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氤氲着热气。
望着男人后背上的伤疤,苏锦绣竟有些不敢触碰。
赵含章见她迟迟未说话,扭头去看,发现她正目光怔怔地出神,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
“吓到你了?”
“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苏锦绣不是头一次见这些伤疤了,但上次她因着害羞,没能仔细瞧个清楚,仅仅知道这人在战场上受过伤,如今这伤疤就在她眼前,轻轻伸手触摸,仍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凶险。
“战场上刀枪无眼,能保得住小命已算幸事,倒不记得疼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呢。
他虽然出身不高,但赵万河夫妇尚有家财,对长子亦是千娇万宠,在他从军前,受过最重的伤也不过是偷溜出去玩耍时不小心摔伤了腿。第一次胸口中箭时,血一直潺潺地往外冒,甲胄上全是鲜红的血腥气,箭头有倒钩,军医拔箭时,疼得他眼泪花都出来了,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的右肩被一杆寒枪洞穿,后背还曾被敌军用锋利的弯刀刮走皮肉,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再后来,他就慢慢习惯了。
战场上的那些经历,终归太过血腥,苏锦绣一个良家女子,纵使聪慧镇定,可听到这些难免会害怕,赵含章没有同她细说。
此时的苏锦绣没有丝毫害怕,她手中拿着帕子轻轻为男人擦拭后背,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约莫是心疼吧。
毕竟赵含章还这样年轻,却已经在鬼门关中
走过不知多少遭,现代人在他这样的年纪,每天烦恼的不过是老师管得太多,父母太唠叨,打游戏遇上猪队友之类的琐事。
对比之下,苏锦绣又在想,若不是因为腿伤离开,说不准他现在还过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细究之下,倒说不准这伤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对了,我听韩公子说,要为你延请名医。”吃饭时,苏锦绣隐约听韩文恒提了一嘴,当时她正忙着给馨儿喂饭,没有细问。
赵含章没有答她的话,反而问道:“你难道就不想问,他今日为何要来找我吗?”
韩文恒这人是没什么架子,交友不论出身,可无缘无故的,愿意花费大量的财力和人力给赵含章请名医看病,听起来是有点奇怪。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苏锦绣笑了笑,拧干手中的帕子,“好了,你且撑着浴桶边沿,我扶你出来。”
她不欲追究答案,可赵含章莫名地,却想同她解释几句。
“东洲韩氏是高门显赫,祖上颇有声名,韩文恒在家中排行第五,他这一辈,除了长兄官拜太常寺少卿外,其他年长的兄弟也各有官职在身,但数朝以来,东洲韩氏走的都是文官的路子,可韩文恒嫡亲的二哥,韩家长房的嫡次子韩文恪却投身军中,做到了骠骑将军。”
苏锦绣大约听明白了,问,“所以,你在军中曾经是他哥哥的部下?”
赵含章摇了摇头,口中说得却
是,“姑且算吧。我与韩将军关系尚可,曾经受邀去过他府中几次。”
也是因此,他才与韩文恒有过几面之缘,当初在天香楼中,他一眼就将人给认了出来。
但韩文恒交游广阔,一时间没想起来,还是后来回家后仔细想了一番,才想起曾经在二哥举办的马球会上见过赵含章。
这些细节他没有同苏锦绣说,怕她追问起来自己不知该如何作答。
然而苏锦绣并没有追问,她倒掉了洗澡水,将屋内收拾妥当,又拿了块干帕子替他擦了擦头发上正往下淌着的水,“不管怎么说,韩文恒这人心地不错,若他请来的名医真医好了你,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话是这么说,可在赵含章腿没好之前,日子还是得照常往下过。
很快,苏锦绣就把心思全都投入到了积木的制作中去。
她也尝试过将自己的想法画下来,可惜她的字虽写的不错,但用毛笔画设计草图这事儿却是怎么也不行,不是糊得一团黑,就是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效果惨不忍睹。
这对张木匠来说毕竟是个陌生东西,刚开始做时,差点儿就跑偏了,多亏赵含章出手相助。
他让赵宁修弄了不少炭条出来,让苏锦绣用这东西画。
起先,苏锦绣还有些瞧不上,可当真用上之后,才发现这玩意比软趴趴的毛笔好多了,最起码张木匠能看明白她画的是什么了。
半个月后,他们的第一套
积木玩具终于完工了。
“做这活儿可比给你做家具要累得多。”张木匠将装在木盒子中的整套积木送到苏锦绣面前时,半是抱怨半是疑惑,“这玩意到底叫个什么名,是派什么用场的?”
“是给文人雅士们把玩用的。”苏锦绣看张木匠仍是满脸疑问,笑了笑又道:“你甭管这是做什么用的,只需要明白,若是文人雅士们喜欢了这东西,咱们赚钱的机会就来了。”
钱这东西,谁不喜欢啊。
张木匠一听这话,搓搓手笑着是,“你家的家具已经全部打好了,再有什么活计只管吩咐便是。”
苏锦绣的要求虽细致繁琐些,可给钱给的痛快,张木匠还是很喜欢这样的雇主的。
因着是要送人,苏锦绣便没有将积木按照孩童的喜好涂成五颜六色,反而只刷了一层淡淡的天青色,几道树叶形状的暗纹平添一股雅致之意。上面还有些前朝流传的天下名句,比如眼前这块长方体上,就刻着出自《荀子·劝学》篇的"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她指给赵含章看,男人随手拿起来,将这句话念了出来,又带着小馨儿一个字一个字的边摸边看边学。
可怜小姑娘才开始读百家姓,字都不识几个,赵含章前脚刚教完,后脚她又忘了。
只是很快便发觉了这玩具的可玩之处,顿时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都要抱着。
苏锦绣哭笑不得,问赵含章,“
这可怎么办?前日韩文恒来,我都告诉他要送他一份礼物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赵含章笑,“子瞻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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