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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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江上寒,翻醒已是秋.

这年的夏天去的极快,啼幕湖畔的渔人家早已晒了网。天,开始黑了,华灯初上时,万家灯火映着西山。

湖畔的大道上从远方泼拉拉的来了一匹快马,一溜烟的向着啼幕湖畔旁的小村庄飞速奔行而去。

马儿停在了一户人家前,“吁!”马上那人双足一点马腹飘身下马,他拍了拍马的脑袋将马牵住,轻轻的叩了叩那户人家的门郎声道:“有人在家吗?”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中走出一中年渔人,这渔人打量了一翻来者,疑惑地问道:“恕在下眼拙,阁下是?”

那人恭敬的道:“小人是月圆山庄裴忠,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请谷大侠参加我家主人在重阳之日举行的剑歌大会。”

再细看那被称为谷大侠的渔人: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好一个俊俏男子。

那渔人笑了笑:“恐怕是裴小哥搞错了,在下是个打渔的臭汉子,又怎么会是你口中说的谷大侠?”

裴忠神色自若的答道:“我家主人早知谷大侠有心避世,肯定不会向小心承认身份,是以让小人为谷大侠带了封信,大侠一看便不会难为小人。定会让小人回去答复主人一个满意的结果。”说罢,从马背上摘下来一个包袱,从包袱中摸出一封烫金字的书信,交与中年汉子,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那渔人接过信后拆开一看,登时便“咦”了一声,仔细一瞧,脸上的神色便深深阴了下去。将信念罢,他抬头看着裴忠一字一顿的说道:“可否告知谷某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裴忠摇头道:“我家主人果然料事如神,他提前吩咐过,如果谷大侠问起,小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回答的。”

那渔人将信拿在手中,默然一阵,忽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罢,说谷某重阳之日必定赴约。”

裴忠听得渔人说这话面露喜色,谢了一声,忽的一撑——扬马去了,只带起一阵尘土。

姓谷的汉子叹了口气,缓缓退回屋内反手将门别上,对屋中刚好转出的美貌少妇道:“素素,我们的好日子到头啦。”

那美妇听了这话,秀眉一紧道:“是与刚才那人有关么?”

姓谷的汉子点了点头:“看看这个罢。”将手中的信递到美妇胸前。

美妇接过信后轻轻将信拆开,读了起来。还未念毕,美妇心中的惊讶无异于平地惊雷,有如洪涛笨涌般静海不已,呆呆的捧着信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姓谷的汉子轻轻的拍了拍美妇的肩膀细语道:“素素,你我都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三年前...星弟他..就已经...”

说到这里,美妇忽然捂住了汉子的嘴道:“渊哥,别再说啦,素素害怕。”

姓谷的汉子轻轻揽住了美妇的肩膀,将她揽进怀中道:“素素,还有我呢..有我呢...”

美妇点了点头,泪水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渊哥,你不要去好不好,素素好害怕,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汉子摇了摇头道:“你明知道自从星弟....那事后,我就日夜都觉得愧对星弟,既然来了,躲也躲不过,有什么事情,该来的总会来罢。”

美妇凄然道:“渊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素素会等着你。”

那男子笑了笑道:“只怕想伤我谷汐渊也没那么容易,你放心,我还要与你生一窝儿子。”

美妇心中此时苦不堪言,却又不忍让自己的丈夫看出来,只得强颜欢笑道:“我又不是母猪。”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

谷汐渊无声的吻去了美妇的泪渍,二人拥抱在一起,只剩屋外呜咽的海风声。

黑压压的天与远方连成了一片,整个大地在一片暗淡的光下无声叹息着。微风将地面上几片枯叶卷起,不紧不慢的打着旋。

“什么鬼天气!”老张在心底咒骂着,不觉间加快了步伐。老张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进得一座古朴小镇,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小镇上早已没了买卖商人的踪影。偌大的街上却只有风声,老张似乎对这样的小镇并不奇怪,仍是快步走着。想是穿行了四五条街的距离后行至一家名曰:喜福客栈前,也不招呼店小二,更不理会掌柜,径直上了二楼。这客栈甚大,老张上到二楼又拐了几拐,至寒香字号房门前停将下来,沉声道:“天道无常!”

