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元怀瑾真的死了?这个认知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却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切。【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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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骸找到了吗?”她听到自己冷静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邵梓孺摇了摇头:“上面没说,可能……还在找吧。”邵梓孺声音艰涩,纵然不齿于陛下的所作所为,可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连他也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他担忧的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元怀瑾虽然不理政,但是他在朝中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对很多大臣来说,只要元怀瑾还在,他们就永远不会放弃。”裴容卿握紧了拳,惊讶于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冷静的分析,“可一旦元怀瑾不在了,对他们精神上的打击是致命的,何况如今多事之秋,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导致人心惶惶。”
太后病重,裴昭辞官,皇后失踪,皇上薨逝,所有的一切不得不让人想到,这是不是预示着大元快不行了?
邵梓孺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似乎想从中找出丝毫的情绪变化,但什么都没有,这让他既高兴又恐慌,高兴于她不曾对元怀瑾的死而难过,可是另一方面他又禁不住想,如果死的人是自己,她会不会也是这么冷静的模样,条理清晰的分析着利弊?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周身发凉!
“邵大人。”裴容卿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怎么看?”
他这才回神,点头说:“娘娘分析的有道理,不过看样子,百官打算暂时隐瞒此事。”
“当然能瞒一阵是一阵。”裴容卿颔首道,“罢了,此事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休息吧。”
“是。”邵梓孺看着她从容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慌。
房间里,敛翠正在铺床,见裴容卿走进来,立刻迎上去:“夫人,快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夫人!您怎么了?”
因为她的这声惊呼,裴容卿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无事,你先休息吧。”
敛翠心慌意乱,忙倒了杯热水送到她的手里,“夫人,快喝口热水暖暖。”
热热的杯子暖着手心,她这才觉得舒服一些,心里感觉很是怪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元怀瑾于她也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为何自己对他的死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多难过倒不至于,更多的是震惊和难以置信,除此之外,还有几分悲凉。
有人亲眼看见陛下站在先皇后的遗像前,一动不动,直到房梁砸下来……
原本她并相信元怀瑾会这么轻易的送命,可,如果他早就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呢?她记得自己曾经对他说过,既然如此舍不得柳瑂儿,何不去地下陪她?没想到死亡来临时,他真的连挣扎都不曾,似乎早已了无生趣,只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情深不寿,生死相依,真是让人可歌可泣的感情,却映衬着宫中其他女子的悲哀,想起离宫前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还含笑对自己说,他并没有不认可自己这个皇后,可转眼他就追随柳瑂儿而去。
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竟然一语成谶。
她涩然一笑,用滚烫的热水压下胸口沉甸甸的凉意。要不了多久,元怀瑾驾崩的消息就会瞒不住,到时真的是一团乱。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放下杯子,对敛翠说:“去把唐麒麟请来,我有事要问他。”
唐麒麟知道元怀瑾在做什么,也许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因此唐麒麟进来后,她开门见山的说:“挽月斋失火,陛下葬身火海,此事你知道么?”
他大惊失色,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陛下怎么会葬身火海?”
“我原本也不信,可是有人看到,是陛下自己放弃了求生,他站在先皇后的遗像前,一动不动。”裴容卿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丝毫的表情变化。
唐麒麟依然无法接受,摇头道:“不,不会……”
“不会什么?是陛下不会死,还是不会追随先皇后而死?”她眯起眼睛追问。
他愣了愣,握紧了拳道:“陛下……不会死的……”
看着他一副还没还魂的表情,裴容卿知道大约是问不出什么了,唐麒麟的震惊不是伪装,那么就说明他真的不知道,要么是元怀瑾在计划什么瞒过了他,要么就是计划出现了问题,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元怀瑾大概真的凶多吉少。
“你回去吧,让我再想想。”裴容卿轻声说道,神色依然怔忪。
唐麒麟离开之前,忍不住开口道:“娘娘,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会回去的,对吗?”
裴容卿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当然,如果当真发生了什么,我们回去也没用。”
他这才放下心,微微颔首走了出去。裴容卿心中的狐疑却越来越大。
原本她就不信元怀瑾真的会死,刚刚唐麒麟的表现至少告知她这样一个讯息,元怀瑾的计划还未完成,就算要死也绝不是现在,那么,他在火海中就不可能不想办法求生,除非他早已为自己留了退路!
指甲紧紧的掐入手心,这个认知让她的心里无可遏制的冒出一股愤怒和酸涩,甚至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却不知自己在愤怒什么,委屈什么!
该死!这种毫无把握的感觉让她很想砸东西!敛翠送走唐麒麟回来,看到她这个模样,吓了一跳:“夫人,您……您别难过……反正咱们也出来了,就算陛下真的死了,也与咱们无关了。”
裴容卿一下子愣住,继而自嘲一笑:“你说的对。”不管他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只当他死了便是!
