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撕裂过元神?”萧宸玖嗓音暗哑,眼白爬上猩红的血丝,指尖微微颤抖,坐在灵泉池边,将额头抵在慕南卿后颈,“告诉我,是不是?”
“唉你别听他瞎掰,都是过去许多年的事儿了,你不提我都要忘干净了。”宸王殿下迟来的心疼弄得她手足无措,想转过身抱抱他却想起自己身上只有一件肚兜。
于是慕南卿干巴巴道:“萧六,松开我,我先穿件衣服再跟你解释。”
萧宸玖眼睑抖动两三下,僵硬地松开怀里的人,凭借肌肉记忆背过身去。
慕南卿出了灵泉,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捻着轻软的布料:“鲛绡?”
相传,居于深海的鲛人族各个都是心灵手巧的顶尖美人儿,这个古老神秘的种族会自行收集各种珍惜材料,用自己脱落的头发织成绡,永久珍藏。
倘若人族能有幸与其相遇,那鲛人又恰巧欠下恩情,便会拿出鲛绡当做信物相赠,凡手持鲛绡者,海洋不收其性命。
这种布料刀枪不入、四季皆宜,越是强大的鲛人编织出的绡防御效果越佳,是为仅存在于传说中的无价之宝。
萧宸玖手中竟然有这东西,还做成衣裳给了她。
慕南卿诧异又不安,问:“你打哪儿弄来的?”
萧宸玖没接话,回身搂住她,良久才疲惫地道出一声:“对不起。”
贵为仙首的慕清离,和京城慕家疯傻的嫡长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人。
十八年前,慕南卿挚爱不渝的妹妹香消玉损,为传讯之用,她无奈将元神强行撕扯,一分为二。
事后血染三大玄门,修为和精神双双受创,没能及时收回另一半元神,导致其脱离本体太久濒临溃散,出于求生本能,浑浑噩噩飘进冥府步入轮回,投胎降生。
元神上的缺失对于修为高深的仙尊来说影响不大,可意外降生在京城将军府的慕南卿就不同了,没有足够的修为稳固残缺不全的灵魂,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疯子,不仅无法完全收纳过去,连接纳眼下都做不到。
——可他都做了什么…
回朝奉旨、不由分说将她娶进府中,却因为不想产生交集把她送进离自己最远的凝露院不闻不问,看着她受人诓骗恐吓整日惴惴不安,眼看着致命暗器刺入她的后心,倒在血泊中。
倘若从前的慕南卿和现在的是两个人,萧宸玖还能自欺欺人骗自己,骗自己他没有伤害这个外表随性内里矜傲的心上人。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的所作所为残酷而冰冷,萧宸玖不知道此情此景,除了不住道歉还能说些什么。
…明明,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是可以呵护她的。
——明明他是有能力让过去的她过得好一些的。
“对不起。”
面对萧宸玖突如其来的歉意和沮丧,慕南卿思考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不禁好笑地吁出口气,手指抚上宸王殿下垂在后背的顺滑发丝,略有些为难地轻咳一声:“其实,这事儿怨不着你,你不必这么愧疚。”
没谁会愿意被逼着娶一个本无交集的疯子,也没有任何人会对不认识的人无缘无故产生情愫。
年幼时,两人一个是皇后嫡出六皇子,居于深宫不见天日,一个将军府夫人所生疯傻女,不懂何为世故。
再大一点,萧宸玖年幼丧母远走别国,连面都见不着,更逞论好感。
慕南卿面目愉悦而温和,不太好意思地别开头,语速奇快无比继续说道:“非要揪其根底,我还要向你表达一番歉意——这道成婚的圣旨还是我爹爹亲自向皇上求的。”
是他间接逼你娶的我。
萧宸玖愣住了,他完全能预料到事情还有这一层面。
纵使他回来封王晋爵,但在外人眼里依旧是没有任何根基势力的“空壳”王爷,慕雍州老将军怎会愿意主动把女儿嫁给他?
“那个……”慕南卿看出萧宸玖的疑虑,舌头都要打卷了,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就我爹爹…慕将军他说有人算出我年十八有生死之劫,他在沙场饮血手伸不到京城,想找个人庇护我,他说你人品清正,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打哪儿看出来的。”
慕南卿并不需要人事事谦让,相反她凡事都看得很开,想起两人从前的相处模式,不由得扶额唏嘘道:“那个时候的你还没喜欢我,我亦对你陌生如是。现在回头去观摩,彼此做事都很荒唐,也很搞笑。”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我们有了将托付此生的情意,定然不会重蹈先前的覆辙。”
他看上的人思维一如既往与众不同,萧宸玖略微松了口气,笑了笑:“好。”
总算是把人哄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慕南卿也跟着松口气,开始盘问白天里发生的事:“那些被鬼气侵染的人怎么样了?”
