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存义和霍小山在老林子里已经逃了三天了。
鬼子把一个大队的兵力分成若干个小队阴魂不散般地追踪着他们。
每个小队又配备了一部分的伪军,甚至相当一部分小队还配备了训练有术、善于追踪的狼狗。往往郝存义和霍小山前脚刚走,鬼子的搜索队后脚便到。气得郝存义直骂“怎么还不来大烟泡,冻死这帮****的”。
他们也想过用办法打死那追踪的狼狗,但郝存义***的射程却没有日本鬼子三八大盖的射程远,狗倒是能杀掉,但就怕杀了狗自己却逃不脱。
郝存义还心想要是现在自己手里有有那么一头正发情的母狗,准能把鬼子的大狼狗勾出来干掉,但转念一想,若真有这么一条母狗却早就被自己先吃了,因为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只能怪郝存义实在是太出名了。
东三省的抗日义勇军有很多支,参加的人有工人有农民有胡子也有学生,队伍的作战素养自是参差不齐,而郝存义的队伍却是最有战斗力的一支。
郝存义曾经趁鬼子县城里兵力空虚,采用偷袭的办法将留守在县城里的一个中队的鬼子给包了饺子。
鬼子的一个中队大约在200人左右,可别小瞧消灭一个中队的鬼子,在九一八事变后,能够成建制地消灭一个中队的鬼子那还是很罕见的。
在偷袭成功后,他的军师——一个原来跳大神的嘴上长着两撇耗子胡的老家伙又让底下人在县城的大街两侧用白石灰刷上了很多标语,什么“杀人者郝存义”,什么“是男人跟郝司令打鬼子”,什么“小鬼子我****八辈先人”,诸如此类。
据说后来过来增援的日军看到这些标语当时就大怒,那个鬼子联队长更是直接拔刀劈死了翻译这几条标语给他听的二鬼子翻译官。
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那个给他大做宣传的军师率先叛变,把郝存义的营地招供给了鬼子,使得郝存义这支抗日队伍在毫无防备之下遭遇了灭顶之灾。
郝存义和霍小山两个现在成了一条线上的蚱蜢。
霍小山见郝存义是打鬼子的英雄又受了伤就不忍心弃之而不顾,郝存义依他对鬼子的了解那个无名小山村怕是早已经被鬼子血屠了,即使霍小山一个人能够逃出鬼子的追踪,回村也怕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但在表面却又不忍心对这个孩子说,反而骗他说这山村又不是自己队伍的根据地,鬼子是不会杀很多平民百姓的。
于是,两个人各怀心思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结伴而逃。
几天共同的逃命生涯,两个人熟络了起来,但彼此的称呼却没有变化,郝存义依旧叫霍小山小崽子,而霍小山也毫不客气地管他叫傻大个,只是语气不再生硬罢了.
霍小山给了郝存义很大的惊奇,一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能在山林中处之泰然,论体力竟不次于郝存义,把那对滑雪板绑在背后每天陪他翻山越岭也不叫苦。
霍小山之所以不再滑雪走路按他的说法是“你傻大个腿上有枪伤我就慢点照顾照你吧”,郝存义小腿上的枪伤并没有伤到骨头,三八大盖的特点是射程远枪速快,但进出口却是一般大,简单处理下郝存义觉得并没有大事,但终究行进速度受到了影响,要拄着霍小山的一根滑雪扦行走,而霍小山那种以小充大的口气让曾经号称当过几万人的司令的郝存义心中很是不爽。
但郝存义毕竟不是情绪化的小孩子,他惊奇地发现这小崽子竟然好象不知道冷!
