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正如兄妹二人所料:
自斯图城归来以后,夜离的思绪就处在极度混乱之中,
明明“熙儿”就在身旁,为什么脑海里还会出现与熙儿分离的情景;如果脑海里出现与熙儿分离的情景是真的,那么现在身旁的“熙儿”又是何人?
夜离极想弄清此事,就回屋打坐下来,准备整理思绪,却担心兄妹二人前来打扰,便设下护体结界隔绝外界,且又担心结界的威力伤到兄妹二人,便又设下了没有杀伤力的气流结界,而且仅有一米之距。
因此兄妹二人都能感觉到气流结界的存在,但却不知究竟是什么缘故。
阿缇退出屋来,回想昨日斯图城之事,依旧暗暗替夜离伤心。
却不料她刚走下西偏屋木梯,忽然一阵阴风呼啸而来,仿佛要掀翻吊脚草屋一样,晒场上的物什也咣当当乱滚乱飞,
紧接着,一大团吞天噬地的黑雾从东南汹涌滚至,须臾间便将阿缇家全部笼罩在黑雾之下。
阿缇猝不及防,被阴风吹得打个趔趄,心里一惊,迎着风头,抬眼观看。
便见:离地数丈来高的滚滚黑雾里、竟然站立着一位身穿大红蟒袍的虬髯王者,正是与后羿商定“反天大计”而赶来请夜离助战的森罗王;
而在他的身后,兀自单跪着四个狰狞的夜叉,共同用肩膀抬着一副暗红色的冥物,赫然正是子熙的灵棺!
忽见这等凶煞情景,阿缇花容失色,一时勉强认出森罗王来,正是夜离初来时曾经见过的两大怪人(森罗王和秦广王)之一,只是此番情景与先前时节大不相同!而森罗王二次来访时,夜离有意回避,所以阿缇并未看见。
她吓得直哆嗦道:“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谁?为何又来这里?你你你……最好赶快滚蛋,否则我马上叫我怪哥哥来对付你!”
森罗王沉声道:“阿缇姑娘,你不要害怕,本王实话告诉你:本王就是幽冥地府的森罗王,来此自然是找夜离贤弟和你这位阿缇姑娘有事。”
“幽冥地府的森罗王?你你你……你找我和我怪哥哥有事?有什么事?我什么事都不知道!你赶快……赶快滚蛋,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呃嘿嘿嘿……阿缇姑娘,你当然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可是本王却知道。”
“你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事?”阿缇莫名其妙。
“阿缇姑娘,你知道夜离贤弟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怪哥哥对我好管你什么事?!”
“嘿嘿……那是因为、你是本王安排的、子熙姑娘魂魄转世的替身!本王这第三次来、正是要帮助夜离贤弟、取回你体内的、子熙姑娘的魂魄。”
“取回我体内的、子熙姑娘的魂魄?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本王怎么有空千里迢迢的来此胡说八道。实话告诉你:夜离贤弟原本是来、要你的性命,取回子熙姑娘的魂魄,救活子熙姑娘,但见你极像子熙姑娘,一时就走火入魔,神志失常,错把你当成子熙姑娘,这才没有要你的性命!可是本王哪有许多闲工夫、跟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磨蹭,今日来正是要你的性命、取回子熙姑娘的魂魄,好叫夜离贤弟清醒过来。”
“你说怪哥哥原本是来、要我性命的?我不信!你说我是子熙姑娘魂魄转世的替身,我也不信!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阿缇知道夜离把自己当成子熙,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帮助夜离清醒过来,哪怕夜离清醒过来不再喜欢她,但没有想到夜离原本是来准备取她性命的,是以倍感惊骇和伤心,一时间偏想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森罗王嘿嘿笑道:“阿缇姑娘:本王已经来过两次,但两次都未达成心愿,所谓‘事不过三’,所以这第三次来自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不仅要让你阿缇姑娘信服,而且也要让本王的夜离贤弟信服,好叫他恢复理智,清醒过来,与本王共图大事!本王的夜离贤弟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在此?否者可叫你二人一起来看看。”
话落处,森罗王蟒袖猛然往下一挥:
“众夜叉听令:速将子熙姑娘的灵棺抬给那位阿缇姑娘看看!”
“喏!!”
