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安敢妄议君父乎?”
耿南仲勃然变色,暴跳而起瞪着秦烈。
说实在眼下也就是在朱家,要是换个地方,他就不是暴跳而起,而是直接让人把秦烈给轰出去,再治他一个不敬之罪不可。
“耿大人息怒,息怒。这事都怪我,他这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来着。”
朱桂纳连忙向耿南仲解释,一边瞪着秦烈道:“子扬,还不快给耿大人赔不是。”
“伯父,小侄并没有罪,更没有胡言乱语。”
秦烈缓缓站了起来,一双原本平静的眼神,在这一刻却仿佛绽放出了光芒。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耿大人作为饱学之士,想必对这句话不陌生吧?”
秦烈陡然发出的气势,一开口却把耿南仲给镇住了。
“老子之言,无为而治,顺势而为,吾岂会不知?”耿南仲不屑的道:“然而,历史先贤已经证明,儒家才是治国之策,想我朝开国宰辅赵普。”
“向来有半部论语治,道家无为而治那一套,早已经证明根本行不通。”
“若不是如此,汉武帝岂会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而开创大汉盛世?”
论起历史典故,耿南仲自是头头是道,无愧为博学多才,学富五车的太子少师。
然而政、治从来都不是一团和气,若不能临机应变,因地制宜,最终只能导致功败垂成。
“哈哈……”秦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大笑。
“荒谬之言,自古以来无论是大汉武帝、还是大堂太宗,那个不是兵家、法家、儒家、道家并行?”
“正所谓国无兵,则边境不宁,国无法,则内患不止,国无道,则民心难齐,国无儒,则教化不及。”
“唯有诸家并行,则天下大治。”
秦烈言辞凿凿,陈词激昂的道:“耿大人,吾大宋也正是如你所说,儒家独尊,可结果如何?边患永无宁日,幽云十六州遥不可及。”
“除此国政之外,咱们再来说说太子,太子位居东宫,向来兢兢业业,无一日不尽职尽责。”
“可结果却换来了什么呢?耿大人这个不用我解释吧?”
面对秦烈不屑的表情,耿南仲虽然有些恼火,但细思之下,却又不得不承认,秦烈说的并没有错。
他作为太子詹事,教导太子已经五年,可谓殚精竭虑,太子也是事事亲躬,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结果却换来皇帝赵佶的日益疏远,郓王赵楷则圣眷日荣,朝中以童贯、王黼、杨戬为首的重臣。
则时常附和皇帝夸赞郓王赵楷类己之言,这些人之所以敢如此恭维郓王,不就是看出郓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超过太子了吗?
“那你说说,为什么太子尽职尽责,官家为何不喜,反而日益疏远?”
说实在这个问题,耿南仲这个榆木脑袋,自是想不清楚。
在他看来自己分明就是个严师,太子也是一个好学生,按理来说,这难道不应该是君臣和睦的盛况吗?
“君臣有别,在皇权面前,只有君臣关系,没有父子关系。”
“太子虽然是合法的储君,可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太子作为储君,事事尽职尽责,有时候甚至表现得比陛下还勤政。”
“请问耿大人,你这是置陛下与何地呢?”
面对秦烈这句反问,耿南仲不由哑然失色。
“现在耿大人知道了吧,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他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维护他的太子名声就够了。”
“至于其它事情,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的,完全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就算办砸了,只要主动向陛下请罪就可以。”
“啊?”听完秦烈这一番话,耿南仲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这一刻他还真有茅塞顿开之感。
“秦公子不愧为才子之名。”耿南仲在意识到秦烈所言有道理之时,终于放下了架子。
虚心的请教道:“那么敢问秦公子,接下来太子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名声?”
秦烈傲然一笑,沉声道:“温良恭俭让,做到这五点,太子恭俭之德,必将闻于天下。”
“如此,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太子做到了‘恭俭之德、闻于天下’,即便是陛下也撼动不了太子地位。”
“恭俭之德、闻于天下。好,说的好,正所谓天下舆情汹汹,莫过于此。”
耿南仲连连点头,再看秦烈的眼神,分明已经有了三分敬意。
“耿大人,现在可还要治我之罪否?”秦烈在看出耿南仲已经被自己折服时,不由打趣的笑问道。
“秦公子说笑了。不对,现在应该称呼秦大人才是。”耿南仲苦笑一声,正色道:“以秦大人这份才华,不出数年必然后来居上也。”
“哈哈,耿大人,您这可是过誉了啊!?”