房里应了一声道:“老张么?进来罢!”

老张这才推门而入,屋内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脸色颇为苍白,生的并不俊俏,只是双目炯炯有神,似乎可以把别人看穿一般。这男子正在把玩手中的一枚玉佩,神情甚是爱惜。

老张身子一躬,拜道:“教主。”

男子也不看他,自顾的把玩手中的玉佩道:“可是有消息了?”

老张恭敬的点头道:“是。”

男子问道:“那人怎么说?”

“那人说,一切按教主的意思,只是...”老张顿住了口,胆怯的望了望眼前这个男子。

“但说无妨。”男子挥了挥手。

老张喘了口气道:“只是那个大人物让我向您转封信,说这是上边的意思。”说着,将信从怀中掏出递到男子的面前。

男子接过信,只看了一眼,脸上陡然青气大炽,几乎吼道:“真是狗眼看人低。”说罢,将手重重向身旁桌面一拍,只听“哗啦”一声,整张桌子煞时间分崩离析。不远处的老丈见了这男子的神通,吓的身体犹如糠粒般兀自哆嗦不止,颤声道:“教主息怒,教主息怒!”

男子强忍胸中的怒气道:“你们还以为自己是那黄雀?可以坐享其成?嘿,可惜你们在我眼中不过才算是只螳螂,待计划大成之日,非要尔等求生不得,求死无门。那时,才让你们知道我常虚极的厉害。”

老张赔笑道:“这个自然,教主文武双绝,胸中韬略谁可比肩?我圣教之中无不景仰的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常虚极听了这话,火气登时消了大半,他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罢!谨慎些,别让人发觉。”

老张听了这话如逢大赦,拜一拜便要离开,这时常虚极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他道:“老张,无常护法还没回教么?”

老张思索一翻道:“总坛那边仍是没有消息。”

常虚极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厮不知又去哪逛窑子去了。”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老张退下。

待老张离开之后,常虚极轻轻的抚着手中的玉佩冷冷一笑,呢喃道:“暴风雨前的夜,可真是静啊..”话音未落,只见他手指一挑,一道白光向屋顶飞去,只听房上似乎有人哼了一声,一道人影自窗边大头朝下跌落,不多时落下便如炸开了锅一般,乱作一团。“螳螂还想吃黄雀呢..”常虚极望着远方,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忽而变的深邃。

谷汐渊提着灯笼走在昏暗的小路上,这羊肠小道端的崎岖无比,间或传出微风低低的呜咽声。四周空气甚是阴冷,路面多是湿滑的青苔。谷汐渊轻轻的摸了摸鼻子,自嘲笑道:“我是要干什么要到这么一个鬼地方。”突然,他愣了愣,发觉自己居然忘记了来此的目的,只是一味的在走着路。

“忘了么?我....我究竟是为何而来?”谷汐渊喃喃自语道。“那不如回去罢!”这样一句话在心底回荡。倏的,他发现自己身体居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而脚仍在走着,他听着自己双脚走路发出的“嗒...嗒...嗒”的声音心不觉沉到了谷底。冷汗顺着他两颊缓缓淌下,他知道的 ,又来了!那个人又来了!

就这么走了一段,谷汐渊停了下来——他走到一初悬崖前,黑漆漆的崖下似乎满是冤魂在无声的控诉着。而崖边的谷汐渊,衣袂随风而舞,他轻舒双臂仿如大鸟一般。忽然,身后一道大力奔涌而至,饶是谷汐渊功力深厚也抵挡不住这毫无征兆的力量。他只觉身形一轻,立时把持不住跌下悬崖。此时谷汐渊心中慌乱至极,忙催起内力减缓坠落之势。只见他功力一起,身上衣衫如鼓风的大鸢一般抖将开来,落下之势登时缓了几分。忽然,谷汐渊后心一沉,下落速度又复加剧,比之之前还快了几分。谷汐渊心中疑惑不已,将头向后看去,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背上居然爬了个人。更让他肝胆具裂的——那个人,不,或许那早已不能称之为人了。,那是多么令人胆寒的面孔:五官早已毁的稀烂,下巴与嘴早已分了家,而且还不时喷出一股让人闻之欲吐的的浓浓恶臭。只听那人忽然笑了,发出一阵“咯咯咯咯”的怪声,好似来自地狱的嘲笑。

