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随意一笑,缓缓道:“在下本无心仕途,官大官小于我又有何益?在下进太史局不过是想一展所长,为大唐的天文历算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况且修道之人应保持心镜空明,不成杂见,权势愈大,心中的枷锁就愈固,欲望就越多,反而有损自身灵性。权势愈大也愈难快活,皇上老子富有天下,权势不可谓不极,却未必有我快活,他若想用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跟我换这一世逍遥,在下也是定然不换的。”
李琰拱手笑道:“李先生真高士也,在下感佩莫名。”
李淳风微一摆手,“高士不敢当,在下不过一介俗人,令尊才是真英雄,器识恢宏,风度冲邈,识时务,知进退,将军也颇有乃父之风,真正大唐栋梁之材。”
李琰微笑着轻摇了摇头。
“不过。”李淳风话锋一转,眉头微微隆起,“将军的运气似乎没有令尊的好。”
李琰面容平静,嘴角噙着丝淡笑,道:“请先生不吝赐教。”
李淳风低头若有所思,我面带困惑地看看李琰,又转头盯着李淳风,半晌,他抬眼望向李琰,敏锐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缓缓道:“恕在下直言,我观将军面相,虽拜将封侯,却不得善终!”
“啊!?”我轻轻一声惊呼,瞪大双眼看着李淳风,急声问:“先生所言非虚?”
他侧过头来打量了我几眼,低吟道:“巾帼貂禅红颜醉,一女二许英雄毁。”说着,又是一声轻叹。
“巾帼貂禅红颜醉,一女二许英雄毁。”我心里默默念着,不禁侧头去看李琰,他嘴边含笑,默默回视着我,相视片刻,他朝我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温柔,我明白他是要我不必为他担心。
我垂目静坐,默想着,李淳风到底暗示什么?貂蝉是个奇女子,正因为有她的出现,才有了吕奉先大闹凤仪亭的风波,才有了凶横无忌权倾一时的董卓宫门前的被戮,才有了儿女情长武功盖世的吕布白门楼上的殒命。想着想着,忽地灵光闪现,红颜祸水?!
三人一时沉默,半晌,我抬起头,向李淳风问道:“先生当世高人,可有解法?”
“解法自然是有的,只怕……”他顿住不语,向我斜瞅一眼,转过头望着李琰,李琰面色依旧沉静如水,只是眼神颇为坚定地回视于他,两人对望了一会,李淳风大叹一声,“罢了,天道不可违!”
看他欲言又止,我是五内俱焚,张了张口,刚想再问,却被李琰截道:“先生得尊师真传,先前所做预言,皆尽数应验,在下理应信服。不过,莫说苍天不由人,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将军是要逆天而行?!”
李琰道:“虽说天道难违,但我更信人定胜天!”
李淳风闻他此言,先是一愣,片刻后,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道,“李将军豪气干云,敢与天争,本该佩服,不过依在下看来,未免有些死心眼,有些事,得放手时且放手,莫待白首空遗恨。而且逆天而行的代价有多沉重,将军可知?”
李琰淡淡一笑,语气却坚定如铁:“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李淳风长长叹了一声,道:“也罢,自古言,英雄难过美人关,豪杰多为红颜丧,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没了法子,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或能再会。”一面起身随意作了一揖,转身行至门前拉开门,又自顾吟道:“美人泪,催断肠,凤凰泣血终不悔,别生死,两茫茫,惋叹伊人殇。”一面大步而出。
我盯着门口出了会子神,看着李琰问:“李先生方才吟诵的那几句没头没尾的,你可能品出些意思?”
他微笑着摇摇头,“这是天机,我怎么会知道。”
看他依旧是不以为意,我嗔了他一眼,努着嘴喃喃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红颜祸水,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红颜。”说着,心猛地一沉,方才的忧心顿时被埋怨冲散了不少,几丝不快荡然胸中,我微侧过身子,垂目盯向地面,再不看他。
过了一会,花袭人拎着几包东西,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伸头略一张望,问:“李公子走了吗?”