“安顿在国师府。”
“世子人如何了?”
“还活着。”萧宸玖突然伸手捂住慕南卿喋喋不休的嘴,声音低沉地笑了笑,“卿卿怎么不问问我白日里在二王府过得如何?为何总是想着旁人?”
慕南卿拍了他一下:“你不是完好无损站在我面前吗?我还问什么问?”
宸王殿下皱了皱鼻子,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但又无法反驳。
萧宸玖叹了口气,眼尾泪痣透露出沮丧,最终是妥协了:“我知道你实力不差、境界不低,但若下次再遇上鬼怪伤人这种事,可以派人告诉我,不要独自应对。”
他的王妃何其珍贵,该被他护在府中养尊处优,可以肆无忌惮欺负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而不是奔波在外充当旁人的保护伞。
慕南卿不知他心中所想,倒也没反驳,认真地点点头。
入夜,萧宸玖难得没厚着脸皮耍赖要与慕南卿同塌而眠,情绪低落回了偏殿。
不仅仅是他恹恹的,连从未在在留宿过的萦儿都没回来。
起初慕南卿还没怎么在意,后来便是越想越不对劲,趁着夜色起身摸到偏殿,发现萧宸玖压根儿没在清莲水苑。
不仅萧宸玖不在,连那十几个鬼卫都找寻不到影子,慕南卿在殿前殿后转了一圈,只拎出来一个憨态可掬的林管事。
“老奴见过王妃。”林管事作揖行礼,压低声音,“王爷劳累一整天,这会儿已经熄灯睡了。您若有事找王爷,不如先说与老奴听,明日一早王爷醒来,老奴便替王妃转告王爷如何?”
老林不愧是老江湖了,撒起谎来从眼中到面部再到头发丝、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儿破绽,若不是她已经提前把清莲水苑偏殿地毯式搜索了一遍,就要被糊弄过去了。
慕南卿忍了又忍,还是气笑了,指着卧房的方向审视林管事:“萧宸玖在房内睡着了?”
林管事面不红心不跳,点头:“是的,爷睡着了,王妃也早些歇息吧,老奴送王妃回正殿。”
大半夜带着全体鬼卫不见人影,用脚趾头想来也知道他不是去做什么好事了。
慕南卿一股怒火在胸中上下翻腾,连着深吸两口气都没能压下去,回身指着林管事的鼻子斥道:“是萧六吩咐你诓我的?”
突如其来的发难是真的可怕,黑暗中,林管事冷汗蓦然淌了下来,硬着头皮继续装傻:“诓您?老奴忠肝义胆一辈子,从未试图诓过主子,王妃何出此言呐?”
“我只给你三息时间,交代清楚萧六去了何处,不然的话……”慕南卿话到此处怒极反笑,语气悠然而森冷,“我就现在闯进皇宫,把老皇帝剁成八段,脑袋塞进.屁股里挂在城墙上示众。”
她其实能猜到,萧宸玖不让她参与朝局斗争是在保护她,但她也想让他相信,她是真的可以帮他。
自以为泰山压顶临危不乱的林管事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王妃的眼神,别说是闯进深宫弑君,就算她说要就地活剐了王爷他都信!
“王妃冷静!莫要冲动。你若这么做了,王爷的心思可就全白费了!老奴这便带您去找王爷。”林管事战战兢兢,心道王爷对不住了,老奴实在是不堪一击,把您给卖了。
“不必,您只管告诉我他去了何处便好。”慕南卿周身低气压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无辜而甜美的笑靥,笑得一双小尖牙都露出出来,人畜无害的。
林管事:……
老管事打了个冷颤,避开慕南卿的目光,低声道:“王爷去了二王府。”
二王府?萧六三更半夜去那里做什么?
见慕南卿目露犹疑,林管事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道:“老奴只知道,虽然殿下从来不说,但他是在乎二王爷这个亲兄长的。老奴言尽于此,还望王妃行事前能多做考量。”
“二王府……”
细细品味这平平无奇的三个字,慕南卿胸口刺痛,仿若阴云笼罩,不由得闭了闭眼。
“多谢,我晓得了。”沉寂良久,慕南卿轻声说道。
她的语气轻软寡淡一如当初,抽身蹿上墙头,回眸叮嘱:“夜里寒露中,您也早些歇息。”
下一瞬,人已经不见了。
慕南卿去二王府前,刻意绕到萧宸玖卧房,从他的衣橱中抽出一件厚实的披风,塞进腰间的乾坤袋中,这才动身出了宸王府。
短短几日,这已经是慕南卿第二次走这条路了,上次她也是从这条路去往二王府,送走了一位清醒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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