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干东宫僚属退下去之后,王安小心翼翼的问道:“小爷,朝中恶斗如此激烈,甚至用上了栽赃陷害的手段,您,真的就不伸手管一管?”
朱常洛抬眼看了看王安,苦笑道:“管?怎么管?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父皇尚在,岂有孤这个太子说话的地方。”
王安叹息道:“可是朝臣们斗来斗去,伤的是大明的元气!”
朱常洛点点头:“这个孤自然是晓得的,可是自古文人相轻,连父皇都约束不了朝中的大臣小臣,凭孤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双方罢手言和了?没那么简单的。”
万历皇帝是约束不了党争吗?未必!甚至从阴谋论的角度来说,朝廷中的混乱还是万历皇帝一手挑起的,这样一来,文官集团陷于内斗,自然就不会有事没事的攻讦皇帝了。
不过,朱常洛真的没办法干预了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朱常洛其实也可以出面进行干预的。
东林和齐楚浙三党若不想得罪了嗣皇帝,也许能暂时偃旗息鼓,但问题,早年得势的时候,东林对政敌采取了赶尽杀绝的态度,所以即便眼下能压下来,也不过只是推迟了矛盾总爆发的时间而已,并不能根本改变朝堂上的对立局面。
更关键的是,朱常洛接受过帝王教育,明白朝中**独大的后果,所以本身也有意保持双方对立的局面,免得日后自己被彻底架空了。
王安自然是明白朱常洛想法的,但他担心:“可是,万一东林在京察大计中一败涂地了,三党独大······”
朱常洛打断道:“王伴伴,东林这个标靶在前,三党自然是同心协力的,但若是东林倒了,你说,三党还能同心协力吗?不能了,所以,不存在什么三党独大的。”
异论相搅嘛,没有矛盾还制造矛盾呢,更何况三党只是利益的结合,自然可以用利益分化。
王安无奈道:“小爷,毕竟东林在保小爷的时候出力了,总不能让人寒心啊!”
“是啊,总不能让人寒心啊,”朱常洛叹息道。“所以,孤日后可以给东林卷土重来的机会,至于眼下,能不能过关,则是要看东林党人自己的能耐。”
朱常洛死活不肯出手,对东林颇有好感的王安十分为难,但他也不敢强劝,毕竟,不能为了东林党折损了自己与朱常洛的情分,所以,王安眼珠一转,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进行试探:“小爷,奴婢的意思,是不是由您给福王爷写封信呢!”
“给老三写信?”朱常洛眼眉一挑。“王伴伴,这是何意啊!”
“小爷,这件事背后的推手,应该是福王爷,目的也有可能是报复东林当初对小爷的鼎力相助,所以奴婢担心,福王爷还有什么想法,所以才建议小爷试探一下。”王安说道。“当然,小爷无须就事论事,说两句关心的家常,若是福王爷知趣,自然就不会再推波助澜了!”
“试探一下老三,阻止老三在背后兴风作浪?”朱常洛摸着下巴想了想。“有些道理,但这封信不应该我写,太假了,得让由校来写,毕竟,他和由崧的感情不错,小哥俩之间聊两句,也是正常的。”
王安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小爷高明,是该元孙出马······”
“督公,慈庆宫的消息,小爷并没有出面制止朝廷乱局的打算。”东缉事厂内,一名裆头向司礼监秉笔兼提督东厂的王国臣报告道。“不过,王公公建议小爷给福王写信,以试探福王是否还有不臣之心,小爷同意了,但让元孙写的信,写给了福王府的小王爷。”
三党与东林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势态了,作为监察百官的东厂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福王府的官员已经与三党联手,对闫文清进行构陷呢,不过,对于内廷来说,是非常乐见文官集团内部的狗咬狗的,再加上,万历皇帝对东林党选择把福王府作为党争的道具非常不满,甚至一改平时留中的习惯,火速向内阁移交了李和同对闫文清的弹章,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作为皇帝的家奴,王国臣和东厂自然要和万历保持一致的。
“王安是昏头了!”对于王安这名将来必然与自己同列,甚至高过自己的宫宦,王国臣没有半点的敬意。“他跟东林走的太近了,难不成,他想当冯双林嘛!”
冯双林就是冯保,当年与张居正一内一外,彻底架空了年幼的万历皇帝,如今王国臣以冯保来比喻自己的本家,可见,他已经深深怀疑了王安亲近东林的动机。
另一位裆头在王国臣骂完之后,起身探问道:“督主,您看,东厂要不要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王国臣看向这名内宦出身的裆头。“你也昏头了嘛,皇爷的家事,是我们这些奴婢们能过问的吗?”
“干爹,您别生气。”具有王国臣干儿子身份的另一位裆头急忙开口道。“孩儿们的意思是,我们东厂就什么都不要做吗?”
看着自己的干儿子,王国臣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知道皇爷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快把河南巡按的弹章发给内阁处置吗?”
不等干儿子回应,王国臣自问自答道:“字花、赌毬的确不体面,所以,福王的名誉不能受损了,更不能被人利用成为党争的工具。”
王国臣的干儿子明白了:“干爹,皇爷要快刀斩乱麻,同时还要镇之以静!”
“没错!镇之以静,谁都知道,谁都不说,”王国臣冷笑了起来。“没看到,连小爷也没多说些什么嘛,所以,东厂要做的,就是尽快把事情平息下来,也因此,小爷让元孙给福王府小王爷写信,提醒福王爷不要掺和进去,也是招好棋。”
王国臣的干儿子不明白了:“那干爹刚才怎么还说王公公这个主意出的有问题?”
“蠢货,小爷是想看看福王顺服了没有,王安想干什么呢?他是想保住宫外与他呼应的文臣,是一个意思嘛!”王国臣冷冷的说的。“内监不得与外朝勾结,这是祖宗的铁律,要不是看在小爷的面上,他王安有几个脑袋,都掉了,所以,你们莫要学他!”
几个在场的裆头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着吧,还有其他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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