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都府地牢被炸后的第七日晚上,俗称回魂日的头七,盛都府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那一晚,阴风阵阵,风声里,伴随断断续续的瘆人哭声,时远时近,凄厉哀怨。
有无数人亲眼看见地牢上方影影绰绰,哭声连连。
一连几日,日日如此。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盛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明百姓,都知道了。
一时间,谣言四起,称盛都府地牢里的人死得冤枉,如今冤魂作祟,在向世人哭诉冤情。
盛都府当家的少尹,急得夜不能寐,无奈之下,托人找了高人,约好三日后的子时在盛都府门口超度亡灵。
那一日,一些胆儿大的人,把盛都府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想亲眼看看高人是如何捉鬼的。
子时一到,哭声又起。
凄凄厉厉,似远似近。
盛都府门口的几颗大树,在夜风里摇摇摆摆,夜色里,形如鬼怪。不时有乌鸦从栖息的树冠里飞出,发出慎人又不详的鸦叫。
围观的众人立马浑身寒毛倒竖,脸色发白,本能地想拔腿就跑,却还是抖抖摆摆地管住了想叛逃的腿,互相打气:“有高人在,不怕,不怕。”
就是那嗓子,一直是发颤的。
身着金丝银道袍的玉虚道人早已到位,旁边站着一个小童,几个有些面生的衙役在维持秩序。
一身道袍,仙气飘飘的玉虚道长,手持道佛,气定神闲地站在盛都府门口,对着虚空缓缓道:“何方妖孽,敢在衙门造次,还不速速现身。”
哭声不止,却无鬼怪现身。
围观众人忍住有些打颤的腿弯儿,互相挤在一起,身体打着摆子,目光却囧囧盯着道长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稀奇。
道长手持法器,长叹一声:“尔等哭声幽怨,想必是有何冤屈。本道自出师以来,谨遵斩妖除魔卫道之责,却也绝不滥杀无辜冤魂。阴阳有隔,衙门正重,尔等无法现身开口。
既如此,那本道便布道法加持的白纸一张,上面可挡衙门煞气,容魂魄停留片刻,尔等若有冤屈,请一一道来。如若无足够的理由,本道自当收了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吃瓜群众恍然。
难怪只闻哭声不见鬼物现身,因为,衙门是代表人间正义,阳气最重,鬼魂自然惧怕。
按理说,鬼魂是会离衙门远远的,可这夜夜在衙门附近哭泣着不肯离去,看来这内里必有冤情。
群众开始以他们简单的理解,展开丰富的想象。
一旁伺候的青衣小童,立即拿了一叠白纸,在地面一一铺开。随后让衙役弄来一大盆清水放在旁边。
道人焚书文,掐手诀,踏罡步,念口诀,吟唱出古老的曲调,在法坛之上翩翩起舞,做起了斋醮科仪,也就是俗称的道场。
围观群众眼神敬仰而崇拜。
一看道人这专业高深的手法,就知道是高人啊。
“天地浩然有正气。上至九天。下通九幽。上行九官,下之阎罗。急急如律令,有冤申冤,起。”道人法器凌空划出一道弧光。
风乍起,白纸翻飞,打着卷儿,飘向水盆。
围观的众人看着那突然飞起来的白纸,背心发麻,又愈加崇拜地看向道人。
道人目光如电,手指一点,急喝:“现!”
众人浑身一紧,嘴唇发白。
鬼魂要现身了吗?
