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亲耳听见王大妈和娘家人说，治什么治，治不好钱也打了水漂，所以他爸硬生生病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王大妈舍不得花钱的缘故。那是他爸啊！
想起这事儿，李玉锤越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正要发作的时候，妻子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抿着唇摇了摇头，意思很明确，让他不要说了。这是过年，不管是分家，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该这时候说。
八零年代，分家不稀奇，又不是古代了，还非要一起过。
但大过年的，闹这个也不好。
李玉锤看明白了自家媳妇儿的意思，张了张口，算了，以后说就以后说，反正煤矿的工作他已经辞了，他妈不让分家一天，他就不出去找活儿干，没活儿，她那40块钱的生活费就别想，李玉锤就不信，自家爱钱的老娘能忍受几个月！
结果俩夫妻都不说了吧，王大妈还嘚瑟上了，“我也不是专横，不让你们自己过日子去，只是吧，玉锤，你没有儿子，你知道吧？所以呢，啥时候怀上了，啥时候这家啊，才能分。”
王大妈就是笃定燕子妈怀不上，所以才这么说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她要能怀，早怀上了。
她话刚落音，李金宝从厨房又摸了一个鸡腿出来了。
小家伙超敦实，四岁多，怕是得有人家五六岁的孩子大个儿，吭哧吭哧拖着笨重的身体，挤到众人面前，随地一坐，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啃鸡腿儿，还歪着头像个大佬一样听大伙儿说话。
燕子妈扫了一眼他那油腻腻沾着卤汁儿的嘴和脸，还有手，没忍住，哇的一下就干呕了起来。
“阿慧，你这是咋了？”见状，李玉锤直接吓得三魂都没了七魄，一肚子的怒气也顾不上了。
张芳呀了一声，“弟妹，你这该不是过年油水进多了，吃坏了肚子吧？”
这种事儿太常见了，尤其在穷人家更常见。
平日里一直吃素，不见多少油荤，到了过年好吃好喝，可不就受不住？
说着，张芳还捂嘴笑，一面觉得田慧也太憨吃哑撑了，一面嘛，又好笑，这就是个穷苦命啊，受不住好呢。
所以这个家，注定了是她张芳吃好喝好当阔气人儿。
但是燕子妈，也就是田慧，她可不傻，自己的身子，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能不知道？
前些日子一直不见红，她就有些猜测了，只是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这会儿，有丈夫陪着，一家人盯着，还有婆婆虎视眈眈的，说什么不怀孩子就不同意分家，田慧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压低声音在丈夫耳边说了句，“我可能，可能是有了。”
这话别人都没听见，李玉锤却是当场呆住，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还是王大妈不耐烦的嚎了一句咋了，才给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嚎回神儿，二话没说，抱着媳妇儿就跑。
王大妈和张芳等人都傻了，“这……有病吧？”
李玉锤抱着妻子跑出了好远，给田慧臊得脸红脖子红，才回味过来，今儿是过年啊，医院没医生，咋看呢？
田慧挣扎起来，先下了地，想了想，才道，“不然我们去郝婆婆那儿试试？她从前是医婆，咱们胡同里好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呢，应该能看出来？最重要的是，就算不是，这也不惊动谁，免得咱们空欢喜一场不说，还弄得人尽皆知的，到时候妈那里，少不了难听话。”
听听？燕子妈为这事儿，都成惊弓之鸟了好吗。
李玉锤一想到自己可能有孩子了，高兴得不得了，憨憨一笑，“不会的，这次肯定能如你愿的。”说完，又打算伸手给媳妇儿打横抱起，就觉得现在的媳妇儿好脆弱好脆弱，走路都危险呢。
田慧赶忙躲开，“哎呀，没几步路，我自己能走，你别弄得大惊小怪的，瞧，好多人都在看咱俩呢。”
李玉锤扫了眼，还真是，一时间老脸也红了红。
远处的大爷大妈却笑了，打趣，“这李家的二小子，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想不到嘛，这么疼媳妇儿呢。瞧，连路都舍不得媳妇儿走了，抱来抱去的。”
听着这些话，田慧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但是路上，她就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元旦的时候丈夫回过一次家，俩人闹了好大一晚上呢，要真有了，就该是那一次吧？现在离元旦也五十来天了，她的月信也没来，真说不准儿？
到了郝婆婆家，全家上下除了老太太自己，其它人都去看露天电影啦。
还有两个重孙子就在老乔家看联欢晚会呢。
因为是过年，冒昧的上门打扰，还是瞧身孕这样的事儿，李玉锤也不傻，并不是空手上门的。
他先是上老乔家买了两包红糖一瓶酒，才领着妻子过来。
他上老乔家的时候，燕子等一帮孩子正看联欢晚会看得入迷，眼都没挪的，听见爸爸的声儿，燕子只好奇的问了句“爸，你怎么来了”。
李玉锤当然不可能说真话，随便扯了个幌子，就把东西拿出来了。
至于老乔家过年还卖东西吗？这也不稀奇，小卖部关门了，家里却堆了不少货，本来一开始是没有的，这不街坊邻居们懒得跑那么远，好多时候都在家拿嘛，所以一来二去的，家里也存了不少。
常用的东西都是有的。
这两天虽然店面没开，其实油盐酱醋等必需品也卖了不少。
李玉锤把东西搁桌子上，笑嘻嘻的，“郝婆婆，您快帮忙看看，我媳妇儿是不是有了啊？这个月的月信都推了二十多天了，刚才还干呕了呢，说是恶心。”
“站起来走两圈，我看看。”
郝婆婆给乔莲莲接生那年就是满六十的人了，现在六年过去，她六十六啦，老得眼睛都有点花了，看人都不太看得清，说话更是不太清楚，牙齿掉了不少嘛。
可饶是这样，田慧也很听话，让走两圈，那就走两圈。
郝婆婆知道自己号脉不是特别准，但见过太多孕妇啦，所以一开始让看看体态，再才是号脉。
她一双手伸出来，皱皮儿就不说了，还抖。
李玉锤看着都有点儿不靠谱，但医院没医生啊，诊所的话，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
只能盼望郝婆婆的医术不是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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