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根唏嘘不已,左手擦拭鼻涕眼泪,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病痛父亲的声音,就像在耳边:
“根儿呀……在学校还好吧?和同学相处得好吗?你一个穷山沟的娃,与那些大城市里的娃在一起,爹担心人家不待见你,疏远你,让你受委屈嘞……咦……你哭个啥嘛!爷们流血不流泪!咋像个婆姨嘞!别哭!爹好不容易跟你讲上电话,不是想听你像个婆姨似地哭鼻子……”
柳根深深呼了口气,擦了一把鼻涕眼泪,可满眶的泪水,哪止得住,但他尽管双眼泪珠吧嗒的落,却没再有哭声的说:“爹,根儿是听到爹的声音,激动……才哭的……我在学校好着嘞,今天刚从军营回到学校……咱们学校可大了,比咱干沟村还大嘞……这里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好……对了爹,我还加入了校足球队嘞,每个月有八百块的补助费……还有,我找到了份工作做,能挣不少的钱嘞……爹,我写给你和娘的信收到了吗”
柳根一连串说了很多话,等问到信收到了没有时,手机里传出父亲的声音:“咱这屙屎不生蛆的地,哪会那么快收到信嘞!家里不用你惦记,好好跟着有学问的教授们学本事才是正经事……往后,别再麻烦你同学给爹和你娘打电话,长途电话,费钱嘞……你等着,你娘想听听你声音,爹不和你多说了,还是爹在你临走前说的话,咱穷山沟里的娃,想要过上像城里人那样的好日子,除了走读书这条路,没有别的捷径可走……”
“根儿永远记住爹的话嘞……”柳根还没说完,手机里传来了娘的声音:
“根儿呀……”才开了个口,电话那头,娘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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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别哭,娘……根儿好着嘞……娘别哭……”柳根快流干的泪,又被娘的声音催了下来,吧嗒吧嗒的泪珠,一个劲从脸上滑落。
“娘不哭……娘是高兴嘞……”手机里传来娘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坚强:“根儿啊,在学校要吃饱饭,南方蚊虫多,别舍不得花钱,去买笼蚊帐……”
“娘,根儿吃得饱着嘞,学校有蚊帐……娘,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干不动的活,别勉强,还要记得别让柳枝学我一样,每个周末骑车往家里跑,路上不安全……等根儿挣了钱,给娘寄回去,把那头卖了的耕牛赎回来吧,家里耕地没有牛不成……娘,根儿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将来让爹和娘过上好日子……”
柳根听到爹在旁边催娘:“看你这婆姨!有啥话赶紧跟根儿说利索!别白糟蹋了欧阳同志的孩子电话费!”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笑呵呵的说:“老哥哥,老嫂子,没事,想给孩子说啥就说吧,想说多久都成。”
电话里,又传来娘的声音:“根儿,娘不多说了,能听到咱根儿平平安安,娘心里踏实嘞……不多说了……娘和你爹在家好赖能混个饱,可根儿你出门在外,不容易嘞,别的咱不敢跟人比,但吃的可不敢省,读书伤脑子嘞……不说了……娘想根儿……呜呜……”
“娘,根儿也想娘……根儿记住娘的话,不会饿肚子……娘……”柳根多想就这么和爹娘说下去,可是,爹娘那边惦记着花别人电话费,不再说话了,但柳根还能听到娘呜呜的哭声。
“是柳根吧?”电话里换了个声音:“我是欧阳雪的爸爸,麻烦你把电话交给她。”
柳根像是做了一场梦,赶紧抬起头回身,欧阳雪没坐在身边,见她背靠在一棵树干上,在静静地望着自己,招手叫她:“欧阳雪,你爸要和你说话。”
欧阳雪尽管离开了柳根一段距离,但她听到了他的哭声,他那一声声充满辛酸的喊娘声,让她也感到心里酸酸的,听到柳根喊她,小跑过来,接过手机放在耳边:“爸,是我……嗯,我知道……好的,嗯……”欧阳雪边接听电话,边不停的朝柳根看:“再见,爸,我爱你……”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目光,却看着柳根,仿佛这三个字,是说给柳根听的。
柳根也正好在欧阳雪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时,望着她的双眼,在那一秒钟内,他还真把欧阳雪说的‘我爱你’当成是给自己说的。
“柳根,怎么样?没让你白白跟我出来吧?”欧阳雪挂断电话后,笑嘻嘻的想逗逗柳根。
柳根脸上挤出笑容:“谢谢你,欧阳雪,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爹和娘,在没收到我写的信之前,得知我平安到了学校。”