见耿南仲被秦烈折服,朱桂纳一颗悬起的心,这才高高放下。
说实在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样,被秦烈几番三次的惊人之语,吓得心跳都加速了不少。
“朱大人,你可是找了个好女婿,好啊。”
耿南仲却是好不吝啬的赞誉道:“秦大人,现在太子府上正空缺左庶子一职,不知你可愿意赴任?”
太子左庶子一职,相当于太子伴读、记录太子言行、是属于从六品的官职,虽然品阶不算高,但却相当于太子的心腹。
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一旦太子登基,最低也是一部尚书,要是再上的话,那就是宰相了。
“多谢耿大人好意,眼下陛下春秋鼎盛,太子正需要韬光养晦,我留在太子身边,于事无补。”
秦烈对于耿南仲抛出的橄榄枝,表达了谢意的同时。
接着又继续说道:“今后我跟太子也是一家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下官现在资历人望都不足以担当大任,正好趁年轻在外历练几年,积累执政经验,如此待太子需要下官之时,下官才能不负所望。”
“秦大人**远瞩,吾不及也。”与秦烈交流越深,耿南仲越发现,自己思维的眼光完全跟不上,这种感觉既让他害怕,又让他敬服。
害怕的是秦烈这样的人一旦站到太子身边,那还有他站台的份吗?
敬服自然也是真的,说起来困扰他几年的问题,如今不就这样迎刃而解了吗?
送走耿南仲,刚才一直站在一旁,大气都没敢出的朱孝孙,忍不住为秦烈竖起了大拇指。
“孝孙,天色也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朱桂纳看到儿子的表情,淡淡的挥手说了一句。
“子扬,耿南仲这个人心胸未必开阔,今日虽然被你说服,但过后他未必领你情。”
朱桂纳这个老丈人,对于秦烈这个女婿,还真是掏心掏肺,生怕女婿受委屈。
他其实也算是爱屋及乌,说起来朱桂纳夫妻,对于朱凤英这个最小的女儿,确实是疼爱有嘉,视如掌上明珠。
“伯父说的是,小侄记下来了。”秦烈虚心的应道。
“不过耿南仲有件事说的没错,凤英留在开封,终究是个变数,明日你离开开封之时,正好顺路帮我护送她回祥符去。”
“是,明日午后我会亲自来接凤英。”秦烈点点头,在朱桂纳的相送下,走出朱府大门,与等候的雷横、吴伦一道返回家中而去。
说实在这一天对于秦烈来说,还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从经历牢狱之灾,再到入宫面圣,先是封赏,再遭弹劾,这简直跟坐过山车似的。
再到眼前,他竟然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跟朱家嫡次女朱凤英,定下亲事。
“雷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今天起,我就是郓城知县了。”
坐上马车的秦烈,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雷横。
“啊?大人没有开玩笑?”雷横一张嘴张的老大,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岂能儿戏?”秦烈躺在车厢上的软席上,全身心的放松了下来。
说实在的这一天下来,他还真有些心力交瘁。
“那卑职该给大人恭喜才是。”雷横自是一脸的欣喜,这一路走来,秦烈待他娘如亲娘,待他更是如亲兄弟。
这份恩情,他可是铭记在心的。
如今秦烈升官,这对于来说,那可是与有荣焉的大事。
“行了,自家兄弟,不说这些客套话。”秦烈摆手一笑,道:“我有些乏了,到家再叫醒我。”
“是。”雷横也看出来,秦烈不但一脸的疲惫,显然还有了醉意,自是不在打扰他。
坐在车辕上的他,甚至小声对赶车的吴伦吩咐道:“车赶慢点,别颠着大人了。”
次日一早,秦烈锻炼晨跑结束,洗了一个澡,换好衣服出来之后,却见干娘、秦官家、雷横等人,都一脸高兴的在厅堂上等着自己。
“你们怎么都这般高兴?干娘,来,咱们坐下吃饭。”
秦烈这也是明知故问,很显然雷横把他升官的事情告诉了干娘和秦管家,这才让秦家上上下下,个个喜逐颜开。
“子扬,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干娘赶早给你绣了一朵销金缕花,赶紧带上喜庆喜庆。”
干娘说罢便把桌案上,用红布盖住的销金缕花幞头,双手捧了起来,亲自给秦烈戴在了头上。
这所谓的销金缕花幞头,就是用金丝线和银丝线,在幞头也就是帽子左右一侧,绣上一朵鲜艳的花朵。
还别说男子头上戴鲜花,和这种像生花,不但是一种潮流,也同样代表喜庆庆祝之意。
这也为何干娘、雷横、秦管家他们为何会这般隆重的原因。
“干娘,您儿子是不是更俊朗了?”
秦烈戴上这顶销金缕花幞头,正了正衣冠笑问道。
“好看……”在干娘的带头下,众人无不发自内心的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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