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晟言从来不是会为情爱舍弃智理的人。他娶慕容婧,也只不过是为了获得慕容家的支持,好辅助他登上皇位。
如今,他在边关替梁晟言安定东临的江山,他的傻妹妹还紧巴巴地要他安心替梁晟言守江山。
慕容骞心下早已明白,这信不为别人,甚至不为他,只是为了梁晟言所写。他心中有些恼怒,连回信也不愿意写了。
过些日子他便要扣押原阿烈去往胡国,生死尚在一线,连他也十分不安。但当他走出营帐,望着被大火燎成荒漠废墟般的野澍,心中却又万分坚定。
泠妃殒了,虽是以罪身自尽,梁晟言仍旧给她留了个周全,将她的尸首送回家。
长乐宫失主,大部分的太监宫女又回到尚宫去等着嬷嬷和大公公重新替他们分配宫殿。
只有锦钗还守在空空荡荡的长乐宫里。
锦钗从泠妃进宫起就跟着她,泠妃虽娇蛮,待锦钗却是真心。
锦钗收拾着泠妃的遗物,不禁泪湿眼眶。她初进宫时性子直,做事总惹人,不招人待见。泠妃见了她,却喜欢极了。
“本宫最讨厌自作聪明之人,你最合本宫心意,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娣。”那时还在尚宫扫地的锦钗见到了泠妃,眼神雾蒙蒙的。
“从今以后你便叫锦钗,跟着我罢。”
锦钗便进了长乐宫。
泠妃被托走那日长乐宫就被太监宫婢们内外翻了个遍,他们各个势利极了,将值钱的东西通通顺走,全然不顾忌故人血未凉魂未散。
锦钗看着混乱的寝宫中满地狼藉,泠妃生前是爱整洁的,若叫她见了这模样,锦钗又要挨骂了。
锦钗坐在娘娘平时休息的榻边,替她将榻缛铺齐,忽然摸到厚鼓鼓的东西,她掀开褥子,看见一叠厚厚的信封。
她心下一惊,望内外院子皆无人,才小心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件。
锦钗是识字的,只是认得字不多,读起这信慢吞吞。她一字一句读完,额前已被冷汗浸满。
锦钗忽然听见有人进院子的脚步声,匆匆将信件收起塞进怀中。
锦钗慌乱起身,见是清欢宫的祝芳姑娘来了。
“姑娘来这里做什么?”锦钗挤着笑问祝芳。
祝芳四处张望,满目皆是狼藉凌乱,连落脚都地方也没有。
“我以为长乐宫里已经无人了。”祝芳踢开脚边的杂物,朝锦钗走去。
锦钗下意识往后退,笑着答祝芳:“只剩我一人了。”
祝芳从她身边走过,朝里屋望,像遭了劫掳一般,想来泠妃宫里的下人对她早已怨念重重。她又看下锦钗,难为还有一个人替她守着。
锦钗拽着袖子,鼓着胆问祝芳:“在萧美人小产前一日,你与如月曾来拜见泠妃娘娘。那时,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祝芳笑着,眼神却十分冷:“你当真想听?”
锦钗定定点头。
“泠妃要我和如月在萧美人的吃食里下小产的药。”
祝芳说着,一步步靠近锦钗,锦钗身后已经被卧榻抵住,她不敢动。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如月死了,泠妃死了,我却没事?”
锦钗手心不断冒着冷汗。
祝芳身子向前一靠,抓住锦钗的衣袖,几乎要抵到她脸侧,轻声侧于她耳畔,问道:“泠妃的书信在哪?”
