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段一鸣,抬起头,眸底微红,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清澈明朗:“大人明鉴,晴天他,确实不知情。他并不知道难民的背后,有着这样的真相。他一直以为,难民真的是被朝廷送去其他地方修工事去了。”
谢晴天看向段一鸣的眼神,微微不解,却也对郝瑟道:“大人,下官,确实不知情。但无论如何,这事,下官确实难咎其职。下官,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段一鸣看了一眼垂着头的谢晴天,别开眼,身子微微颤抖。
郝瑟点点头,嗯,还算有担当。
郝瑟看向段一鸣:“你说的倒也没错。不止谢晴天不知情,其实你段一鸣,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段一鸣神色再次一震。
“段一鸣,”郝瑟有些惋惜地看了他一眼,“你只知道王家村里,商州府的卫所兵会把人骗去后山,一把火烧了。却不知道,那里,只烧老弱病残。而年轻人,却是送往村外,去修所谓的工事,也即成为活死人般的十绝战士。”
是啊,段一鸣,根本不知山谷里的十绝战士,他以为,全部难民都是骗去后山毒死烧掉。
段一鸣沉默了下,点点头:“大人说得没错。”
郝瑟看了看谢晴天,再看看段一鸣,将文书一推:“段一鸣,你自己说吧,为何要处心积虑修改文书,为何要抹去谢晴天在这件事上的任何痕迹。”
谢晴天霍然抬头,看向段一鸣,一直不解的眼神,有了很大变化,似终于想到了什么,随后身子忽然颤抖起来。
段一鸣沉默片刻:“没什么,我就只是想架空他而已,读书人嘛,自然终极目的都是升官发财,难道大人不是?”
“是吗?”郝瑟笑得有些唏嘘,“行吧,既然你不说,那本大人,就帮你说吧。”
“大人。”段一鸣脸色骤变,似乎想阻止什么。
郝瑟不看段一鸣,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谢晴天,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你爱谢晴天。你在用尽所有办法保护他。你不想让我说,是因为,你想让谢晴天,下半辈子,忘记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段一鸣脸色刷白。
谢晴天浑身一震,缓缓看向段一鸣,身子颤得愈加厉害。
三班衙役集体石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浆糊。
好久,才一脸骇然地看向段一鸣和谢晴天,眼里是迷惑不解,是不可置信。
段大人爱谢大人?
男人爱男人吗?
衙役们想着想着,又开始石化。
夏风和秀儿,突然齐齐瞅了瞅景翊,又瞅了瞅郝瑟,一下捂住嘴巴,又欲盖弥彰地放下手,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就是那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郝瑟翻了翻那些文书,那上面,一个又一个的“段一鸣”,叹息道:“段一鸣,自小天赋秉异,成为十里八乡的读书天才,连续荣登县试第一,府试第一,获得院试案首,实现读书人的小三元梦想。随后,乡试也中了解元。按照你的天赋,不出意料,可能还是下一个会试的会元,殿试状元,实现三元及第,前途无量。可你,段一鸣,在中了解元之后,却从书院退学,去了商州府任职一个小小的职位,然后,又自请去了观音县当县丞。”
段一鸣抬眸看向郝瑟,眼神复杂难辨。
郝瑟顿了下:“段学霸啊,不是因为你胸无大志,不是因为你穷疯了要立马赚钱养家。只因为,你要去护谢晴天。护你在岳丽书院最好的同窗谢晴天。”
谢晴天没有看段一鸣,耳边是郝瑟的话在嗡嗡嗡地反复回响,心里的巨浪一波又一波,快要湮灭了他。
“谢晴天,”郝瑟目光转向她,“虽然你天资不如段一鸣,可你勤奋啊,又有段一鸣这个一对一的高手辅导,正常来说,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只不过,你却因为家中艰难,老母生病,再也无法继续读书,故而中了举人后,就去观音县任了县令。”
郝瑟再次看向段一鸣:“而你,段一鸣,你在无意中,发现了商州难民赈灾有异常,随后发现观音县牵扯了进去。为了调查真相,为了护住晴天,你先去了商州府卧底,后又去了观音县......”
景翊注意力压根没在案子上,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学霸”、“卧底”、“一对一辅导”等词汇,眉头皱了又皱。为啥他好像真的很熟悉这些词汇?
段一鸣自嘲一笑,看向郝瑟,轻叹一声。
原来,什么都瞒不住他们。
可他只能,护住晴天啊。
郝瑟继续:“你到了观音县,架空了谢晴天,不是因为争权夺利,而是因为,你要把谢晴天从这场事件中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后果和责任,由你来承担。”
谢晴天呆呆地听着,脑子里如无数惊雷炸开,那白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本就瘦削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一双眼里,早已蒙了雾气,最后汇聚到一起,眼泪啪嗒啪嗒滴到青石板地面上,一滴又一滴,那长长的湿润轨迹,一直未干。
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为何架空他,却又温柔以待,对他的事,事无巨细地关心。
原来,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真相如此美好,却又如此残忍。
郝瑟看了眼谢晴天的反应,声音也微微发涩:“段一鸣,你承担了所有。却选择了不告诉谢晴天,你架空了他,却仍然把商州发下来的所有奖赏给了他,只因为,他的母亲,需要大量的银子来治病。”
谢晴天终于出声,看向段一鸣:“既然你知道难民背后有问题,却又为何,不上报朝廷。”
为何,要把所有的锅都背起来。
段一鸣还没开口,郝瑟替他回答了:“因为,商州知州大人一手遮天,朝中有靠山。他的任何举报信,根本不可能到达圣听。段一鸣脑子很清醒,他知道直接举报,不仅消息出不去,还会打草惊蛇,你和他,也根本别想保全性命。所以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段一鸣再次霍然抬头。
景翊懒洋洋地插话了:
“因为,段一鸣,你就是那个给我递神秘信的幕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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