功夫,好在今年年初夏重潇派去四处的商船又拉回不少牡丹籽,也够油坊榨些日子的。
这一道道工序下来,牡丹的出油率竟也能保证在三成左右,算是相当高了。
第一批牡丹油榨出来后,蓝怡、夏重潇、夏顺等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牡丹油煎炒烹炸和凉拌的菜色,商量着定价的事情。
夏重潇首先发言:“因这油用料取自世人最爱的牡丹花籽,味道也算鲜美,咱们的价格订得高一些也不为过。”
蓝怡点头:“不错,物以稀为贵,咱们的牡丹油这次走高端路线,先把油送入高档的酒楼食肆,给他们一些优惠条件,先将牡丹油名声打出去,就叫做牡丹花宴。”
“王大嫂,这花宴的菜色你想好了?”六子见蓝怡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好奇问道。
蓝怡取出一个小本子,先递给夏重潇:“这是牡丹花宴的菜谱,大哥可找人做了试试看。”
牡丹花宴,顾名思义,食材多取自牡丹花瓣,这也是为何他们没有将采摘的花瓣全部卖掉的原因。牡丹花瓣,汤可焯,蜜可浸,肉汁烩也可,味道都不错。菜谱中就有牡丹花银耳汤、牡丹花溜鱼片、牡丹花里脊丝和牡丹花瓣酒等。这些以牡丹花为主的菜肴,不仅味美清爽细嫩,而且都有食疗的作用。
再加上配以各种雕刻精美、摆置精致蔬菜类菜色,整桌的牡丹花看起来定是相当漂亮的。蓝怡只会说不会做,所以只写了菜谱,至于能做成什么样子,还是要看夏重潇他们能找到的厨子的水平,蓝怡脑子里闪过程备游那张白胖的脸,他若是带上厨师帽,十足就是个大厨的样子啊。
夏重潇看过菜谱,眼睛便亮了,他将菜谱交给其余几人传看之后,才说:“这事交给我,不出一月定能做出一桌好菜。”
夏顺则站在掌柜的立场,考虑更多问题:“若是菜色推出来,咱们的牡丹花油就要跟上。少爷,王大嫂,依你们看,这菜什么时候推出合适?还有,青山油坊是先将牡丹油榨出来存着,还是一批批的榨?”
夏重潇也看着蓝怡,想听听她的想法:“油不怕放,一起榨出来也没什么。但是要注意好好保管,不能出一点差错。咱们油坊里可还安全?”
六子点头:“张管事是自己人,油坊的工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咱们的菜色推广出去也还有段时间间隔,什么时候榨油夏掌柜拿主意吧。现在关键是慢慢将油的好处推广出去。”蓝怡轻咳一声,又拿出一个本子,这上边是她列的一批批推广方法。
“这些法子很多还不完善,咱们再合计合计,夏大哥,夏掌柜,六子,二弟,三弟,咱们别怕想法多,有什么点子都说出来,汇总在一起再整理。”
众人点头,现在夏重潇也习惯了蓝怡的这套做法,也觉得如此不错,商议一番后,还是决定以蓝怡的推广法子为主。不过这之中有些也被众人否则定了,比如这给妇人们用牡丹油做按摩,去除妊娠纹等的美容美体法子,他们决定还是日后再说。
商量一番后,夏掌柜做总结,他在蓝怡的调教下,越来越有职业经理人的模样了:“也好,那就请少爷在菜色上多费功夫,我督促着张管事先榨出一批牡丹油来,然后接着榨菜籽油。林喜、林远、六子,你们三个这几日要多多动脑子,想着怎么将这些点子做到更好,咱们的油坊成与不成也就在这一笔了。”
蓝怡算是这些人里比较轻松的,开完会后,她接着回家照看家里,忙活自己的事情。牡丹园里现在除了除草也没有什么活计。牡丹的种植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只要肥水充足,又有良好的通风和排水系统就能好好生长。紫斑和凤丹两种牡丹又不是多金贵的品种,对土质、气候适应的很好,再加上有赵尚景在,多结籽只是时间问题。
人间四月天,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蓝怡家院子里的槐花也开的如雪,满院幽香。
去年她们回来时,槐花已经谢了,今年她才感受到槐花沁入心脾的芳香,蓝怡在树下陶醉了机会,摘下槐花尝了尝,想着小时候妈妈用槐花做的槐花饼和槐花水晶蛋等,不禁也馋了。
她搬来凳子站在槐花树下摘了不少串开得正好的槐花洗净,把鸡蛋羹上锅蒸片刻,然后放入槐花蒸熟。从锅里端出来时味道熟悉的让她想流眼泪,两个孩子也很爱吃。
她又加面粉和槐花用水和匀,在锅里放油摊成薄薄的槐花饼,味道居然也是非常小时候的感觉,蓝怡甚为激动。她摊了不少槐花饼装进篮子让宇儿给二爷爷家送去,宇儿和宝宝拎着篮子出门,见周卫极家的大门开着,周卫极正在桐树下的井边洗衣服,便跑了进去给他放下了一些。
这段日子,宇儿几个孩子经常去周卫极家跟他学打拳。
这件事倒是无心插柳,自从蓝怡和周阳家的柳氏吵架后,周卫极只要在家就开着大门,从门口路过的众人都能对他的院子一览无遗,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闲话。
周卫极家是三间主屋的地方,宽约二十五米,院子长同蓝怡家一样,约六十米。不同于蓝怡家的热闹,周家院内空旷,没种菜园子也没有养活物,只也是水井边种了一颗高大的桐树。
周卫极休息在家时喜欢打拳。蓝怡从他家门口路过时看到过几次,他打的应该是古代的军体拳,很是熟练,也很有力道。她觉得他打拳比自己要好太多,灵活熟练,那虎虎生风的力道,更使他像树林里的豹子,充满了爆发力。
宇儿几个经常在村子里到处玩,看到周二伯打拳便扒在门口看。去年冬天周卫极是晒麦场上蹴鞠踢的最好的,虽然他去的不多,但只要踢就会进球,小孩子们对他很崇拜,只是他高大的身躯和络腮胡子,还经常骑马带刀,让他们不敢靠近。