锦钗木讷地看着她:“什么书信?我不知道。”
祝芳的手很快从下往上勒住锦钗纤细的脖子,看着锦钗瞳孔惊恐的变化,渐渐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锦钗的手挣扎着要去挣脱祝芳,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抵不过眼前的人。她呼吸也急促起来,眼前慢慢的黑了。
祝芳松开手,锦钗浑身一软,倒在榻上。
“我可以帮你出宫,只要你将泠妃的所有书信交给我。否则,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锦钗颤抖地看着祝芳,轻轻地点头,声音沙哑地道:“内屋的床下有一个小匣子,娘娘从不让我碰,或许书信就在里面。”
祝芳半信半疑地看向内屋,床下的内角里似乎真有个匣子,她便进去,趴在榻下去够那个匣子。
锦钗见她去了,即使腿还在发软,也二话不说冲出屋去,将屋门从外挂上横木。
祝芳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刚将匣子掏出来,马上起身朝门外撞去,却怎么也撞不开。
锦钗从长乐宫里跑出来,腿还在颤抖,头也不敢回的朝外面跑,撞见一位公公,公公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敢说,继续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跑到了鸳鸯宫外。在这个皇宫里,她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皇后娘娘了。
锦钗拖着沉重的步子,眼看要进鸳鸯宫的宫门,艾玉姑娘侧着身子在院里浇花,她刚张口叫人,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极大的一股力将锦钗往后用力一拽,她还没有反应过头,后颈狠狠一痛,彻底晕过去。
艾玉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身朝宫门外看去,却没看见人,她便走过去,祝芳突然跳到她面前。
艾玉吓了一跳,“平白的吓我做什么!”她恼得拍了祝芳的肩膀一掌。
艾玉发现祝芳身上乱糟糟的,“怎么这么脏?”艾玉说着替她拍去身上的尘灰。
祝芳笑笑,“方才来的路上跌了一跤。”
艾玉啧啧地看着她,“什么事这么着急?”
祝芳将匣子掏出来,递给艾玉:“这东西,不知道娘娘喜不喜欢。”
艾玉见她笑得谄媚,便接过匣子打开,那匣子里不是别的,正是皇后娘娘丢失许久的鎏玉簪。
艾玉心中一喜:“你从哪来的?”
祝芳解释说:“泠妃娘娘的宫内找到的。我见那宫中也没别人了,就拿了来,向皇后娘娘讨个好。”
艾玉想,幸好这本是娘娘丢的东西,否则祝芳拿死人屋子里的东西来讨请,不知道皇后娘娘会多晦气。
“我替娘娘谢你了,要不要进屋喝水?”
祝芳摆摆手,“清欢宫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艾玉也不留她,只是在祝芳转身时见到她小臂的衣服渗出一些血迹,她没多问,拿着匣子回屋去来。
锦钗醒来时眼前灰蒙蒙一片,她想要发出声音,发现嘴中被塞了一团麻布,手和脚都被绑住,她见到眼前有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便挪动身体靠过去。
忽然,那裂缝变大了,原来是轿子的布帘。撩起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祝芳。
祝芳一脚踏上轿子,锦钗睁大双眼,身子不住向后挪动。
祝芳拿出匕首,匕首的银光反射着锦钗惊恐的表情。
祝芳走到锦钗身边,替她割断手上的绳子,对她说:“我不会杀你。”
锦钗手脚的绳子皆被割断,她扯下嘴中的麻布,缩在角落疑惑地看着祝芳。
“这架马车会送你出宫。”
“为什么要送我出宫。”
“你留在皇宫里,有的是人要你的命。”
锦钗下意识碰了一下怀中藏着的信封,还在。她问祝芳:“为什么帮我?”
“还泠妃娘娘一个人情。”
锦钗的眼神再次暗了下去,身子无力地倚着轿子的边角。
祝芳对她说:“出宫后,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而后翻身下了轿。
轿子外,出宫采办物品的公公正等着出发。祝芳将一只银甸子塞进他手里,又嘱咐了几句。
轿子里,锦钗从怀中拿出了那叠信封,从轿子的窗口望出去,祝芳也看着她。
“祝芳姑娘,这是你要找的信。”说完将信丢了出去。
祝芳有些惊讶,但还是接住了锦钗丢来的信件。
初晨的皇宫,一切还在昏沉中,东方的屋檐,一缕白色的晨光刚刚擦亮屋上的瓦片,一架出宫的马车颠簸地朝宫门走去。
而皇宫里,火星似雨般四溅而起,将一座宫殿吞噬。
“走水了!长乐宫走水了!”
慕容婧被宫外的尖呼声惊醒,叫了艾玉来问发生了什么。
艾玉跑出去看了一圈回来,告诉慕容婧:“长乐宫着火了,大火虽然只烧了半个时辰,但连房梁都烧断了。”
“好生的怎么会着火?”
“那些人说是泠妃娘娘身边的锦钗自焚,便连长乐宫一同烧了。”
“人救回来了吗?”
