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怡将三个孩子拉进厨房脱掉泥水弄湿的褂子,又清洗了手脸把宇儿和宝宝、大福带到屋里的火炕上暖着,才转身送牛蛋回家。
牛嫂正带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女儿晾晒被雪打湿的柴火,见蓝怡进来有些诧异。
蓝怡回村后因着寡|妇的身份,除了二叔家和赵里正那里,很少到别人家串门子,牛嫂虽和她是邻居,今日却也是蓝怡第一次登门,以前有事找她都是让宇儿过来说的。牛嫂瞧着自家混小子裤子上的泥水,脸上挂着的鼻涕虫和红着的眼泡,不等蓝怡开口就怒骂:“弟妹,是不是我家三儿欺负宇儿了,宇儿那么老实的孩子你也欺负,找揍是不是?”
牛蛋见了娘正觉得委屈,没想到上来就被骂,他更觉得不是滋味,张嘴哭大起来。
蓝怡赶紧弯腰给牛蛋擦擦鼻涕,对牛嫂说到:“嫂子,牛蛋怎么会和宇儿打架,是几个孩子拿糖葫芦出去玩碰到周吉庆几个大孩子,被他们欺负了。”
牛嫂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啥?周吉庆那熊孩子敢欺负牛蛋?!你个混小子,还敢给我哭!娘怎么教你的?”
牛蛋见娘立着眼睛真生气了,立马把一泡眼泪憋回去,抽抽鼻涕说:“出……出去不能惹事打……打架,要……要是有人欺负就……就打回来,打不过别……别回家,丢……丢人。娘,周吉庆太高,我打……打不着他……哇……”
牛蛋说完哭的更伤心了,牛嫂也心疼儿子,教育完了拉过来搂着说:“哭什么,等你爹大哥二哥回来你们一块去打,娘还不信了!”
蓝怡听的目瞪口呆,她强忍着才没有给牛嫂竖起大拇指,这教育孩子的方式,牛!不愧是姓牛的人家啊!真牛!
“嫂子,宇儿也受了欺负,这事没完。我带着宇儿找这周吉庆家的人评评理去!”
牛嫂摇摇头:“我跟你一块去!周吉庆家里就他娘,他爹出去做工有日子没回来了。他娘在咱们北沟村可是有了名的泼辣,你一个人去怕是要吃亏的。”
蓝怡点头:“嫂子,孩子打架不算什么大事,但他们敢骂宇儿是丧门星就不行!待会儿我带宇儿先找过去,你晚些再去,我倒要看看这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牛嫂本要拒绝,但见蓝怡一脸怒色也不好再说什么,打算蓝怡一出门她便在后边跟着,不能叫她吃亏。
蓝怡回到家,宇儿和大福都在炕头上暖着,也止住了哭泣。宇儿受了些惊吓,双眼空洞,神色呆滞,他又想起以前的种种噩梦,想到在李家村时被责骂虐打的事情。
他怕娘不再喜欢他,怕失去现在的家。
宇儿这副样子让蓝怡心中酸痛,她给两个孩子喂下姜汤水后让大福回家找奶奶说一说,让奶奶一会儿去赵里正家请他过去主持公道。今日二叔家只剩二婶带着两个妞妞在家,剩下的人都去县城练摊,蓝怡不得不请二婶出面。
安排好后,蓝怡拉着宇儿抱着宝宝直奔周吉庆家而去。
出门之时,蓝怡一字一句的告诉宇儿:“宇儿,你是你亲生爹娘的心肝宝贝,也是娘的好孩子。娘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今天且瞧着娘怎么做,以后有人敢喊你丧门星欺负你,你就给娘打他,回来娘给你撑腰。”
蓝怡说完顿觉气势大增,难怪牛嫂这么教育孩子。
宇儿自小就被人欺负,已经习惯了观察别人的脸色躲避挨打受骂,他抬头见娘亲真的是一脸关心的低头看他,一直打转的眼泪又落下放声大哭。
娘亲没有因为他惹事、被人骂丧门星就不要他,而是要替他出气,爹以前见他身上有伤也只是叹气忍着,现在娘说要给他撑腰,不再让别人欺负,他哭得十分大声,十分委屈。
宝宝听见哥哥哭,也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哥哥。
蓝怡拍拍两个孩子,按宇儿的指的方向直奔村西的周家。牛嫂见这娘仨转弯不见后,叮嘱两个女儿看好门户,拉着牛蛋跟在后边。
现在是午时,太阳正好,村里不少人站在街上晒暖和闲聊。听见孩子哭声见到蓝怡一脸沉静地带着两个大哭的孩子走过来,大伙便知道出事了,有熟悉的人上来询问。蓝怡只点头不答话,带着孩子往前走,好事的都在后边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村西边。村里的小混混皮猴见蓝怡这样就知道她家孩子被人欺负了,马上转身往赵中选家跑。
周吉庆家没有关门,院子里放着几把竹椅,四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躺坐在椅子上吃糖葫芦,笑闹的正欢。旁边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也拿着糖葫芦吃的香甜,妇人身材胖大,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耳边别一朵酱红色绢花,看上去像个媒婆。
四个躺坐的孩子见蓝怡等人进来竟一点也不害怕,还冲着蓝怡和宇儿做鬼脸乱比划着,十分嚣张。
蓝怡扫了一眼胖妇人,见她只抬了抬眼皮,安稳的坐着吃糖葫芦。
果然是家风有问题的。蓝怡问挂着泪珠的宇儿,“是这四个么?”
