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个少女急急忙忙的在路上狂奔,边跑边互相催促。
“快点快点!晚了就赶不上茶大的签售会了!”
“啊啊啊!我最喜欢茶大的画了,感觉好温暖!必须快点”
“对对对!我也好喜欢,”另一个女生气喘吁吁道:“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三年前她获金奖的《幸福》,特有感觉!”
“还有!我女神长得真好看,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靠才华,太可爱了!”
“别说了!快去排队,限量十万册,前一百名有现场签名,晚了就来不及了!”
几个少女争先恐后的冲进展厅,前面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
“唉唉唉!”看人数的负责人叫住她们,“只差三个就一百个人了,你们多了一个。”
跑在最后的女生立刻苦了脸,“我们一起进来的,您能通融一下吗?”
负责人比她还苦逼,“我们这里是死规矩。”
女生差点哭出来:“我一开始就喜欢茶大,喜欢她三年了,好不容易见她一回,您帮帮忙好吗?”
其他三个女生也相继求情。
负责人瞪着眼睛,直说不行。
女生顿时眼泪汪汪,负责人一见眼泪没辙了,正要再找人过来解释。
一道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她一起。”
负责人和女生们惊讶的转过身,看到了一身浅蓝色长裙的少女,她面容精致,气质清冽,站在不远处,对他们微笑着挥了挥手。
负责人松了口气,女生们呆住片刻,旋即激动的尖叫起来——“啊啊啊!!顾茶!!!”
实在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本尊,会场里顿时一片尖叫,震耳欲聋的声音,简直能把屋顶掀翻!
“顾茶!最喜欢你了!”
“顾茶!看我看我,我是你的脑残粉!”
“啊啊啊!大大,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给你寄情书的XXX啊!”
“茶大!大明湖畔的小心肝,你还要不要啊?!”
气氛之火爆,让负责人高兴的同时,擦了无数次汗。
仅仅是一百个人就有这样的氛围,要是数千数万人,可不得把顾茶撕了,各自带回家供起来啊?
提起顾茶,只要不是孤陋寡闻之辈,应该都是有印象的。
她三年前凭借一帧《幸福》,获得国际知名绘画比赛圣鹿金奖。
如此重量级奖项,配上花样年华,惊人天赋,姣好的形象,让她红遍几十个国家,在国内外声名鹊起。
她相继流出的《云端》、《往事》、《水鬼》、《灵魂》不同风格的绘画作品,更是受到多人追捧,将她推向同辈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
紧接着,她的一幅《孤独》,更获得国际绘画上最有力量的柯林奖,那是连多少老一辈都不可能碰触到边缘的顶级奖项,竟然在她十八岁那年,被她轻而易举抓在手里。此后,她名声大噪,成为绘画界一道无法翻越的高山,无坚不摧的伫立在山颠上。
她的天赋,和她眼睛里的星光,令所有人瞩目。
她就像隔着云端的月色,被称为星光下的阿斯忒瑞亚,最有天赋的东方织梦者。
顾茶究竟有多少号召力,单单从她被请入知名博物馆的画作数量,以及她所有因慈善拍卖而捐出去的画作价值,就能让人瞠目结舌。
她的天赋,和她的力量,俨然已经,无法抵挡。
这是她第一次出画集,为了得到她的签名,多少人顶着三更夜色等在这里,多少人为了看见她,不远万里。
在绘画界,她的名声甚至超越了她的老师姜周,她已经如日中天,在年轻一辈中,无可匹敌。
签售会才开始,礼物就已经堆满了储藏室,原本预定三个小时完成的任务,却用了近乎十个小时。
崇拜,欢笑,激动充斥着整个会场,等到,把人都送出去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负责人回来,打开数据网,早上十点开始的十万预售,竟然在一个小时内,哄抢一空。
他兴奋的站起身想要同顾茶分享这个好消息,少女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穿好外套,拎着包,打算离开了。
她对成绩并不感兴趣,自始至终,也没有问过。
负责人冷静下来,走上前要送她回家,她摇摇头,对着外面等了许久的人,招了招手。
然后走了出去。
负责人看着她上了车,才热情高涨的开始进行二次印刷的预估。
“国外的饭,好吃吗?”
上车之后,温茶看向开车的钟霖。
刚回国就来找小伙伴的钟霖摸摸鼻子:“你知道,我不爱吃西餐。”
温茶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去吃火锅。”
钟霖也正有此意,“好。”
两人满头大汗的吃完火锅,外面天色已经太黑了,钟霖开车送她回去,路上说起了近年来的计划。
“大概还要那边待些日子,等到研究项目有结果,我就能回来了了。”
温茶深以为然:“毕业之后,记得报效祖国。”
钟霖失笑:“你现在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家,我当然得向你看齐。”
温茶垂眸,摇晃了一下脑袋,轻轻笑了。
第二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告别钟霖,回到住了好几年的屋,温茶窝在被窝里和系统一起追剧,追了一会儿,系统才想起什么,“今天,宋天骄应该出狱了。”
温茶顿住,“然后呢?”
