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宁可选净释摩诃,都不选我?”
婉妍知道,净释伽阑肯定看出,在天璇殿的内斗中,自己暗中站队,站了净释摩诃,也就是净释伽阑的对立面。
婉妍沉默片刻,问道:“你想听真话吗?”
净释伽阑太聪明了,如果他真想听答案,婉妍不准备骗他,也没自信能骗的了他。
“当然。”
“两个理由。
第一,你赢了,净释摩诃死了,我没把握再杀了你。
净释摩诃赢了,你死了,我一定会再杀了他。
第二,和我有婚约的是你,不是净释摩诃。
比起和你成亲,我更愿意守寡。”
婉妍说得简单又坦荡。
这一字一句,比陵江的骇浪,还寒人心。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成亲?”
净释伽阑转过身来,身子有些僵硬。
他看着婉妍,目光是让婉妍有些心虚的凝重。
“是。”婉妍还是诚实地回答了。
“净释伽阑,你觉得,背着那么多血海深仇,我该怎么和你成亲?”
婉妍也看着净释伽阑,这次,眼神平静得近乎冷血的,是婉妍。
她亲眼看见,净释伽阑的双眼,一点点红了。
他在隐忍,但最后,他还是咬着牙吼了出来:
“可是,我从来没杀过你身边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账、所有的债,全都算到我头上?”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净释伽阑一直背着太多太多误解,但他还是默默地扛了下来,从没有解释什么。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着婉妍,净释伽阑所有的委屈,忽然就像是身旁的洪水一般,全都涌上了心头。
净释伽阑知道,婉妍一次次失去至亲,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净释伽阑心疼她,也因为天璇殿和净释摩诃,对她万分愧疚。
可是婉妍从一开始,始终是以杀人凶手的眼光看他。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在她失去至亲的那些场合,净释伽阑是怎样的角色。
是在害她,还是一次次豁出性命地救她。
是她太笨,所以想不到吗?
不,她长着最聪明的脑子。
她也觉得有些时候,净释伽阑的行为不可理解。
比如当初管府,净释伽阑自断筋骨,挣脱了八十一道辜恶经天缕,拿刀抵着自己,也要威胁净释摩诃放婉妍走。
但婉妍,她宁可把这些不可理解,归结为净释伽阑更深的阴谋,也不愿相信,他真的是在帮自己。
然而对于净释伽阑的委屈,婉妍没有丝毫动容,她冷冷看着他,嘴角甚至还有一分冷笑。
“是啊,所有人都不是你杀的。
你最慈悲、你最高洁、你最干净。
可是,净释伽阑,为什么每一次你出现,总有我的亲人要死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管叔叔死了。
我们第二次见面,我爹爹、娘亲、姐姐、弟弟、嫂嫂都没了。
我们第三次见面,笙郎走了。
我知道,净释摩诃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一定会杀了他,杀了你父亲。
可是净释伽阑,你告诉我,你和这一切,真的毫无关系吗?
你作为圣殿的独裁者,你要说这一切,你当真都一无所知吗?
我知道,我身后有无数双手,迫不及待要推我下悬崖。
净释伽阑,你敢说你的手,不是其中的一双吗?”
婉妍冷眼质问,一句一句,全都像刀子一般,狠狠割在净释伽阑身上。
这一番话后,净释伽阑已经浑身冰凉,手脚发麻。
他每年一次扛喾颛封印时,都没有这么难受。
过了好久,净释伽阑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宣婉妍……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是。”婉妍不假思索道。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
不相信我从来没想过害你,不相信我所在的一切,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是。”还是一样的答案,一样的果决。
净释伽阑看着婉妍,嘴唇不可控制地发抖,在睁大的眼角边,一滴泪悄然落下。
就在这座山上的江陵村中,那个暴雨倾盆、巴山夜雨相依偎的夜里。
两人狼狈地躲在塌了屋顶的房间中,举着一床被子躲雨。
婉妍靠在净释伽阑,已经快睡着了。
净释伽阑轻声问她道:“如果我不是蘅笠,而是另一个人,你还会这般没防备地靠在我怀里吗?”
婉迷迷糊糊妍问:“另一个人……是个怎样的人?”
“嗯……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他。”
净释伽阑想了好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大约是个不怎么近人情的人吧。”
又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又加了一句。
“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
婉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在净释伽阑肩头蹭了蹭,在熟睡边缘的丝线上摇摇欲坠,用潜意识回答道:
“那他,还……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是啊。”净释伽阑苦笑着,拍着婉妍的手越来越轻,声音也越来越柔。
“他只盼着日后,你能理解他万分之一的身不由己,他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可怜了。”
最终,她还是不理解,哪怕万分之一。
而他,可怜得有些可笑。
曾经,她是这世上,唯一怜惜他的人。
现在,她也变了。
此时的净释伽阑,感觉有一百只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窒息到一口气都上不来。
为什么那些计划,我真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为你以命相酬,为什么我不能死;为什么我已经可以控制净释摩诃,却迟迟不收网,对他忍让再三。
宣婉妍,这些你从来都不知道。
或是说,你宁可盲目地恨我,也不愿知道。
如果我只是我,便是为你去油锅里滚几遭,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背负着喾颛封印的我,从来都不是我。
净释伽阑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他看着婉妍的一双眼里,恨不得塞下所有的答案。
“身不由己?”婉妍冷笑一声,不屑地瞟了一眼净释伽阑脸颊的泪珠,笑得格外谐谑。
“大半夜的,又没有观众,我尊敬的尊上,你有必要又哭又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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