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京城下起了纷飞小雪。
梨枝抱着银丝碳准备去添火，见齐安澜站在廊下出神，便笑了一声：“老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会风调雨顺。”
“嗯。”她不走心的应了一声，才喃喃自语道：“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小丫头一怔：“小姐在作诗？奴婢得去誊抄下来才行。”
齐安澜咯咯一笑：“你都不识字，如何誊抄？”
“这……那小姐自己去写吧。奴婢手头还有活儿没忙完。”说罢，她便抱着银丝碳入了屋子，还不忘一边碎碎念道：“还好夫人和二小姐都不在，这银丝碳才轮得上小姐使用。”
可不是么，银丝碳如此昂贵，齐家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大多都是寒冬时节来后，户部才会作为俸禄分发下来。
齐家五位主子，分下来就很少了，所以以往齐安澜的份都会被克扣，被梅氏和齐长汐瓜分了去。
即便那时梅氏还和齐复恒同房，两人可共用一份，但梅氏也不愿意给齐安澜用。她只能用些普通碳，烧起来会产生大量的烟。
有那么几年里的冬日，齐安澜都患有咳疾，难以痊愈，直到开春才会逐渐好转。梅氏便拿着这事儿大做文章，说她是病秧子，到处败坏她的名声。
而那位往年里高傲张扬的梅夫人，如今却在府衙的班房里，下不下狱也就在她一念之差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小姐，入屋吧，外头太冷了。”梨枝烧好了炭火，齐安澜却无动于衷。小丫头觉得奇怪，便上前来问：“小姐，您听到了吗？”
她侧头看向梨枝，并没有回话还反问她道：“咱们来堆雪人如何？”
“啊？”梨枝有些愣住。
但齐安澜已经跑进院子里，捧了一捧雪揉成了雪团子，而后在地上滚着。巴掌大的雪团子，一下子就像个足球一样大了。
她呼唤梨枝：“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啊！”
梨枝愣愣的点点头：“好，奴婢来了，小姐教教我吧，应该怎么堆？”
齐安澜一番指导，叫她将雪球越滚越大就行。梨枝不一会儿就觉得冻手了，赶忙跑进屋里去拿来手套，递给了齐安澜：“小姐赶紧戴上，免得一会儿生冻疮了。”
“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齐安澜一边戴手套，一边夸赞她道。
而她也是个堆雪人的老手了，很快就将底座给堆好了，便转头去帮梨枝堆。最后两人合力将略小一些的脑袋抱上底座，还捡来树枝给它装手。
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是缺了点什么。齐安澜在墙角边扒拉，找了两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做了眼睛。梨枝也找来一支有些弧度的小树枝。
这一装上，五官便有了两官。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齐安澜还有些意犹未尽：“若是有一条红围巾就好了。”
“围巾？”梨枝稍微理解了一下，便跑进屋里，翻找出一件半身的短披风：“这是小姐幼时穿的短袄，您看合适吗？”
齐安澜十分惊喜：“当然合适啊！”
给雪人围上短袄，便已经初具可爱模样。她越看越喜欢，便问梨枝：“如果给它起个名字，你会起什么呢？”
梨枝不假思索道：“奴婢会叫它树枝！因为我是梨枝，它的名字应该和我一溜！”
齐安澜被逗得扑哧一笑：“依你吧。”
主仆二人堆完雪人，刚回屋喝上一口热茶，齐复恒便匆匆而来：“你在啊，那可太好了。我刚刚去了……”
他说到一半，便看向了梨枝。梨枝也是个识趣儿的，当下便躬身微福，退出了屋内。
齐安澜嘴上没说什么，不过神色已经略微不悦：“父亲究竟想说什么事情，还非要支开梨枝不可么？”
“我刚刚去了京兆府衙，是梅氏受不了了，求着我去的。”齐复恒面上有些得意洋洋：“前些日子我就与她提了和离的事儿，她却怎么都不肯答应。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僵持起来了，谁知她竟然突然改变了主意。”
齐安澜不以为意：“父亲以为她是因何答应的呢？”
“自然是心知你不会留情，非要她蹲大狱呗。不过她也是够犟的，生生在京兆府衙待了一个多月才肯妥协。”
她丝毫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父亲想岔了，梅氏才不是因为这个而妥协的。”
齐复恒意外：“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齐安澜今日心情好，便费了口舌给他解释解释：“张大人那么久都没有落判，显然是东宫那边有人出手干预了，应该是太子吧，因为张大人未必会给二妹脸面。这就好比是两方掰起手腕来，梅氏成了个筹码。”
“她被夹在中间，但我与太子却都不甚在乎她的死活。她虽然不至于蹲牢房，但班房内想来条件也不好。原先天气不错，她为了不和离还能忍受。可一下雪，班房内没有银丝碳，没有暖手炉，你觉得娇惯的梅氏能忍受么？”
齐复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或许也不止如此。毕竟梅氏受困府衙内，齐复恒至始至终也只去了一次，且这一次还是为了谈判和离而去的。
梅氏或许也是认清了齐复恒这男人薄情寡幸的真面目，寒心了。
占着齐家夫人的名头又如何，齐复恒还能给她带来什么？没了。左右她的女儿已经是太子妃，她日后也不需要再仰齐家之鼻息了，和离就和离，反正她还有赔偿拿！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梅氏才会同意和离。
“所以她是选了几成家产？”不过齐安澜还是要关心一下家产分配的问题，毕竟这事关于大哥未来的继承。
齐复恒点点头，难得夸赞了齐安澜一句：“我按照你说的那般转告她，梅氏果不其然只选了两成家产。但是她有条件。”
“还有什么条件？”齐安澜略微凝眼，人心不足是会惹人讨厌的呢。
“她要求我未来一定要领长庆入仕。”齐复恒直言道。
原来如此，齐长庆入仕梅氏也多了一棵摇钱树嘛。齐安澜听后才放心下来：“那父亲记得兑现就好，女儿就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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