“人都化成灰了。”
慕容婧心头又是一跳,忽然觉得喘不上气,忙叫艾玉倒了杯水来。
艾玉一边给她递水,一边安慰道:“娘娘,反正鎏玉簪也已经找回来了,这下泠妃与萧美人的恩怨也算是了结了。”
慕容婧却还是叹气:“这代价也太重了,四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祝芳看着长乐宫的大火渐渐被控制住,转身回了清欢宫,在院子里支了个火盆,将怀中的信封一封封丢进去。
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信纸,很快就只剩灰烬。
萧美人也被宫外的喧闹吵醒,披着锦衣走出房间,看见祝芳在院子里烧东西。
萧美人走到那盆余温未烬的火盆前,看着灰烬在微风之中不断飞起又落下,“七公子又有什么新指示?”
“过些日子,会有人进宫,到时候你需与她好好相处。”
“又是七公子培养的新人?”
“不是。那人是左丞相嫡亲的长女。”
“少了个泠妃,原来是为这位腾地方。”
祝芳看了语气酸涩的萧美人,“你放心,无论如何,皇后之位都是你的。”
萧美人轻轻撵着身上的披风,眼神充满忧虑:“你当真觉得慕容婧会让出皇后之位吗?况且,她肯让,皇上会愿意吗?”
祝芳舀来井中的冷水,将火盆浇湿,转身看着萧美人:“不要质疑七公子的安排,做好你该做的。”
慕容婧隐隐的觉着艾玉这些日子心中记挂着事。但她问艾玉,艾玉又不肯说。
艾玉倒不是不肯说,只是事情她虽有疑虑,却没有证实,倘若说了,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生了嫌隙,她可担不起责任。
于是为了不让娘娘看出端倪,艾玉就不常在慕容婧跟前伺候着,时常跑出去找别的宫的丫头太监。
慕容婧也不恼她,随她去了。闲来无事,慕容婧又重新向宫里的女工嬷嬷讨教,她想绣一方手帕。
嬷嬷知道皇后娘娘娇贵,也不教她复杂的花纹,就选了个简单的莲花来教。
慕容婧白日里请嬷嬷到宫里,学上两个时辰,不过两三日功夫,终于出了成品,虽然莲花的边不太周正,但整体看上去还是能看出形状的。
女工嬷嬷直夸她:“娘娘真有天赋,学什么都快。”
艾玉正巧也难得在宫里,看着慕容婧绣的莲花,也津津乐道:“娘娘这假山绣的真是秀气娇媚。”
慕容婧把帕子一团,没好气地朝她丢过去。
艾玉接着帕子,困惑又无辜地看着女工嬷嬷,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女工嬷嬷尴尬地一笑,连道:“艾玉姑娘的眼神不太好,娘娘你别往心里去。”
慕容婧摆摆手,让嬷嬷先回去了。
艾玉抓着帕子,又仔细看了看,吃惊地张嘴道:“这莫不是一朵莲花?”
“确实是一朵莲花。”艾玉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她一扭头,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梁晟言从她手里夺过那方帕子,命她平身。
“你平日就这么闲?不是绣锦囊,就是绣手帕。”
慕容婧发现这人比艾玉还没有规矩。常常不传召就跑过来,连公公也不带,一个人就进来了。
慕容婧对他伸手:“帕子还我。”
“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慕容婧想骂他无赖,但这话却是不能出口的,那人已经自顾自把帕子塞进怀里了。这时慕容婧才看见,他的腰上戴着她先前送的锦囊。
不是嫌颜色不好看吗?慕容婧腹诽,但心中却莫名有暖意涌起。
梁晟言朝她走过去,拉着她在卧榻坐下,“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没怎么来看你,怪我不好。”
慕容婧不说话,侧目看着他。
梁晟言也回以目光,“明日后宫有晚宴,为你哥哥夺回野澍庆功,他人虽在关外回不来,但你和慕容丞相可以代他受这份功。”
“我会去的。”
梁晟言看着慕容婧脖间那道还未褪疤的划痕,忍不住将手贴了上去,慕容婧没有躲开,任由那人温热的指尖从皮肤上滑过。
“今夜,我宿在你这,好不好?”梁晟言像哄孩子一样对慕容婧说。
慕容婧轻轻抓住他的手,闷声点头。
艾玉知趣,独自退出门去,合起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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