宇儿点头。
这时胖妇人才开腔,她这样的身材居然是一副尖尖的声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秀才娘子’,您还真是贵人踏贱地,稀客,稀客啊。”
“若不是你身后这几个孩子抢了宇儿的糖葫芦还将他打了,我也不会过来!”
若是个讲道理的蓝怡还能先客气几句,这胖妇人一看就是泼妇,她自然没必要客气,这样的人你越给她面子她就越嚣张,典型的得寸进尺。
“谁看见咱们是抢的?明明是买来的好不好!”
“就是,就兴这丧门星有,别人就不能有啊!”
“……”
四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无赖模样十足。
胖妇人听了几个孩子满口胡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秀才娘子’可听见没?咱家孩子没抢东西,都是买来的。你摆这副委屈恶心样给谁看!要闹事到别去闹去,老娘没工夫陪你玩!”
蓝怡冷笑一声:“买的?你们倒说说多少钱买的?在哪买的?”
“咱在周家村买的,两文一个,怎么着?”胖妇人身后一个长得和她有五分相像的男孩扯脖子喊。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身高比蓝怡低不了多少,难怪宇儿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会被打得这么惨。
“糖葫芦是我王家独一份的生意,除了县城就没往周家村去卖过!怎么,敢抢敢吃就不敢认么?”
周围看热闹的也有人出声附和,都说在县城看到王家兄弟卖糖葫芦等等。
胖妇人一听,站起身“啪”的一声把没吃完的糖葫芦摔在地上:“吃你串山里捡的野果子是瞧的起你!怎么着,为了仨瓜俩枣儿的还要老娘给你陪不是么?别以为你教村里人做几缸子酸菜就成了祖宗!”
宇儿见到她凶狠的样子忍不住抖抖身子,不过他拉着宝宝倔强的站在娘身边一动不动,宝宝只啃着小手看着娘亲和哥哥,对周围的事情没太大反应。
听了胖妇人的话蓝怡忍不住翻白眼,她见过不讲理的,但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嘴馋了想吃,有钱就十文一串到城里买去,没钱求到我这儿,我拿两根给你们也没什么!你个馋婆娘纵着孩子欺负弱小抢东西,还口口声声的骂人是野种丧门星。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蓝怡声音不低,院里院外的人听个清清楚楚,嘀咕声和附和声又响了起来,这时赵中选带着皮猴胖子跑了过来挤进人群,见到这场面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瞪大眼睛死看着那四个嚣张的熊孩子。王家的男人都不在家,他现在站出来只能给蓝怡惹事。
周吉庆此时吃完糖葫芦转出身来:“我娘说的,宇儿本来就是丧门星,他们村里人都知道。”
胖妇人听见儿子这么说也不觉得心虚,只是看着蓝怡冷笑,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蓝怡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宇儿是我的儿子,也是他的娘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来的。周大嫂为**为人母的,怎么说的出这种话?”
胖妇人看蓝怡气势逼人,更不肯示弱,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宇儿尖着嗓子喊道,“他本来是丧门星,克死亲爹亲娘,他家的亲戚都不让他进门。若不是你这‘秀才娘子’回来遇上,他二叔早就把他卖到窑子里了,别以为大伙都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周大嫂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就该知道宇儿是个命苦的,你还纵着孩子欺负他。”
蓝怡顿了顿,在那胖妇人开口之前又抢说到:“宇儿小小年纪就在家帮我喂鸡养猪,我们一家都健健康康地活着,你凭什么说他是丧门星?谁的爹娘不会有百年之日?难道天下人死了父母就全是丧门星了!你不以身作则,看到别人有好东西就要纵这孩子去抢去夺,这是要让他当强盗还是当恶霸?”