“宋域把她送出国了。”
温茶点点头,不觉得奇怪,这三年,宋明成去就近的寺庙修身养性,瞻仰佛光,当了甩手掌柜,宋天骄出狱之后,还不任由宋域揉捏,送出国已经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宋天骄出国之后,日子开始过得缓慢起来,温茶开始有时间和钟霖出去吃吃喝喝,胡天海地,当然前提是,某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不跟在后边。
然而,他就是甩不掉的牛皮糖,走哪跟哪,让她烦不胜烦,恨之又恨,最后,钟霖居然比她先接受宋域的存在。
毕竟,都是男人,还是比较了解求而不得的痛苦。
他开始有意撮合两只,当然,他成功不了。
半年之后,系统传来了宋天骄死在国外的消息。
那个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千金大小姐,她的结局,和她高高在上的时候,截然相反。
她带着宋域给她的丰厚钱财和永不回国的承诺去了国外,起初因为钱财,她混的风生水起,左右逢源,最后骨子里的享乐心理作祟,也因挥霍无度而穷困潦倒,就在她为了生计无计可施的时候,她遇到了自己的爱情。
一个男人接济了她,他是她最讨厌的刻板绅士型,然而,他的温柔和尊重,让无依无靠的宋天骄产生了依赖,她爱上了男人,男人也对她心生好感。
就在他们即将结婚的前几天,却忽然取消了婚礼。
温茶直到离开都还记得男人对宋的话。
他说:“我爱你,比任何一个人都爱,我爱你脸上的伤疤,爱你物质的贫瘠,爱你隐藏的脆弱,爱你一塌糊涂的坏脾气,我甚至可以接受你挥霍无度的贪婪以及躯壳里无法掩盖的自私,但我忍受不了,你心灵的丑陋。”
他说:“我不介意你做过牢,我宁愿那是因为物质匮乏产生的偷窃,卖yin,杀人放火,是无路可走,是回不了头,但,我接受不了,你心里的空洞,你肚子里塞了满腔的恶念,它就像吃人魔鬼一般缠绕着我,让我心生恐惧,让我毛骨悚然。”
他只要一想起她曾经的所作所为,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所有的喜欢俱都化作厌恶,无法自持。
他甚至怀疑,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你走吧,”他说:“我不会和你结婚,也不接受这样的人,作为我的妻子。”
宋天骄死了,是在一个雨夜被车撞死的。
温茶不知道她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
她也该走了。
她找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宋域开船在海上兜风,他面上难得笑容,一直看着她,以为她终于要给他一个机会。
在船行驶到最深海里时,她忽然扭头对他笑了,是他从未见过的笑脸,他心里一动,走到她身边,想要碰碰她的头发,她却伸手抱住了他,说了一句,他一生都在怅惘的话。
她说:“我知道是你。”
他不清楚她究竟想表达什么,但他有种预感,这句话,一定很重要。
他回抱住她,正要再询问,温茶却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角,像他无数次幻想的那样。
他欣喜若狂,正要热情回应。
温茶却轻轻拉开他的手,离开了他的怀抱,自言自语的说:“就算是你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她却笑着,挥了挥手,宛若告别。
然后,她像只失翅的蝴蝶,从他眼前飘过,坠入无限湛蓝的海。
一切快的,像在做梦,转瞬即逝。
他来不及反应,甚至没有听到水声,那个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不!”
他大叫起来,想要去抓住什么,握在手心的,只有荒凉的风。
钟琅说:“她心里有疾,她不快乐,请你好好照顾她。”
钟霖说:“她是我的病人,她有**症,请你好好善待她。”
姜周说:“她的画里,没有爱,只有孤独,你看见过吗?”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只知道,当他选择了宋天骄,放弃她的时候,那个会喜欢他的温茶就已经死了。
他以为可以弥补。
可不是所有事都能弥补。
她死在了十七岁,并且永不回头。
接下来的苟延残喘,也只为了,向他,向所有人复仇。
她说,我知道是你,就算是你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当时想,他不怕等,她不开心也不怕,只要在他身边,他有一生的时间让她开心。
可她已经不需要了,她用死亡的决然让他后悔。
她做到了。
她一定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她一定知道,自己这一招多管用。
她一定知道,他会好好活着,直到白发苍苍,长命百岁,只要她不来接他,他就会一直等她。
就像他知道,他的一生,早在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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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霖推开屋门。
浓重的烟气让他紧皱眉头。
他望向**窗,找到了那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他把请帖放在茶几上,微带笑意道:“我要结婚了。”
年过三十的男人闻声回过头来,眼底带着一丝终年驱不散的薄冷,他的目光里暗藏询问
钟霖被他看的一冷,摸了摸鼻子,“是我老师的女儿,我出国那年,她就一直跟着我,拖了这么多年,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到时候记得来。”
钟霖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往外走,走了几步路,回头看向一地的烟灰,又说:“烟还是别抽了,当心查出肺癌,那太麻烦了。”
男人不置可否的将烟蒂放在烟灰缸里,眼睛里一片沉寂。
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钟霖脚抬了又抬,最后还是没走出去。
“你还爱她啊?”