“啊!”谷汐渊高高的从床上跃起,随即又重重的瘫倒在床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又做噩梦了么?”谷汐渊耳边传来段素素关切的话语。

他点了点头,仍是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怖景象之中。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谷汐渊略微的定了定心神叹道:“自从接到那信后,我便总想起...那个人,他总在我的梦中出现。我...我忘不了他...素素,那件事是我错了对不对?”

段素素轻轻的楼住了谷汐渊的身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道:“渊哥,那件事错不在你,若是换别人只怕也是如此。”

谷汐渊摇头道:“你也知道,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兄弟,再无其他相信之人。那事出的太突然..地点又太过巧合..他会怀疑我也是正常。只是..哎!怪只怪造化弄人,他跌下去的眼神..我怕是这辈子也忘记不掉了。”

段素素搂的他更紧了,叹道:“渊哥,我相信你的,就算天下人都误会你,素素依然相信你。”她语气虽轻,却透出一股坚定。

谷汐渊沉默不语,只是抓住了看似柔弱无骨的玉手,并将这只手帖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那一夜,低眉无言,红颜依旧,却道惊醒寒霜露。

彼泽之路,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海风呜咽的叫着,仿佛在诉说着伤心,低低的微风,轻抚着小阵,这日子..还真是漫长。

段素素还在熟睡,谷汐渊早已醒了。原本是渔夫打扮的他,此时却是一席白衣,胜雪似的白衣。

他望着段素素,身子微微矮了下去:但却是在床下摸着,摸了摸,谷汐渊露出一丝欣喜,轻轻将床下一件事物拿了出来——是一柄长剑。他抚净剑身的尘土低声道:“一别七年,你还是无恙。”说罢,将剑缓缓入鞘负在背上。

谷汐渊又望了望仍在熟睡的妻子,心中柔情似水,爱怜无限。他悄声走到段素素身边,俯身在她额头一吻,喃喃道:“素素,我走啦!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谷汐渊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甚是不舍,又望了自己一阵,才下定决心似的走出家门。

如此出了门,谷汐渊吁了一口气,闻着四周略带芬芳的泥土气息,胸中不禁一荡,一股酸涩之情瞬间充满内心。他仍记得,当年说要与屋内这个女子白头偕老,长相厮守。可如今?可如今?路已在脚下,伊人在身后,心在屋中,人却茫茫难向。

念想至此,谷汐渊一时觉得心境凄凄,痛楚之情难以忍受,眼角一酸,泪水便要流将下来。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

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

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

舞则选兮,射则贯兮。

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谷汐渊呆了一呆,听出这正是妻子与自己平日对唱之曲,心中一热,接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唱罢,胸中豪气顿生,哈哈大笑,踏着小路绝尘而去。却不见,房中美人依旧,泪渍斑驳,无人暖吾身。

谷汐渊行了两天脚程,早已出了啼幕湖范围,行至王屋山脚下。王屋山下风景秀丽,鸟飞鱼跃,甚是繁荣。许多动物游闹嬉戏,颇为和睦,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谷汐渊站在此处微微发愕,一脸恍惚之色。忽然,他眸子一亮,将大拇指抿在唇边吹出一道尖响的哨音。只见不远处的马群赫然沸腾,其中穿来一声马鸣,与这哨音遥相呼应。谷汐渊面上一喜,又是一道哨音吹出,马群也回应一声嘶鸣。如此一来一回,便如老友互问互答一般。

谷汐渊忽然停了哨音,笑吟吟的驻足远望马群。只见马群忽然左右齐齐分开,宛如军队一般整齐。在这队列之中,鹤立鸡群般站了一匹白马,那白马倏地嘶叫一声向谷汐渊飞也似的奔来。谷汐渊也不闪避,仍是带着笑意看那似电光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马白长颈蓦地一扬,竟将谷汐渊挑至半空。谷汐渊何等身手,借这一带之力顺势抓住马鬃,翻身上马。这一马一人之间,配合得极是默契,马群之中的马若有神智,定也暗暗喝彩。

