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一早，安郡王府的马车准时来到齐府接人。
齐安澜一身轻便的裙装，挎着个包袱出来，甚至也没带上梨枝。齐复恒见了，脸色不免铁青：“你就这样出门去？”
“有什么不妥吗？”齐安澜反问他。
“你好歹带个丫鬟跟随啊！哪能这样孤家寡人地随他们去！”齐复恒越说越气。
齐安澜却是瞥一眼正在驾车的东阳侍卫，干脆挑拨离间起来：“父亲若是不信任安郡王的为人，不妨直说出来。如王爷真有不轨之念，带多个梨枝也是白送的，不是么？”
说完，不等他再开口，齐安澜直接越过他往马车去。刚登上踏板，她瞥见梅氏在后头探头探脑的，她内心一阵冷笑，装作没看见就进了车厢。
齐复恒再气，也能再说什么。最后只交代了一句：“早些回来，别错过了长汐的婚礼。”
“东阳侍卫，咱们走吧，别让王爷久等了。”齐安澜心里呵呵。她说完，东阳便扬了扬缰绳，最后还不忘瞥齐侍郎一眼。
马车辚辚往北城门而去。中途，东阳多嘴问了句：“齐小姐与家中关系不好吗？”
“如你所见。”车厢内的齐安澜浅笑一声，落落大方承认了。
东阳心想也是：齐小姐一看就是那种有气性的女子。这齐家三天两头出幺蛾子，齐侍郎也不端水，心偏到没边儿。一下要让婚，一下要卖女强嫁，这还是个人？
抵达北城门与凌千策汇合时，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发冠高束，身披大氅。他面若冠玉，长身玉立英姿挺拔。
齐安澜从车窗外掀帘看去。脑海中只有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像他这样权势在握的男子，品性德行皆为一等，当是全京城女子的梦中情郎吧？
“看什么呢？”凌千策明知她在看自己，却还故意这么问。
齐安澜摸摸鼻子，撇过了头去：“没什么。”
“上路吧。”他收回目光，下了令。除了驾车的东阳，他身旁还有跟了另一个侍卫南阳，二人应是，一行四人一道出了京城北门。
路上，东阳南阳偶尔轮替驾车，车厢则是齐安澜的空间，他们完全不会踏足。
晨间走得还不急不缓，齐安澜考虑到他们可能是顾及自己的身体，便探出头来与驾车的南阳道：“其实咱们可以稍快一些，不用走得这么慢。”
南阳最是沉默寡言，只望向自家主子。
凌千策犹豫一下，才发号施令：“那就加快一些脚程吧，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容州城，明日能到边境。”
节奏的快慢就掌握在凌千策手中。他一方面需要保障齐安澜不会太疲惫，另一方面也不能将行程拖得太长。
不过显然他做的很好。不仅马车内特意加了避震设置，且车厢内垫了柔软的毯子，又起到了防护作用。几乎每赶两个时辰路，他会吩咐在路边休息一刻钟，容齐安澜下车伸展伸展。
就这样过了五日，一行四人已经过了梁国边境，进入邺国义城境内。此时恰好日斜西头，便毫不意外地进城了，预备休整一夜后再精神上路。
只是，叫齐安澜意外的是，义城竟然十分萧条。此时天尚未黑全，可街上却难寻半个人影，很多街道两旁也堆着乱石土块，甚至还有房屋倒塌，残垣断壁。
没什么人气的城镇，五月的夜风一吹竟还带来些许凉意。齐安澜心惊，总觉得进了一座鬼城般有些毛骨悚然。
找一家正常营业的客栈也绕了许久，就连招呼人的伙计也是恹恹的模样，精神面貌那叫一个差劲。
上了酒菜之后，他也是一声不吭又坐回柜台内，懒得与他们多说一言。
齐安澜有些食不知味，吃了个半饱后，她搁下筷子低声询问：“咱们今晚真的要在义城内住店吗？我总觉得……怪怪的。”
凌千策慢条斯理地擦着嘴，才问她：“是否义城内的气氛让你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点头如捣蒜：“确有此事。我总觉得这座城死气沉沉的，这明明是一座大城，却比一座小镇还更萧条。”
“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因为半年前义城遭逢大变，城内经济断崖式下滑，至今也恢复不过来，也就一蹶不振了。”凌千策嗓音淡淡地与她解释道。
齐安澜一听，多少有些疑惑：“遭逢什么大变才能致使一座大城变得如此落魄？”
“是地动。”东阳插了一句嘴。
她一顿：“地动是天灾，邺国朝廷也不会不管吧。只要朝廷拨款赈灾，安抚民心，不出几年便能恢复往日繁华了。”
“你说得对。”凌千策赞同了齐安澜的话，却又语锋一转：“可于义城而言的灭顶之灾，又不仅仅只是地动天灾。”
她自然不明白，只望着凌千策等着解惑。
“半年前，邺国皇帝就死在义城。所以义城对邺国朝廷而言，是膈应又弃之不得，待之更是寡薄。义城自然也就萧条了。”
齐安澜哪知这其中还有这层缘故，她顿是好奇：“邺国皇帝不好好在邺京里待着，跑到义城来死是什么操作？”
凌千策淡漠一笑：“自然不会蠢到特意跑来赴死，只能说人倒霉到了极致。太多人想要他的命也就罢了，他却还不自知。”
听他这不掩鄙夷之意的话，齐安澜心想，邺国的那位皇帝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八成是个庸君。
如此，齐安澜又问：“那如今正要登基的新帝是……”
“是旧帝的儿子，刚降生不久，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邺国如今，是太后和皇后垂帘听政。”凌千策说这话的时候，唇角是略微勾起的。
而齐安澜也基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幼子登基，女子当政，邺国当真是走下坡路了。而更不难猜到的是，凌千策此番出使邺国，皇帝肯定是派了任务给他。
别说梁国是不是有所企图，能不祸起萧墙，邺国太后和皇后都该烧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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