“谁?”
“顾茶啊。”
“不爱了。”男人轻声说,“我不爱她了。”
“当真?”
“嗯。”
“好吧,”钟霖搞不懂他嘴里的不爱究竟是什么程度,安慰了两句:“人已经死了,捞上来的尸体也已经烧成骨灰了,你要是真的不爱她了,也别耽误自己,找个合适的人,就在一起吧。”
不要耽误自己……
找个合适的人……
就在一起吧。
男人被这三句话逗笑了,“你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吗?”
钟霖表情一顿。
“我以前没这么想过。”他直视着男人,笑容有些发淡,“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总想着留住些什么,可人啊,越想留住的东西,就失去的越快,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还得往前走。”
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牵不到最初的那只手。
这就是命。
“我认命。”钟霖说:“你认吗?”
男人没开口,眼睛里寂灭的光芒,像一潭深深地死水。
“我不信命。”
“不信也好。”钟霖耸着肩又开始笑,“你要是信命,就不会这样了。”
“……”
“以后,你要是想通了,就忘了她吧。”钟霖看着窗外盛开的满天星,轻声说:“人呢,都是在不停的告别,无非就是迟早而已,你这样她也看不到了,过去的事,永远无法改变,最多,你只是在作践自己。”
“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
这是顾茶离开的第五年。
从最初的痛恨,到现在的可怜。
他的心理也越发成熟,对这个让顾茶离世的男人,再没了最初的憎恶。
人都是要成长的。
成长的代价,不是死亡,就是年轻。
这样的代价太重了。
他看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宋域却还活在过去。
钟霖结婚那天,宋域也去了。
他就站在教堂的门口,送上了礼金,沿着教堂外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街道两旁开满了夏天的花。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他带着花去找她时,她睁着的那双明亮眼睛。
他扬唇笑了笑,一路往前走,在黄昏的时候走到了墓地。
墓碑上,身穿白色长裙的少女,笑起来,面带含蓄,眼底总有经年不散的忧郁。
他当时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用一生,让她拥有同龄人一样的笑容。
他们可以穿过无数个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在屋前种她喜欢的花,在屋顶让她画一整个夏天的画。
饿了,他就去做她喜欢吃的饭菜。
渴了,也有她最爱的蜂蜜柚子茶。
他一辈子最美好的事,都是她给的,他所有未来里的想象,都和她息息相关。
可她被他抱起来的时候,身体那么冷,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可以冷的像冰。
永远也无法复苏的冰。
他才终于明白,所有的想象,都只是想象而已。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他在空荡荡的墓地站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下了很大的雨,有人在雨中找到了他,说老爷子不行了。
他走到宋明成身边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但更多的却是后怕。
他到底,还是后悔了的。
他死死拉住年轻人的手,想要得到片刻安慰,他不想落入九泉,对上的是恩人仇恨的模样。
可最后,他什么也没得到,他看到了宋域麻木的眼睛。
“我对不起你……”
他在宋域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再也没有祈求,只剩下满身悔恨,“我对不起你呀……”
顾茶和他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心里照旧还是怨她的,如果不是她,宋天骄不会死,他和宋域的关系不会变成这样。
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觉得顾茶死的大快人心,是报应。
可到了最后一刻,他才终于明白,所有的报应,都报在了宋域的身上。
从此以后,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才是最大的报应。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带着所有的悔意,含恨而终。
宋域把他葬在了另外一块墓地。
那天,照例还是下雨。
钟霖带着伞找到了他。
他们在墓地边站了许久。
钟霖问他:“你想通了吗?”
两鬓微白的男人回头。
钟霖笑了,“兰芝有个不错的女同学,你要是想通了,我让她介绍给你。”
兰芝是他的妻子。
宋域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再爱她了呢?”
钟霖侧目。
眉眼沉静的男人轻声说:“我的心,早就跟着她一起死了。”
他已经不能再爱别人了。
钟霖怔在原地,他转过身,撑伞走进雨里,修长的背影还是和最初一样挺拔,钟霖却无端的看出了沧桑。
他叹了口气,眼底一片湿润。
此后的很多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宋域。
每到顾茶祭日那天,无论他去的多早,墓碑前总有盛开的满天星。
就好像多年以前,丝毫未变。
再到后来,他有了孩子,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宋域。
是在他的祭日上。
有人说,那天是情人节,下了很大的雪,他带着花往墓地走的时候,摔了一跤,再也没爬起来。
他得了肺癌,死在了顾茶的墓前。
钟霖把他葬在了顾茶的墓里。
他看着墓碑,扬眉微笑,眼角有了太多岁月纹路。
他说:“我输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不信命。
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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