谷汐渊纵声大笑,拍拍马颈叹道:“老朋友,一别十年,你还是恁的爱闹。”

白马打一响鼻,向后方马群略一招呼,登时马群随着白马奔跑起来。一时万马奔腾,煞是壮观。

约莫行了半天时间,已将王屋大山饶行了一圈,白马虽未有异样,但身后众马却渐感不支,速度比刚才慢了许多。白马顿足停下,带领马群至溪边饮水。

谷汐渊翻身下马,爱怜的拍拍马头,温言道:“追风,你愿意同我走么?”白马极有灵性,将头蹭了蹭谷汐渊,转头向马群叫了几声,群马闻声登时不再饮水而望向白马。

白马又嘶叫几声,神情倨傲并带有一股锐不可挡的王者之气。马群立时为之动容,有的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有的则将身提横在马前不让白马离开。

白马也略显不舍,但仍是喝退马群,也不再理睬群马,携着谷汐渊绝尘而去。

谷汐渊骑着白马又行了几日,此时天气仍热,谷汐渊出家不过又是几日之时,与重阳天姥峰之约仍有时日之距,他当下也不甚着急,便在距天姥峰几百里处的一座小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到客栈时,谷汐渊特意吩咐小二喂给白马上等马料,待看见白马进食完毕才满意的走进客栈。谷汐渊这些天风餐露宿,虽然平日练武不辍,但也略略疲惫。于是包餐一顿后便进客房蒙头大睡。

睡至三更时分,楼下马棚处一阵异动,几个急急的响鼻将谷汐渊从梦中拉回现实。谷汐渊听出这响鼻正是出自白马追风,心中有疑,穿上衣衫,用壁虎游墙功游至马捧上方。

只见追风身旁立一黑衣蒙面人,正不住地拉着马缰,口中念念有词道:“好马儿,快随我走罢!好马儿,快走!死马,你走是不是走?啊...你敢踢我。”

谷汐渊看这窃马贼滑稽可笑,运起轻功猱身至马贼身后,拍他道:“朋友,我的马儿还算不错罢?”

那黑衣人显然一惊,也不回头干笑道:“白马儿真是神骏不凡,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说罢,便要抢路而走。

谷汐渊哪能容他离开,他微微一笑,手臂暴长喝道:“朋友,不留下序序么?”转眼间手掌已至那人肩膀处。却不料,那人身形倏地一矮,竟似缩了一截,将这一抓巧妙避过。

“缩骨术?”谷汐渊一惊道:“原来阁下是天山的朋友。”

那黑衣人一击遁逃,并不恋战,嘿嘿笑道:“什么天山地山?我可不知道。还是快回去睡觉的好。”

“感情阁下是来消遣谷某的么?”谷汐渊心中微怒。

那黑衣人却不答话,身法却快的邪乎,一转眼人却不见了。

谷汐渊眉头一皱,他委实想不到这人的用意,并且,就凭他刚才的身法,这人的功力委实不在自己之下。

那黑衣人事后,却倒也平安无事,谷汐渊休息了几日后便重新上路,上路前吩咐小二准备一些清水,干粮,牛肉与一袋上好马豆。

如此又行了一日,天色渐暗,谷汐渊不愿多走,附近又无人烟,只得在野外过上一夜。

虽然天气还热,但已是秋意浓浓,到了夜间秋风瑟瑟,打在身上也不甚好受。谷汐渊拾了些干柴野草,估计够一夜所用,又喂给追风些马豆,才取出粮食进食。

当夜,谷汐渊睡的正自迷糊,却听到追风一阵厮鸣,鸣叫声中却充满了愤怒之意,谷汐渊心中一震,寻思道:“难道是那黑衣人?”谷汐渊不敢耽搁,寻声追去。

追风背上乘了一人,追风正在全力狂奔,又跑又跳似乎要将那人甩下背上,但那人却不是黑衣人——而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紧紧捉住马鬃,双腿夹住马肚,脸色煞白,早已吓得嘴唇发青,连叫声也发不出来。

谷汐渊见那女子似乎已经脱力,如不再救,恐怕有不测之危。他身比心快,转眼间已到了追风身旁,拉住马缰喊道:“追风,停下!”