宇儿正在按照蓝怡的要求,打算做个暴力有理的小正太。只要有小孩子敢欺负他,他就上去打,输赢都有。看到周二伯打拳厉害的样子,很想跟他学。
看了几次之后,几个小孩子壮着小胆走了进去,跟在边上瞎比划。周卫极也不赶他们出去,反而教他们扎马步,练习出拳踢腿。后来只要周卫极在家,七八个小孩子就会在他院子里等着他练拳,有时宝宝也跑过去玩。
宇儿回来后总是说周二伯如何厉害,一拳有多大声音,腿可以踢多高等。蓝怡觉得他练拳也不是坏事,就让他们不要捣乱,要听周二伯的话,也就不多管了。
宇儿自从和周卫极熟悉起来后,也渐渐不怕他了,今日的槐花饼好吃,他便想着给周卫极送一些尝尝,这是小孩子典型的分享心理。
“周二伯,这是我娘刚刚做的槐花饼子,可好吃了。”宇儿说完,取出几块槐花饼举到周卫极嘴边。
周卫极有些诧异,用干净的水洗洗手接过来,发脆的薄饼还热乎着,散发出阵阵香气。她们母子三个在隔壁摘槐花做饼子,他听到了,也听到了宇儿和宝宝喊好吃的声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也能吃到。
“你娘让你送过来的?”这话说出口,心里虽知道不可能,还是有些隐隐的期盼。
宇儿摇头,拎起篮子说到:“娘让我给二爷爷家送过去。娘还做了槐花鸡蛋羹给****,比这个还好吃呢,不过槐花鸡蛋羹不好带出来。”
小孩子都是崇拜英雄的,周卫极现在是他的偶像,虽然娘亲不说,但是宇儿知道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他。而且,娘说过,有好吃的要跟大伙分享,他做的没错呢。
宇儿回家后,跑过去告诉娘,“娘,二爷爷、二奶奶、二婶、三婶还有大福和两个妞妞都吃了,他们说好吃。二叔三叔不在家,没吃到。”
“恩,宇儿真棒。”蓝怡夸奖道,宝宝则在旁边拿着饼吃得正香,哥哥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人来,他还是蛮羡慕的。
宇儿考虑一下,有些沮丧地说:“周二伯不喜欢,他没有吃。”
蓝怡奇怪地问:“宇儿在哪里碰到周二伯了?”
“周二伯就在院子里洗衣服呢。”宇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蓝怡一听,也就知道是宇儿主动给他送了过去,小孩子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还是要教育一下的。
“嗯,有好吃的知道给大家尝尝是对的。但是,你看你自己就不喜欢吃味道苦苦的野菜,但是娘很爱吃,对不对?”蓝怡说的是去火的苦菜,用来蘸酱吃味道还是不错的,宇儿和宝宝两个都不喜欢。
“嗯,苦菜不好吃。”宇儿皱着鼻子眉头,可爱得很。
“所以,周二伯不喜欢吃槐花饼,宇儿却喜欢,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宇儿想了想,明白过来:“恩。周二伯不吃槐花饼是不喜欢,就像宇儿不喜欢吃苦苦菜一样。”
“宇儿真聪明,给别人吃东西时,要先问他想不想吃再给,这样子就好啦。”
“恩。宇儿记住了。娘,我去问问周二伯喜欢吃什么,娘亲做给他吃,好不好?”宇儿是小孩子心理,他急于让周卫极知道娘亲做的东西好吃,就算不喜欢槐花饼还有其他好吃的。
蓝怡无奈,咋诱拐个孩子这么难呢,“宇儿,周二伯是大人了,他如果还像小孩子一样贪嘴,别人会笑话他的,你去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宇儿点头,蓝怡又接着问道,“宇儿觉得周二伯那躺椅好不好,咱们也买一个放在院子里,白天可以乘凉,晚上还能看星星,你们觉得放在哪里比较好?”
周卫极院子里空旷,也没有在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竖起一道影壁墙,只要开着大门便能将院子一览无余,蓝怡几次路过他的门口瞧见他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躺着养神,看上去甚是舒服。
“放在槐树下,香香的。”宇儿马上被转移了话题。
宝宝也点头:“看星星。”
“嗯,槐树下是个好地方,咱们把帐幔挂上,挡着蚊子和苍蝇就不怕咬了。”
两个孩子一听,赶紧点头,蓝怡又开始商量起什么时候买躺椅,买什么样子的等。
顺利歪楼后蓝怡叹了口气,她不讨厌周卫极,对他肯教宇儿几个打拳也是很感激。可是他们男未婚女已寡,过多的交往势必会引来闲话,而她现在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由于蓝怡母子坐在堂屋屋檐下,周卫极靠在院墙上,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七七八八。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槐花饼,原来宇儿以为他不喜欢吃。
他怎会不喜欢?
是宇儿的娘不喜欢。
默默地吃着槐花饼,明明它带着花香,入口却是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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