“呵呵……想不到我给你的这个惊喜,害你流了很多的泪,还以为你会很开心的和你爹娘说话呢。”欧阳雪侧头看着柳根的脸:“你哭的样子,比你笑好看多了。”
“呵呵……”柳根还真被欧阳雪给逗乐了:“那我以后不笑,跟你说话,我就这样……呜呜……”柳根抬手揉双眼,呜呜的假装哭,揣在裤兜里的那份协议及保险单滑了出来,落在椅子上。
“这是什么?”欧阳雪拿起来打开要看。
柳根赶紧伸手去抢夺:“你别看……”
欧阳雪背转身过去。
柳根的手没能拿到协议和保单,手指却碰在了欧阳雪的腋下她胸廓边缘,那种绵软的手感,让他触电似地,赶紧缩了回来,不敢再把手朝前伸去。
欧阳雪打开协议,惊呆了,猛的转过身来:“柳根……你……”话未说出,双眼噙满泪水。
“呵呵……我本来军训前想告诉你的,我找到了一份很挣钱的工作……”柳根把协议及保单接过去,折叠好再次揣进兜里:“还记得军训前的体检吗?我在校医院门口看到……”
欧阳雪滚落两滴泪珠:“你又不是动物,怎么能去给别人做药物试验呢!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呵呵……不碍事,我身体好着嘞。即使我不去做,药厂也会找别人,再说,也不一定服用的是药物,说不定我被分在了对照组,服用的是假药呢。”柳根看出欧阳雪脸部表现出来的怜悯,心里很不舒服,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尤其是她的怜悯。
这是柳根到南海大学后,在欧阳雪面前第一次感到自身与她的差距,因为他看到了她双眼透出的怜悯,他讨厌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眼前这个让他第一次见到时,内心悸动的女生,却第一个让他感到了那种山里娃与城里人的差距。
柳根感到心里一阵涩涩的痛,但为了不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他依然面带微笑,尽量把事情说得很轻松:“才三个月,又不是一年两年,很快会过去的。”其实他这也是在给自己鼓劲,说服自己别放弃如此一个挣钱的工作。
“要是你被分在了试验组,就得服用试验的药物,要是那种药对人体的毒性很大,你会因为这点钱而……”欧阳雪再也说不下去,呜呜的双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是啊,柳根心里也这么想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也只好认命了,除了这个办法,他还能有别的什么能耐把梅迎春替他交清的学费尽快还上呢,只要还欠着这笔钱,他就不能安心的在学校好好上课。
欧阳雪的哭声,让柳根越加确信她流的是可怜的泪,甚至,他认为刚才欧阳雪策划的这场与父母的通话,也是出于她的怜悯,这让柳根感到失望至极。
“欧阳雪,现在你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感到很难过吧?”柳根冷冰冰的说。
欧阳雪听到柳根带有讽刺的冷语,把头从双掌中抬起,眼泪婆娑的呆呆望着柳根,似乎没听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意思是什么。
“是啊,我这样一个从穷山沟出来的穷学生,和你们这些大城市里长大的人不一样,你们想得到的东西,只要开口就能拥有,但我不同,从小到大,连喝的水,里面的‘矿物质’都比你们喝的水多很多,你们可以把几千上万块钱的手机当玩具一样摆弄,可我呢,是个吃上一顿白面馍馍,都会回味一个星期的穷娃……咱们之间有太多的差距,有很多的不同。”柳根说完,朝呆呆望着自己,不再哭泣的欧阳雪苦笑一下,站起身:“谢谢你的好意。”迈开他那双西北汉子的腿,蹭蹭几步,冲进了宿舍楼。
欧阳雪还愣坐在那里,回想刚才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惹恼了柳根,等她回过神来,知道柳根已经离开了,这才抱起新课本,深深叹息一声,往男生院门口方向走。
夏阳今天上午刚从军训基地回到学校,但她却非常想见到柳根,又恰逢周末,洗完澡,乘公交车,来到南海医科大学,很容易便找到了男生院,正好碰上欧阳雪抱着书本往外走。
“同学,请问男生院九号楼怎么走?”夏阳礼貌的拦住欧阳雪问,看到她双眼还带有刚哭过的痕迹。
欧阳雪侧身指着九号楼说:“前面那栋便是九号楼。”
“谢谢你。”夏阳道一声谢。
“不客气。”欧阳雪也没看清问路的人长什么样,说什么口音,她的心思,还停留在刚才柳根那番话语中。
夏阳往前走了几步,禁不住又回头看了欧阳雪背影一眼,心里觉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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