追风忽觉大力涌至,心头大怒便要回身给那人一击,不料一转头发现却是谷汐渊,登时便不再狂奔,逐渐安静下来。马背上那白衣女子感觉周围压力陡然消失,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气力一顿再也继不上来,跌下马来。

谷汐渊一惊,抢上一步右手一探接住那姑娘的腿,继而左手更上将那女子抱在怀中。他低头欲询问那女子来历时,心中不由得一突,暗暗惊道:“好美的女子!”

那姑娘皮肤洁白如雪,吹弹可破一般晶莹玉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脸上,由于惊吓缘故略显无神,她的眉如柳叶,唇若樱。腮若桃李,皓齿如月。

此时她那惊魂未定的摸样,在谷汐渊眼中却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待那女子心神稍定,谷汐渊一抱拳道:“姑娘,我的马儿可曾伤及到你?”

那女子脸上露出羞愧颜色道:“我看这白马儿在溪边饮水,样子端的漂亮,忍不住骑了上去..却想不到这马儿如此厉害。”她又看了谷汐渊一眼道:“若不是公子及时搭救,可就糟了。”说罢,向谷汐渊唱了个万福。

谷汐渊连忙扶住她道:“此处荒郊野外,姑娘一女子,难道不怕强人出没么?”

那女子叹道:“都怪我贪多赶路,本来打算天黑前找家客栈留宿,却不料这里山路绵延,一直走到天黑也不见人家,我那不争气的马儿却不知发什么癫,看到这白马儿后竟不肯再行一步,任我怎么抽打也无济于事。”说着,白了追风身旁的黄马一眼。

只见这黄马不住绕着追风走,似乎极想与追风亲近,但又慑于追风威势不敢近前,而追风似乎对这黄马极是鄙视,只是倨傲的扬着头,对它视若无睹。

谷汐渊心中明了:白马追风乃是马中之王,雄马一见当即臣服,雌马见了便倾心不已。如此看来,这黄马定是匹雌马。那姑娘又偏偏不知道追风性情,便发生了刚才一幕。

谷汐渊问道:“不知姑娘前去何处?谷某或许同路。”

那姑娘看了谷汐渊一眼,只觉得这男子身上散发的气度淡雅儒俊,决计不象坏人。再看他相貌,更是上上之人,心中便对这男子无端的生出了些许好感,心中合计一翻,便如实相告道:“我去天姥峰。”

斜阳唱晚,温存的落日余辉轻抚着大地,悄悄为这幽静世界镀上一层金嵌。

微风瑟瑟叶儿飘,花红朵朵倦霓裳。

断崖旁,那一抹白色翩舞着,腰间长法肆意漫荡,为她那秀美无铸的容颜凭添几分忧郁。

“凌姑娘,天色晚了,看来我们今日又只能在这野外过夜了。”谷汐渊略带歉意的声音在这女子耳年响起。

那姑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行了两日,却仍无人烟,天下之大,四处为家,不在这里,又去何方?

谷汐渊一笑,“那我先去拾些干草柴火了。”

“谷大哥...”那姑娘疲惫的声音响起,“叫我可心好了。”

“呃...谷某还是叫凌姑娘的好。”谷汐渊挠挠头,去了。

夜幕,终于还是降临了。点点虫鸣,沙沙叶动。还有,那白马儿黄马儿微微的鼾声。

“噼啪!”谷汐渊折了枝树枝丢入火中。这星星之火,映着这一对毫无干系的一男一女,将二人的面颊烫出了少许晕红之色。

“凌姑娘,我看明日便可到达天姥峰了。”谷汐渊道。

凌可心“嗯”了一声,眼却望着天空似在寻找些什么。“有了!”凌可心眉上一喜,拉住谷汐渊的衣袖道:“谷大哥,你看!天狗食日!”