周围的人听蓝怡说完都明白了事情经过,纷纷站在了蓝怡一边。
牛嫂开口喊道:“周阳家的,本来孩子就够可怜了你还揭孩子的伤疤,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
“就是,你宠着孩子咱们管不着,但他天天出来惹事你还惯着,王大嫂说的不错,你这是要害他呢。”八婆二嫂也出声了。
“......”村里人开始阵阵指责。
周阳媳妇听见众人指责火气更旺了:“呸,你们这帮墙头草!她不就一个没了男人的寡|妇,带着俩野孩子回来充假正经给谁看!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成,充什么大家闺秀,当自己是官太太呢?不就是个勾汉子的寡|妇么!”
人群里几个好事的一听眼睛又亮了,难道这里边还有奸/情?
“我怎么假正经了,你倒是说出来让我明白明白?否则你污我贞洁,辱我家门,我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蓝怡紧握着拳头,现在她的火气也被引起来了。猫了个咪的,屎盆子吐沫星子都扣在自己头上她还忍得住就不是蓝怡了!
周阳媳妇眼睛转了转,瞧着大伙说道,“旁的咱就不说了。村里谁没瞧见,你个小寡|妇搬回来后那周卫极就天天回家关上门不出来!他一个家里没婆娘的大老爷们以前十天半月也不见回来,若不是被你小娼妇勾搭上了能这样?”
蓝怡二话不说,上去抬手就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得周阳媳妇身子向旁边退了两步。
周阳媳妇没想到蓝怡敢上手,她何时吃过这等亏,回过神来就要劈头盖脸地打回去。牛嫂和八婆二嫂几个缓过神来赶紧上前将把她扯住劝着。
“周阳家的,你这话也说得太难听了,这不是找打么?”
蓝怡甩甩手站着没动,这周阳媳妇不止比她高了半头,脸皮也足够硬的。她暗自运劲到右腿上,只要她挣脱众人上来就再踹她一脚,将她踹倒再揍。
周阳媳妇见众人拉着她更是拼力挣扎,脸上擦的白/粉簇簇下落,头上的绢花掉在地上,衣服也被扯开露出一截和脸上的粉完全两色的脖子。
“她打人还有理了!她家里进进出出的都是野男人,干了见不得人的下作事,还不让我说了!”
蓝怡听罢二话不说,上去又给她一个耳光,这次她用了十二成的力气,手都被震得发麻。
赵中选在人群里看得眼睛发亮,他悄悄绕到蓝怡身后的人群里防备着,只要周阳媳妇身后的四个熊孩子敢往上凑他们就趁乱上手打人。
没想到的是,四个熊孩子见蓝怡和众人的架势竟一溜烟的跑了,连周吉庆都转身跑到屋里不出来。
周围人都被蓝怡的举动惊得发傻,周阳媳妇两边脸都被她打得发麻,竟说不出话来。
蓝怡扬声说到:“血口喷人也找个好由头,周卫极回不回家关我什么事,我就不信你家左右是没人的!我王门蓝氏站的正行的端,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的辛苦挣来的。若我有一分下作,就让我浸猪笼,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后土,抬头三尺有神灵,你敢说一句你说的什么野男人下作事都是真的,是你亲耳听到亲眼见的,否则你就下地狱受拔舌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周阳媳妇彻底蔫了,这时的人敬鬼神,若非是真的哪个敢随便发誓。
蓝怡拿出帕子擦擦手上的劣质擦脸粉,转身站到宇儿和宝宝身边:“我一个寡|妇怎么了?我也是每日辛苦赚钱养家,何曾有半分不守妇道?难道我死了男人就不能和人说话了,喝风吃露的让自己和孩子饿死冻死在家里才是对的?”
蓝怡又甩甩手上前一步,周阳媳妇被她的动作和眼神吓到,捂着脸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她胖硕的身躯和散乱的头发衣服,与面前的娇小的蓝怡形成鲜明的对比,硬生生地被蓝怡罩住动弹不得。
“我蓝氏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以后谁再敢嚼舌头根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她争个你死我活!”说完,她扫了人群中那几个熊孩子和他们身边的父母家人几眼,这些人都被蓝怡看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蓝怡这才回身拉起宇儿的手:“宇儿是我的孩子,我待他不比亲生儿子差半分一毫。宇儿,你也给娘记住了,以后有人敢说你是野种、是丧门星,你就给我拿巴掌扇他!扇不到就拿棍子抽他,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娘给他陪命,告到衙门咱们也是占着理字。”
宇儿挺着小胸脯抽抽鼻子,大声说:“娘,我记住了。”
院里院外的人群静静地看着蓝怡母子,被她这一番举动震撼到,也生出敬佩来。大伙一直认为王|林山娶回来的这小媳妇慢声细语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当她的孩子被人欺负时,竟能有这么大的反差,硬生生地打怕了村里有名的悍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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