我转回头,向她点头道:“刚走了没多会。”
她轻“哦”一声,将手中东西轻轻搁在桌上,向李琰禀道:“少爷吩咐的事情我已着人去打探了,李公子带来的信我也亲自差鹰奴遣鹰给舅老爷送去了。”
转而又笑对我说:“药已经帮姑娘抓好了,用法和注意事项我都写在纸上,回去你自个琢磨琢磨,切记这几日不可碰水,要是结成了疤,将来嫁不出去,可不要怨姑姑。”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张纸递与我,我伸手接过,用目光略扫了一遍,一面向她道谢,一面将纸收回袖中。
该办的事情都已办好,与花袭人又相叙了一阵,我与李琰起身告辞。
出歌舞坊时,已是傍晚时分,两人并肩走着,傅文依旧为我们牵着马跟随在后,因为各自都怀着心事,所以一路无话,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巷,回到李府门口。
秋萍开了门,笑着向李琰行了个礼,眼光转到我身上时,笑容微僵了下,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中午出去时还好好的,这会怎成了这幅摸样?”
我挤了个笑,道:“只是碰到了些小麻烦,没什么大碍。”
秋萍仍是一副忧心的摸样。
李琰见状,将药递给秋萍,笑着吩咐:“晚膳替你芸儿姐姐送去房间,用完后,好好服侍她服药。”秋萍应了一声,将药接过,急急而去。
李琰领着我向客房缓缓走去,我静静随在一旁,想着这两日的所见所闻,黑如煞神的鹰奴、快如疾风的纤离、富可敌国的舅父,这一切一切都让我对李琰越发好奇起来。
我边走边抬头打量着他,他侧头笑睨了我一眼,笑问:“有什么想问的,大可直言不讳。”
见他自投罗网,我也不跟他客气,咧嘴一笑,道:“哈哈儿是什么人?我自问见过不少异邦人,却从没见过像他这般相貌的。”
李琰笑着反问:“你没听说过昆仑奴吗?”
“昆仑奴?”我摇摇头,“我要听说过就不问你了。”
他想了想,笑道:“昆仑奴来自外海的昆仑岛,他们卷发黑身,个个体壮如牛,却性情温和,踏实肯干,水性也非常好,所以经常被人贩为奴隶。哈哈儿就是从小被人从海外贩来中原的,机缘巧合下投在舅父门下,舅父见他悟性不错,就将他训为鹰奴,留在我身边方便传递书信。”
“用玉爪儿传递书信?”说到玉爪儿,我眼睛放光,张开双手凭空比划了一个大大的椭圆,“我还是头次见到那么大,那么漂亮的鹰。”
看我笑容灿烂,一脸兴奋,他不由笑着轻摇了摇头,“你若真心喜欢,改日我遣人帮你觅一只。”
我蓦地眼睛一亮,“真的?”
他微微笑着,轻一颔首,“答应你的事,几时食过言。”
说完他又道:“不过,如玉爪儿这般纯白的海东青恐不太好寻,而且对你来说过于凶猛,帮你寻只温顺些的鹰。”
我撇了撇嘴,道:“不,我就要跟玉爪儿一模一样的海东青。”
他一怔,大概实在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无理取闹,他侧过头看了我一小会,转回头凝注着前方,无奈地一笑,点点头,“若有机会,我让哈哈儿教你驭鹰,你若能学会,我才答应为你觅一只跟玉爪儿一模一样的海东青,如何?”
我冲他粲然一笑,奋力地点点头,心想,驭马我都能学会,驭鹰应该是殊途同归,肯定难不倒我。
谈笑间,已到客房门口,我低头瞅了瞅身上的大氅,脱下递回给李琰,但并不急于回房,心中盘算着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难得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了。
我默然而立笑看着他,脑中不断闪出很多问题,想着接下来该问他哪个呢?
见我呆立门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琰低头微笑地回视着我,两人沉默了一会,他开口道:“还有事情想问?”
我收回神思,点点头。
他嘴角含笑,轻叹一声,柔声道:“你若还嫌春光泄得不够,我并不介意站在这里一一解答你的问题。”
我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裸露在外的手臂,心里一惊,忙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大氅遮住手臂,自觉脸上已然绯红,遂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
又静了一会,李琰道:“来日方长,你手臂伤得不轻,先回房歇着吧。”
我心中慌乱,只随口说了句,“大氅我会洗干净后再还给你的。”说完便慌忙转身进屋,将门掩上。
用完晚膳,秋萍帮着我小心翼翼地擦净了身子,将花袭人配制的药膏轻柔地涂抹在手臂的伤处,又服侍我吃了药,收拾了食盒出门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我早些歇息。
我躺在塌上,大睁着双眼,想着今日李淳风所作预言,“巾帼貂蝉红颜醉,一女二许英雄毁。”若我所思不错,这是在暗示李琰的结局会如董卓与吕布一般,难逃一个死字!