谷汐渊闻言一震,遂向天空望去。

月,那么皎洁的月,只是...天边那一丝暗色爬上了它的身,一点,一点,象着无声的恶魔吞噬着一切。

不知何时,这个儒雅男子早已握紧双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那一匹强横的自然力量猛烈的撞击着他的心灵。

在他的面前,这个幽雅世界早已换了副面孔,到处弥漫着杀气。

杀罢!一切就这样完了罢!

地上不知为何燃起了无名业火,红得发紫的火,似是一个魔鬼,在尖声嘲笑,它无情的舐着大地,似要将这一切焚灭,要将这一切结束!还有...那化做了漆黑色的土地,被血染成漆黑色的土地!

相比之下,空气中那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恶臭,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多少鲜活的生命就如此化为尘土,就如此化为尘土。

“怎么会这样...”他瑟瑟发抖,眼中已尽是红色,诡异而暴戾的红色。

“哈哈哈哈哈...”蓦地,一阵狂笑从不远的火光冲传出,“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吼!”谷汐渊大叫一声,胸中怒气竟不可遏制的迸发。他拔出剑,剑如秋水一般倒映着他那俊俏而狰狞的面孔,“畜生!”他出剑了,这一剑恁的惊人,天崩地裂,只在一瞬间!

忽然,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谷汐渊的手:“谷大哥,你怎么了?”凌可心的声音充满了惊讶与焦急。

可是,谁又能想到呢?就是这么一股温柔而固执的力量,居然使谷汐渊渐渐平静下来。半晌后,谷汐渊眼前的人间炼狱已经消失,眼前就只有这个一直皎洁的月亮。

“多谢..”谷汐渊吐出二字,声音却已经沙哑。

“谷大哥,你刚才好可怕。”凌可心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说道。

谷汐渊苦笑,其实现在他也并不好,内力在体内翻涌,激荡着他的四肢百骸,身体便如散架般痛楚。

凌可心抽出握住谷汐渊的那只手,问道:“谷大哥,刚才出了什么事?”

谷汐渊叹了口气,从背上解下长剑,直直的盯着剑道:“是剑灵反噬。”

凌可心一惊:“反噬?”

谷汐渊点头:“凌姑娘,谷某有个故事,刚好可以解答。”

月儿,还是那么美,美的让人不忍让目。

谷汐渊凝望月亮,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百年前,江湖中出现一个怪人,他剑法通神。但他性情可十分古怪,在他眼中,从没有什么善恶之分,他可以救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更可以杀一个悲天悯人的善人。那时,他一人一剑,白衣如雪,连挫江湖三大绝顶高手,却未受伤分毫。更让人匪夷所思,如此奇人,居然甘愿与一风尘女子携手人剑,遁形江湖,从此匿了踪迹。”

“你说的是北冥剑客?”凌可心几乎不假思索,脱口道。

谷汐渊一震,心中十分惊讶,“你怎的知道他的称号?”

凌可心眼波流转,带有无限温柔:“是我爹爹小时候讲给我的。”这个拥有绝世容颜的女子眼中蕴涵着温暖,“只是...爹爹已经好久不给我讲故事了,从娘死去那时。”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慢慢变的暗淡,眼中满是忧愁。

谷汐渊心中暗暗叹气,继续道:“可江湖人只知道他剑法绝妙,却不知他铸剑之术更是举世无双。他与那女子隐居后,终日以铸剑为乐,这剑..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说着,谷汐渊叹声道:“只可惜此剑铸成时,正巧是月食之夜,那位大剑客的妻子又病疫不久。此剑饱食月阴之气,再加上那大剑客铸剑时的悲痛之情,成了一把名副其实的大凶之剑。”

凌可心皱眉问道:“那谷大哥为何还要用这剑?依我看,不如远远弃了它才是。”

谷汐渊苦笑道:“可惜那位大剑客一生中最钟爱的便是此剑,曾留有遗命,要我谷家人须代代守护。”

凌可心噘嘴道:“那大剑客可真有意思,你们与他风马牛不相及,偏要为他守那劳什子剑。”

谷汐渊继续苦笑:“那位大剑客是我祖父。”

“啊...”凌可心确实没想到谷家与那位大剑客还有如此一层关系,想到刚才辱及谷汐渊祖先,当真惭愧无比。偷偷看向谷汐渊,却发现他并没有异色,这才放心下来。

凌可心盯着谷汐渊手中那有如一鸿秋水的长剑,忽地问道:“谷大哥,这剑叫什么?”