第二日几个人都各有心事,马车里气氛莫名的诡异,邵梓孺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既然已经辞官了,还不如彻底不管,真的出了事自己也不可能回去处理,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而已。
裴容卿双眸低垂,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敛翠一脸担忧,只有她知道昨晚娘娘是怎样的辗转难眠。
最终是唐麒麟打破了沉默,他沉沉的声音自帘外传来:“夫人,我们马上就要到大元和齐国的边境了。
裴容卿点了点头,却忘记了唐麒麟根本看不到,邵梓孺见状,眼神一暗。
“娘娘,您……还好吗?”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裴容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邵梓孺,如果我现在让你回去主持大局,你是否愿意?”
他怔了怔,哑声道:“娘娘想让臣回去?”
“你不必自称‘臣’,”她自嘲一笑,“我现在没有资格命令你,你若不愿意便罢了。”
长久的沉默后,邵梓孺忽然开口道:“我可以回去。”
裴容卿淡淡一笑:“你不认为我是故意赶你走吗?”
他勾了勾唇角,笑的无奈而又苦涩,“就算你是为了赶我走,我也认了,至少我知道,如果今日我没有答应你,接下来很久我都别想看到你对我笑一次。何况,我总能找到你的。”
裴容卿有些震惊的看着他,我总能找到你的,这句话倒是极为自信。
她起了捉弄他的念头,淡淡一笑:“找到了又如何?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你。”
他一呆,喃喃道:“你真狠……”
“邵梓孺。”她忽然正色道,“你的人生应该有远比我更重要的存在,那才是你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那才对得起生你养你的这片土地。”
他怔了怔,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同样的,该是我担的责任我也不会推卸。”她淡淡一笑,吩咐唐麒麟停下马车。
邵梓孺下车的时候,看着她的目光更多了一些东西,裴容卿目送他骑着马从原路返回,心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反而越发沉重。
她将邵梓孺哄了回去,对他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如今大元的中枢几乎已经分崩离析,如果齐国动了什么心思,后果恐怕难以设想。邵梓孺未必不知道,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回去,就是要让自己为此而内疚。
他这一步以退为进的确妙极,因为在他离开后不过几个时辰她就后悔了!
这天傍晚他们已经到了齐国的境内,在这家边陲小镇的客栈里,她竟然见到了楚飞阑!
彼时他一脸不耐的推门而入:“你们真是慢死了,我都等了三天了!”
裴容卿不由的蹙眉:“谁让你来接我们的?”
他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瞪她:“要不是怕你们遇到危险,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能有什么危险?”裴容卿眯起眼睛。
他似乎有些懊恼,讪笑道:“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这不是担心嘛!你看你们两个弱女子……”
他话未说完,全身散发着寒气的唐麒麟便持剑站在了门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咦,原来你们有护花使者,早说嘛!”他和唐麒麟交过手,自然知道对方的实力。
“楚飞阑,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裴容卿盯着他的眼睛,“你老实告诉我。”
他纠结道:“唉,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吧,反正你现在也不是大元的皇后了,而且你都在齐国境内了,你在齐国住个几年就可以当自己是货真价实的齐国人了,这些事……”
“说重点!“裴容卿咬牙看着他,心却越跳越快。
难道,真的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他为难道:“其实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的,怕你们遇到危险,这才赶着来接你们。好像是在五天前,齐珩一个堂弟叫齐冉的——他的封地距离你们大元的荆州很近——主动请缨要攻打大元,说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然后吧齐珩就答应了……”
果然……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道:“他首先打进了荆州?”
“是,荆州现在大约已经失守了吧。”楚飞阑搓了搓手,似乎很是尴尬,“这些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这里是偏远小镇,没消息传来也正常,你也别太担心了,反正你不都打算放弃大元了么……”
“谁说我放弃了?”裴容卿睁开眼睛,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麒麟,备马车,我们连夜往回赶!”
“万万不可!”“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楚飞阑一脸焦急:“你不要命啦?你现在就算回去也没什么用!第一你手上没兵,第二你手上没钱,回去也是送死!”
“夫人,您答应过属下,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再有五天我们就可以到盛京了!”唐麒麟沉声道。
裴容卿却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站在那里久久不语。就在楚飞阑准备开口继续劝她时,她忽然平静道:“我记得大元和齐国比邻的主要是荆州、泗州和元和镇,我们如今就离元和镇不远。齐国若要攻下大元,至少要占领荆州、京城和京城以南的二十多个城池,荆州之后就是延州,延州之后便是京城,就算京城失陷了也还有希望,因为大元的京城并不在地理中心,而是在靠北的位置。”
说完,她看向楚飞阑:“现在齐国的人马是不是在延州?”
楚飞阑被她冷静的模样给震住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荆州是许氏的大本营,为何会那么容易就失守……”她喃喃,“延州是长官从前是禁卫军出身,性格很是刚直,他定能守住一阵,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延州失守前赶回京城!”
“就算你说的都对,又有什么用?”楚飞阑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简直拿她没辙,“你一个女人,去了就是送死啊!”