若换成别人如此说,我也许只会嗤之以鼻,喝斥那人是江湖术士,一派胡言,并不放在心上。可李淳风的话却由不得我不信,他师从以相术预测名扬天下的“神相”袁天罡。
相传,袁天罡在洛阳时曾给杜淹、王珪、韦挺三人相面,预言杜淹将以文章显贵而名扬天下;王珪不出十年将官至五品;韦挺面相如虎,将出任武官。并预言三人为官后都要遭贬谴,届时大家还会见面。果然在武德年间,杜淹以侍御史入选天策学士;王珪则由当时的太子李建成举荐当上了五品太子中允;韦挺出任武官左卫率。正当三人仕途一帆风顺时,没想到受宫廷政变牵连一起被贬隽州,果然在这里又遇到了袁天罡。
连当今的皇上李世民在召见袁天罡时也对其术数之精奇深奥大为赞赏,谓之:“古有严君平,今有袁天罡。”李淳风作为袁天罡的唯一弟子,尽得其师真传,他的预言又怎会是妄言呢!
愁思百转千回萦绕心头,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仍是辗转难眠,我披衣而起,缓步行至桌边,口中不觉干渴,却无意识地为自己倒了杯水,手捧着杯子走到窗边,推窗而望,月色清冷,天空中稀疏暗淡的星光三三两两,似隐若现。
夜风萧萧,时起时停,带动空气中梅香暗浮扑面而来,沁入心脾。我心中空落,深呼吸了一口,低头凝注着手中的茶盅,天边残月倒映在茶水中,风起时,涟漪圈圈,波光粼粼。
“当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
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
树动悬冰落,枝高出手寒。
早知觅不见,真悔著衣单。”
正低头喃喃咏梅,一曲琴音乍起,我有些诧异,这三更半夜会是谁在弹琴?这旋律甚是耳熟,我定下心神,抬头望着那弯残月,侧耳细品之下,听出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音节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能将此曲演绎到如此境界,这里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含着丝笑,转回桌旁,搁下杯子,寻音而去。
穿过小花园,转过两间屋子,琴声越来越近,人还未到,琴声却突然转哀,已不是《凤求凰》的曲调,幽怨凄凉,似有说不完道不尽的哀恸。
我蓦地一愣,他心底藏着什么?为何如此伤痛?
我放轻脚步,缓缓走去,李琰身披玄狐裘披风,正背对着我按琴而抚,一个灯笼挂在一旁的竹子上,灯光昏暗,掩映着清冷月光下的婆娑竹影,衬着他的身影格外孤冷。
翩翩佳公子,凛凛威将军,是什么让他的身影如此寂寥,我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亦是凄然。
一曲未罢,李琰已然停了琴声,头未回,只听他道:“夜已深沉,还有伤在身,怎不早些歇着?”
我忙打起精神,向他走去,一面笑道:“今日发生太多事情,有些难以成眠,方才在屋内听到有人弹奏《凤求凰》,所以寻音而来,是否扰了将军的雅兴?”
李琰微微侧头,问:“姑娘不是不通音律吗?怎知道我奏的是《凤求凰》?”
我一笑,道:“小时候娘给我讲过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也弹过这首曲子给我听,我印象颇深。”
我举头望着天边星光两三点,细细回忆起当年娘给我弹琴时的情景,心中有感而发,“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绘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话音刚落,李琰长身而起,一面回身向我,一面和道:“喜开封,捧写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明眸似星盏,情深意绵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吟罢,笑了笑,“姑娘果然是知音人。”
我仰着头,回忆着与他初见面时的情景,笑道:“世间之事有时候果真奇妙得很,我第一次听你弹琴也是在竹林中,你也同样说我是知音人,那夜的月光也如今夜般清冷,只是你的心境却和那晚不同,后半曲琴声哀怨,似有满腹惆怅,无处抒发,是何曲目?”
李琰微微一笑,手指随意播过琴弦,发出一串轻柔连音,半仰头看着那勾弯月,淡淡道:“你可听过《昭君怨》?”
“《昭君怨》?”我摇摇头,“颂的可是王昭君?”