好怕,好紧张,怎么感觉背后凉风四起,像来自地狱的风。
道人话音刚落,那些翻飞的白纸,像听到命令一般,诡异地停止了打卷儿,忽然掉落在水盆里。
下一瞬,众人双目爆睁,脸色骇然地看着那水盆。
那些刚才干干净净的白纸,渐渐地,开始浮现一些血色图案。
众人看着那些血色,双腿抖得更厉害,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想象。
小童将白纸捞了出来,一一摆放在地上。
众人目光随小童一张一张滑过去。
那上面,有的是血手印,有的用血写着乱七八糟的字,比如“死得冤”、“张尚书”、“香泉别院”、“人肉碗”……
围观群众看得心惊肉跳,整个背心都湿了,虽然都不知道这些究竟代表了什么,可群众的想象力总是无穷的。
总有几个消息灵通心思活络还识字的,把那些字连一起反反复复地看,越看脸色越古怪。
人群开始嘀嘀咕咕,互相交流,满足八卦的心理,也释放心里的害怕。各种怀疑和猜测,在人群里播下了种子。
道人看着那些血书,脸色阴晴不定,随后又是一声长叹:“罢了,看来确实有隐情,不过这些真相,则是盛都府的责任了。本道暂且收了你们,待你们冤屈洗刷那日,再送尔等去投胎。”
众人精神又是一震,要收服鬼魂了?还有,道长都说这里有冤情……
小童立马又弄来了另外一盆清水,放在白纸前面。
道人话闭,那些白纸就又幽幽打着转儿,飘起,落入新的清水盆里。
这一次,白纸一落下去,所有血手印血书奇迹般地瞬间消失。
那些一直似远似近的哭声,也渐渐灭了。
众人脸色更加骇然。
道人取出一个玉瓶子,脚步按照一定步伐行走起来,左手持瓶,右手结手印,衣带当风,说不出的潇洒神秘,嘴里溜出一连串众人听不懂的道家口诀后,对着那些白纸,呼道:“都进来吧,本道护你们一段时日。”
围观群众虽然看不见有鬼魂啥的进入瓶子,可也看明白了这个过程应该就是鬼魂暂时熄了怨气,褪去血书,并进入了高人的瓶子里。
没一会,道人将瓶子塞上,踹进怀里,对围观的众人道:“本道把冤魂带走了。诸位也散了吧。本道赠诸位一句话:做个好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道人再对旁边的衙役微微一礼:“今日的一切,想必各位官爷也看见了,还望府尹大人能还这些冤魂一个公道,本道告辞。”
衙役回礼,表示谢过道人指点。
围观人群纷纷让开,满眼崇拜地看着道人,有老百姓大胆问一句:“高人贵姓,以后大家若遇到啥怪事,还想请高人出手帮忙啊。”
道人神秘一笑,道:“我乃玉虚道人,最近云游到此地,暂且住在灵隐寺。”
道人说完,就翩然离去,道袍飘飘,恍若天人。
……
盛都府门口的驱鬼驱出冤案事件,被群众八卦的精神迅速发酵,这一下,不仅老百姓,连在朝的权贵们甚至后宫妃嫔都听说了。
朝中开始议论纷纷,同仁们看张尚书的眼神也意味深长起来。
张尚书下了朝,黑着脸,谁也没理,匆匆回了尚书府,摔破了一堆瓷器玉瓶啥的。
“这哪里来的破道士,满口胡言乱语,一定又是郝瑟那小子搞的鬼。”
亲信护卫一闪,躲开又一个杯子,安慰道:“大人,别气坏了身子。那道士那样,只不过在大家心里煽风点火了下,但是有用吗?完全没用啊。那些知情人都在地牢被灭口了,他们没有人证,又能如何。”
张尚书这才息了息怒,一屁股坐下,肥硕的大屁股震得雕花乌木椅发出沉闷的一声。
“人证?呵呵,”张尚书眯起鹰眼,声音彻骨寒意:“别说人证,就算他们有了人证又如何。别忘了,本朝律法,小小一个盛都府想拿本尚书,可得有本尚书的亲笔签字画押书。”
张尚书哈哈大笑:“这可能吗?”
亲信也笑:“自然是不可能的。”
尚书心定,又优哉游哉起来,想起那从翰林院新调任过来的户部员外郎长得不错,满眼开始冒红光。
只不过,尚书大人还没行动,尚书府就接二连三出怪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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