黑龙江冬夜的冷那可是实打实的,虽说不如同笑话中讲的撒尿成棍那般邪乎,但滴水成冰却绝不是虚的,连穿着羊皮袄的郝存义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可那小崽子却浑然不当回事,他哪知道霍小山因为冷水浴的锻炼,就是光着膀子在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下呆上几个小时也决不会有个头疼脑热的。
倒是霍小山后来在一天晚上看郝存义冻的“可怜样”(霍小山原话),带着他找到一处积雪够深够硬的地方,用郝存义的大刀挖出一个能容下两个人的雪洞,晚上就钻到那里面避寒,里面竟然不冷!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说话,郝存义说起了自己打鬼子的事,霍小山听得津津有味,又告诉他自己的那把刀的名字叫雁翎刀,来自祖传。
霍小山已经看过他那把刀了,知道他那把刀确实是把宝刀。
那刀比普通的大刀要窄小,与平常的宝剑相仿,一面各有有两条血槽,刀背却显得极是厚重,整个刀的形状与颜色真很象大雁的长翎,尤其是那血槽的形状就仿佛从中间劈开的雁翎管一般。整体造型极富流线感,外观呈雁灰色,唯有刀刃森寒雪亮。
但霍小山终究是小孩心性,见郝存义看着自己一夸那刀就露出一那很是牛气的样子,如同二虎子坐在那个全村唯一的一架马拉爬犁那样臭屁,心中就想,不就是一个雁翎刀嘛,有啥了不起,我还是正宗八极拳传人呢。
霍小山听郝存义说起从村子里跑出来的时候,有个女人从村北逃掉了。
一想自己家在村子最北头,鬼子是从南头进来的,到自己家那肯定是最晚的,又问了那女人的长相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自己的老娘宋子君。而老爹霍远又出去找狼也不在村里,双亲无恙,心里稍安,虽然听郝存义说村子人肯定没事,却终究为村里剩下的人揪心。
但当霍小山听郝存义说起半路冲散了一群恶狼的时候,就来气了,才明白原来那夜闹狼祸的由来,那进村祸害人的狼竟是让他们撵过来的,心里因为不舒服,自然第二天对郝存义在言语上就不大待见。
此时,郝存义和霍小山两个人仰面躺在一个雪窝里,望着那蓝天中纵横交错的树木枝条,暗青色针状的那是松树,银白色的光溜溜的是白桦。
他们已经逃了三天多了,这三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两个人都饿的不行了,所以决定歇一下再想想办法弄点吃的,否则不等让小鬼子追死,自己就先被饿死了。
“小崽子,饿了吧?”郝存义问道。
“当然饿了,傻大个,你不饿?”霍小山斜了他一眼,只要郝存义叫他小崽子,他必反叫傻大个,绝不肯吃亏。
“嘿嘿,当然饿,可我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碰到过。”郝存义说道,“有一回也是好几天没有吃东西,那回也是被鬼子给圈到老林子里头了。”
“我就不信你什么都没有吃?”霍小山脸上带着置疑的神色。
“也不是一点东西没吃,人哪有不吃东西的,渴的受不了就抓雪吃,饿的受不了就啃树皮,要不就吃棉花,反正老子只要活着,就******要打小鬼子。”郝存义说道。
“大个子你是英雄。”霍小山沉默了一会说道,霍小山虽然因为小会情绪化一些,但大是大非那还是很清楚的。
“我不是英雄,我当过胡子也祸害过老百姓,我不算是英雄。“郝存义摇摇头。
“你是英雄。”霍小山坚持说。“苏武牧羊,是为了咱汉人打匈奴人,他渴饮雪饥吞毡,有节气,是英雄。你是为了咱中国人打小鬼子,也一样的渴饮雪饥吞毡,我妈说这叫中国人的节气,你不是英雄是什么?”
郝存义转过脸,怔怔地看着霍小山,他当然听出了霍小山是在夸他,憋了半了一句话,噎了霍小山一个倒仰:“苏武是谁?哪个屯子的?”
霍小山知道郝存义肯定是没有听过苏武牧羊的故事,也懒着对他说,毕竟,霍小山虽然也是绝对的山里娃,但他却比别的山里娃多了一个懂得太多太多的好娘亲。
郝存义看着霍小山的表情也感觉到自己这个问题肯定是哪不对问出来了笑话,但知道自己本就肚子里墨水限。也就不再吭声。
“那你饿了,为什么不打林子里的狼、狍子吃?”霍小山问道,在他看来在山林里要是被活活饿死那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不敢开枪,怕让小鬼子听到,再说那狼和狍子也不是说碰就能碰上的。”郝存义很无奈。
“那鸟总是有的,林子里的鸟不是多的是吗?”霍小山用奇怪的表情看着郝存义。
“不告诉你不敢开枪了嘛,你当我是老鹞子呀,能飞起来抓鸟儿吃?!”郝存义听霍小山说话的语气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这时仿佛正应了霍小山林子里鸟多的说法,几只鸟叫着从树林深处飞了过来,就落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蹦跳着,鸣叫着。
“是飞龙哦。”郝存义惊喜道。
这几只鸟长着红褐相杂的羽毛,个头胖胖的,可绝对不是那一只手就能攥俩的家鸟儿(麻雀),看样子那一只鸟没有一斤也绝对有八两。
郝存义拿起自己手里的***,冲那鸟比划着,叹了一口气,却终究不敢开枪,又颓丧地放下了。
“我能把它们打下来还不开枪,可是我娘不让我杀生,还要放生。”霍小山仿佛没有看见郝存义的表情,仍不识时务地叽叽歪歪地在那默及。
“那杀鸟救人你杀鸟不?”郝存义愤愤地问,他现在发现这小崽子很气人哪,那语气中不光有邈视自己的意味,竟然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都饿成啥样了,你还在这吹牛气人?!