他微一颔首,慢声道:“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巍峨,河水湍湍,父兮母兮,道阻悠长,鸣呼唤哉,忧心恻伤。”
我叹道:“王昭君和亲匈奴,传闻她在匈奴期间,参与政事,多次劝说单于应明廷纲,清君侧,修明法度,多行善政,举贤授能,奖励功臣,以得民心,取汉室之优,补匈奴之短。一介弱质女流却使汉朝和匈奴和睦相处了六十年,真乃旷世奇女子。”
我话刚出口,忽听他冷哼一声,冷冷道:“和亲政策的成功,不正凸显了男人的无能吗?国家的和平居然要用自己的女人来换,这还算什么天朝上国!”
他脸色阴沉,眼眸中幽暗难辨,我惊愕得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我平日里认识的那个人吗?他的语气冰冷得如一把寒铁利刃,直直地插在我心头,心痛间寒意溢满全身,不禁打了个寒战,我下意识地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衣,低头默然,一时气氛很是异样。
静了一会,李琰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我心中难受,只低头盯着他的脚面,他解下玄狐裘披风,为我轻轻披上,柔声道:“方才语气有些重,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轻握起我受伤的手,问:“擦过药了?可还记着花姑姑的嘱咐?”
我略作迟疑,忙将手抽回,
他眼中掠过一丝困惑,默看着我,气氛有些尴尬。
我想找个话题打岔,视线扫过左右,瞥见石桌上酒坛,强自笑了笑,没话找话地问:“你也饮酒?”
他也转头看了眼酒坛,笑道:“我可从未说过我不饮酒,酒可解忧,但也会使人神昏意乱,让身体的感官和灵性受损,所以平常饮得很少。”
我自嘲地一笑,点点头,“今日饮酒可是为了借酒浇愁?”
他一笑,回身几步,坐在石凳上,道:“今日是壮行酒。”
“为何是壮行酒?”我问道。
他笑点了下头,没有回答,朝他身旁的石凳轻一扬手,道:“姑娘可有兴致陪在下喝一杯?”
提到饮酒,我忽然想到客房还剩着大半囊的葡萄酒,遂与他说道:“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说完,匆忙快跑回房间,待我取了葡萄酒回到竹林时,李琰已拿着酒坛自顾在饮了。
我侧身坐到他身旁,将酒囊递到他眼前,“可愿试试我酿的酒?”
他微微笑着,看了看我,又看看酒囊,轻轻接过去拔下塞子,凑近鼻端闻了闻,笑吟道:“竹叶连糟翠,蒲萄带曲红。相逢不令尽,别后为谁空。”吟罢,喝了一口。
我双手捧起酒坛,与他一碰,“今日借你的酒,我要谢谢你。”
他笑望着我,“谢我什么?”
我道:“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还有我阿爸的事,谢谢你通融,安排我与阿爸见面。”言罢,我仰着脖子喝了一口。
他也喝了一口,半仰着脸看了会月亮,淡淡道:“你不用特意谢我,我从令尊那里得了西域良马的路子,这不过是笔交易。”
我叹道:“你是否事无巨细都要算得如此清楚?”他一笑未语。
我又道:“那我谢你今日在流民手中救我脱险。”一面又欲敬他。
他听我如此说,并不与我相碰,只笑着摇了摇头,嘴微张,似有话说,还未及说出,我便朝他瞪了一眼,抢先道:“你是不是要说,今日之事皆由你而起,若你不带我去西城,就不会遇险,所以也就不必谢你?”
他嘴边含笑,静看了我一会,道:“你如今也是能掐会算了。”
我别过头看向别处,笑嗔道:“你当我是真的要谢你么,我不过是找个借口,骗你的酒喝罢了。”
他举起酒囊与我碰了一下,笑道:“既如此,今日只管痛快畅饮,一醉方休,否则下次再饮不知是何日了。”
不知是何日?我一怔,转回头来看着他,心想,也对,回了飞骑营,应该很难再有这样无拘无束地对饮机会了,想到这儿,我点头一笑,“今日不醉不归!”端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两人一面笑谈,一面相碰而饮,我心中愁伤,面上却仍强颜欢笑,有话没话地找理由灌自己喝酒,李琰则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我,时不时地举囊慢饮。
有心想灌醉自己,自然醉得特别快,喝了不大一会子,已有了几分酒意,我撑着头趴在石桌上,静看着李琰,不知为何,此时他眼角也带着几丝愁绪。
看着看着,觉得眼框温热,心中暗叹,酒入愁肠愁更愁,忙别过头去,趁他不注意,抹干了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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