“楚飞阑,麻烦你把敛翠带去盛京,和含烟她们汇合。告诉她们别担心,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帮我照顾照顾她们。”裴容卿说完,冲他嫣然一笑,竟然让楚飞阑一个“不”字都说不出。
“麒麟,我们马上走!”她吩咐道,却见唐麒麟跪在地上,许久没有动作。
“娘娘,属下的任务是把您安全的送到盛京!”
“唐麒麟,你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裴容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再不起,我便一个人骑马回去。”说罢径直走出房间,唐麒麟知道她心意已决,只得跟上,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煮一般,恨不得将她敲晕带走!
脑子里回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见陛下的情景,那时陛下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务必将娘娘安全送到盛京,期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让她回来。
绝对不能让娘娘回去!他紧咬着牙关,正在酝酿着要不要下狠手敲晕她,却见前面的人忽然一个转身,漆黑的眸子牢牢的盯着他。
“唐麒麟,如果你不把我送回去,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信不信?”
这一句话立刻将他好不容易酝酿起的勇气消耗殆尽,心中暗恨楚飞阑的多嘴,眼下他只能告诫自己,拼死也要护得她安全!
回程的路上,裴容卿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下午她才把邵梓孺哄回去,晚上她也跟着原路返回,看来一时半会她是真的走不掉了!她不禁苦笑,明明无数次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可是一旦事情真的发生,她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明身体累极,但脑子却异常清醒。齐冉一个齐国的王爷,封地上的人马绝不会很多,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拿下荆州?除非他所拥有的兵马远超过一个亲王允许的范围,那么,这其中多半有齐珩的授意!说不定齐冉手里的人马也是齐珩不动声色给他的。
那么,这一战便是齐珩早有预谋的。虽然知道齐珩有兼并天下的野心,但没想到他竟然雷厉风行至此,但换句话说,如今大元内部正乱,群龙无首,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她早该想到的,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不愿面对罢了。下午她才对邵梓孺说,该是自己承担的责任她绝不会推卸,果然,该面对的她还是逃不掉。
第二天天亮时他们便重新进入大元的境内,这里依然安居乐业一片祥和,看来战事暂时还未波及到这里,她想,或许不单单是这里,可能绝大多数的城镇都不知齐国已经打来。
经历过安王叛乱、沈随陨落的大元,如何与蒸蒸日上养精蓄锐已久的齐国抗衡呢?她现在才想到,之前安王的叛乱定然有齐珩的相助,齐珩未必在意元司灏是不是真的能夺位成功,他要的,就是让大元大伤元气,他的目的的确达到了!
连续六个昼夜,这一天的凌晨他们终于回到了京城,彼时万籁俱静,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沉睡,丝毫不觉危险已将来临,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庆幸于齐国还未打到京城,心惊于京城消息的滞后,此时距离荆州失守至少也有七八天了,竟然没有人得到消息?
守着皇城的将领被吵醒时还极为不耐,裴容卿越发怒火中烧,将手里未央宫的牌子狠狠砸在他的脸上,他七手八脚捡起来一看,扑通跪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来了!”
“皇后娘娘回来了!”
“皇后娘娘回来了!”
仿佛一道惊雷在整个皇城上空炸开,无数道声音绵延响起,满含激动和欣喜,裴容卿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宫中的威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出来迎接她的竟然是苏姑姑,她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眼里闪着泪花,哽咽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
裴容卿张了张嘴,竟然一时想到该解释什么,心里被酸涩、恐慌和愧疚席卷,她没有时间说自己的事,开口便问道:“邵大人可在?”
苏姑姑愣了愣,点头道:“就在娘娘消失的这些日子,邵大人也因病告假了,但是现在已经好了,今日他还来上朝了。”
裴容卿微微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姑姑,本宫那日不查,被歹人所劫,今日才成功脱身。现在,本宫有一件重要的事需宣布。”裴容卿深吸一口气说,“苏姑姑,您现在便派人将所有的大人都叫到太和殿,本宫立刻去太和殿!”
“娘娘,什么事这么急?您要不要先梳洗休息一下……”
“没有时间了苏姑姑。”裴容卿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沉沉的落入所有宫人的耳朵,“齐国打来了,只怕很快就要攻进京城!”
“啪”的一声,不知是谁手里的灯落在地上,众人陷入一种极度的恐慌,竟然无人敢出声。
“大家不要怕,有本宫在。”裴容卿沉声道,“现在,苏姑姑快去按本宫吩咐的办!”
“奴婢……这就去……”最初的震惊过后,苏姑姑迅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裴容卿则在几个宫人的簇拥下径直往太和殿走去。
没等多久太和殿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众人大多在睡梦中被喊醒,还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裴容卿耐心的等待着,直到姗姗来迟的邵梓孺踏进殿中。
他的手里攥着一张纸条,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裴容卿与他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已知晓发生了什么。
“娘娘……”他的唇动了动,跪了下来,“臣该死,是臣延误了消息……”
那张纸条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大约是他安排在荆州或者延州的暗卫送来的,估计是在他回来之前就已经送到。
其他大臣依然一头雾水,裴容卿一把夺过邵梓孺手里的纸条,身体晃了一晃,她喃喃道:“延州……也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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