“那是要杀的。”霍小山对郝存义的气愤权当作空气,很老实地回答。
“那杀小鬼子救中国人,你杀小鬼子不?”郝存义又问。
“当然要杀,要不是为了杀小鬼子救你傻大个,我犯得着大老远地跑这老林子里来和日本鬼子藏猫猫吗?”这回轮到霍小山有点生气了。
“我可不管杀不杀生地,我就知道杀小鬼子就是给中国人放生!”郝存义很为霍小山那句到这里来救他傻大个而生气,想到小鬼子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么大声干嘛?你不想吃鸟儿了?”霍小山白了他一眼问道。
霍小山这句话如同武林高手点中了郝存义的哑穴,郝存义立刻闭上了嘴吧,真是饿坏了!他多希望那几只鸟能从天上直接掉到自己的嘴里,就别说什么涂孜然抹油加火烤了,能生吃也好!
可他转念一想,这事不对啊,天上从来就没掉下过来馅饼,自然更不可能掉下飞龙来,这小崽子又没长翅膀,能有什么办法打鸟,诓我呢吧?他嘎巴嘎巴嘴刚要说话,却被霍小山一个动作给堵了回去!
霍小山轻轻地坐了起来,一撩棉袄,从后腰上取出了一直掖在那里的弹弓,又从系在腰上的一个鹿皮口袋里摸出四五个石子放到了雪地上。
“打就打吧,虽然是生的也总比饿死强。”霍小山显得很是无奈,因为他是真不乐意杀生,从小娘亲子君就是这样教育他的,否则他也不会陪着郝存义连饿三天了。
“你咋不早说你有弹弓子?”郝存义低声而又急切地说道,他恨不得自己把弹弓子抓到手里马上去打鸟,在他眼里除了人肉不可以吃世上就没有不能吃的肉!他哪曾想到霍小山在家从小信佛呢。
“别碰我弹弓子,你能保证一定就打到鸟吗?看你打枪还凑和,玩这个你肯定比不上我。”霍小山看出了郝存义的想法,可他却又并不急着打鸟,而是双腿一盘结了个跏趺座双手合什在胸前开始小声小声叨咕起来。
“你在嘎哈?”郝存义感觉这个小崽子实在是让人莫名其妙,在耽误会儿,那鸟万一飞了,上哪去找去?!
好在霍小山只是叨咕了几句,就一手拿起了弹弓,一手拾起个石子放到了弹弓的后兜里,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在给这几只鸟做三皈依,告诉它们你们死了那是为了救****,让它们死后不堕地狱、不再做饿鬼、不再投胎做畜生。”霍小山向那还在头上跳跃着的鸟儿瞄了瞄,又放下了手中的弹弓子。
“艹!”郝存义被气乐了,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还是先特么地把鸟打下来再说吧!”
“好。”霍小山说道,只见他并不站起,坐在那里左手举起弹弓,右手夹住后兜里的石子,仰起脸便把弹弓扯开,也未见瞄准,但听“嗖”地一声,石子直直地射了出去,一只鸟的叫声嘎然而止,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准确说应当是无头而落,因为鸟头已经被霍小山打爆了!郝存义未等叫好,却见那霍小山安石子扯弹弓,在短短两个瞬息间竟然又射出了两个石子,第二只鸟书羽翼初张便已被射落,第三只鸟刚飞起来,却正撞上了第三个石子又被打了下来!
三只飞龙都是被霍小山一石爆头,且一气呵成,宛如电光石火之间,郝存义霍惊得已经叫不出好来了!
“我从会用弹弓为止,只要弹弓能够到的鸟就没有打不下来的,不管是落树杈上的还是飞着的,只是我不打,因为我娘不让。”霍小山脸色平静,和一个十二岁孩还显稚嫩的脸形成极大的反差。“就那个打不下来,石子够不着,太高了。”他指了指远处天边一只盘旋的鸟影,那是一只老鹞子,东北也叫鸟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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