四名夜叉雷应一声,抬着那副暗红色的灵棺,腾空飞落在阿缇面前,毕恭毕敬地单跪在地,犹如四具僵尸一般,恭候阿缇的检验。
阿缇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倒退数步:“这?这……这这这……”
“这——就是子熙姑娘的灵棺。”森罗王凌空手指道,“她的遗体现在就在这灵棺之中,而她的魂魄现在就在你的身体之内。”
“啊?不?!不不不……不不不……”阿缇拼命摇头,浑身颤栗不停。
“嘿嘿,阿缇姑娘,你若是不信,可以上前一看。”
话语甫落,森罗王暗施九转元婴大法,蟒袖朝那灵棺倏然一拂,一声惊响,光芒散泻,便解开了夜离施下的封印。
原来夜离封印子熙的灵棺仅用了五成功法,这五成功法就有五千年的法力,一般修道者根本打不开这贴封印,但森罗王用了七成功法,因为他二人道行伯仲相当(只是森罗王隐藏不露而已),所以就解开了夜离施下的封印。
暗红灵棺开启三尺,子熙的遗容显露出来,依旧保存完好,宛然如生。
尽管夜离一直把阿缇当成子熙,且又有斯图城的宫卫证明这一点,但阿缇始终不肯相信自己长得真像子熙。
当灵棺启开的刹那,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便不顾一切地扑到灵棺旁,朝灵棺内观看子熙的遗容。
果然——
那如画的翠眉,
那玲珑的鼻翼,
那紧闭的红唇,
和她阿缇丝毫不差,
尤其右耳下还戴着一枚琥珀坠子,
与她阿缇怀里藏着的琥珀坠子更无二致,正好配成一对!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阿缇终于明白过来,软绵无力地趴倒在灵棺旁,双目幽幽失神,泪珠簌簌滚落:
她果然是真正的熙儿,怪哥哥夜思日想的熙儿,
我果然是熙儿的替身,怪哥哥准备来取性命的傀儡,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又该如何解释?!
那里阿缇自艾自怜,悲伤无比。
这里森罗王却笑道:“阿缇姑娘,这一回你总该相信了吧,夜离贤弟现在虽然神志不清,十分喜爱于你,但他总有清醒过来的时候。当他清醒过来,必定要你的性命,取回子熙姑娘的魂魄,救活灵棺中的子熙姑娘。
以本王看:阿缇姑娘你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早晚都是个死,不如现在就痛痛快快地自行了断,不要等夜离贤弟清醒过来取你性命时、反坏了你们的情份,如此也可以省下本王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森罗王在后羿面前把握十足地说、能请夜离助战之计,正是抬着子熙的灵棺前来,好让夜离亲眼目睹子熙的灵棺,与阿缇两相对照,从而认清梦幻和现实,彻底清醒过来。——若说此计堪称甚妙,不过也忒狠毒了些。
不曾想森罗王吩咐四名夜叉抬着灵棺、从子熙地宫刚赶到此处,没有撞上夜离,倒先撞上了阿缇,却不是正好劝说阿缇自杀?
这一者省得再想方设法劝苦口婆心的劝说夜离杀阿缇、取魂魄;二者森罗王也知道此时夜离依旧神志不清,他也不便亲自操刀,此事稍有处理不慎便会惹祸上身,甚至坏了大事,因此劝阿缇自行了断正是上上之策。
而森罗王的劝说未尝没有道理:当夜离目睹子熙的遗容而清醒过来时,该当如何面对阿缇?
是杀阿缇取魂魄,还是舍子熙救阿缇?当真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啊!
因此闻听这番话,阿缇凄泪滚滚,惨然发出冷笑来:“呵呵呵呵……呃呵呵呵……”
森罗王吃惊道:“阿缇姑娘,你冷笑什么,本王这都是为你好,你还不速速自行了断,难道一定要等到夜离贤弟清醒过来,亲自取你性命不成?”
“呃呵呵呵……呃呵呵呵……”阿缇发出阵阵冷笑,当真芳心破碎,答答滴血。
恰在这时,从西偏屋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森罗王!你在干什么?!”但见夜离已然站立在走廊上,冷峻的目光直逼森罗王。
巧了!怪了!为何夜离早不出屋,晚不出屋,偏偏这个时候出屋来了呢?
原来夜离自昨日回屋打坐后,便从“偷下言京山”开始一点一滴地追忆他与子熙相遇相爱的往事,希望理清极度混乱的思绪。
当追忆到“斯图城子熙出嫁”时,思绪又陷入极度混乱,好似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实则是不愿意追忆),便又从头慢慢来过,毕竟在此之前、都是甜蜜美好的回忆。
如此接连重复几次,夜离终于顺着“斯图城子熙出嫁”的记忆往后追忆,
而子熙出嫁正是夜离甜蜜与痛苦的分割线,一幕幕令人发指的往事纷纷涌入脑海里来,譬如杀兄长、弑父王、欺师尊、灭蚌祖等等诸事,当真是痛彻心扉,不堪回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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