“剑荒。”

“剑荒...剑荒...”她默默念道,“一剑即出,百里皆荒么。”

夜,深了。

不知怎的,凌可心今日睡的格外香甜,在梦中梦见自己与谷汐渊同乘一骑,走在那花间小道,百蝶随衣,五彩斑斓,香彻轴衬。她可真是开心的紧,不禁张口唱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曲唱罢,谷汐渊忽跳下马,径直向前走去。凌可心疑惑,叫道:“谷大哥,你去哪?”哪想谷汐渊并不睬她,反而越走越快,不多时,便没了他的踪影。

凌可心如坠冰窟,刚才那股柔情蜜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大急,喊道:“谷大哥!”“谷大哥...谷大哥...谷大哥...”回音滚滚传到她的耳中。

却没有他!

那个白衣俊雅男子,便这么去了么?

痴了,痴了。

已是花落,流水又在何方?

凌可心蓦地坐起,发现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淡淡的细汗。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刚才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男子身上,那个安静靠在树旁的男子身上。

低眉信手,无语泪凝噎?

多想...与这个男子相伴一生。

凌可心倏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是痴了么?我们相识不过三天。”她喃喃道,继而又望向那个男子,才发现他在熟睡时居然深深琐眉...深深..“他也是不快乐的么?”凌可心想到。

“不要...”谷汐渊忽吐出了一句话,气若游丝。

凌可心闻言一惊,奔到谷汐渊身边一看,见谷汐渊只是普通的梦呓,不禁松了口气。

“不要...不要...不要...”谷汐渊声声加剧,头也不安的摇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凌可心知他是做了噩梦,便用力将他摇醒,看着谷汐渊眼中的惊惧之色,柔声安慰道:“谷大哥,没事的。”

谷汐渊忽从噩梦中脱困,神智尚未清醒,见眼前一窈窕女子在自己面前,不禁把她当做段素素。便顺手一揽,将她抱入怀中,喃喃道:“我又见到他了,又见到他了。”

凌可心突然被这男子紧紧抱在怀中,顿时芳心大羞,心中便如鹿撞一般忐忑不已,又闻到谷汐渊身上所散发的淡雅的男子气息,登时意乱情迷,反手也将他抱住。

“素素...”这一声低低的呼唤,在凌可心耳中不亚于平地惊雷。

那道闪电,无声无息地击碎了她的心。

风在笑!

是在嘲笑,嘲笑这个绝世美丽的女子。

放弃罢!

回头罢!

结束了罢!

风在笑...

又是谁在哭?

泪,悄悄的划过那张绝世容颜的面孔。

凌可心用力一挣,脱开谷汐渊怀抱,淡声道:“谷大哥,是我。”

谷汐渊已渐渐从梦中苏醒,待凌可心脱开自己怀抱,心中已经完全清明,他对刚才之事自然记得,登时尴尬不已,讪笑道:“凌姑娘,刚才之事在下实非无心,还望姑娘大量饶恕则个。”

凌可心只是死死盯住谷汐渊的脸庞,好似要看穿什么。谷汐渊见她一双妙目深深的凝视自己,眼神说不出的复杂,登时方寸大乱,闹了个满脸通红。

半晌,凌可心才把目光收回,轻叹了一声,道:“谷大哥,我没怪你。”只是...那一双妙目却深深的垂下了。

心底凄楚,诉与何人说?

谷汐渊点点头,赔笑道:“姑娘大量。”

“素素是什么人?”凌可心依旧低着头,似要看进自己的心里。

断了情么?

还是...注定悲苦一生?

“是我妻子。”谷汐渊默立半晌后,忽叹道。他望着天,“是我的至爱。”

“啪!”是心碎了么?

还是...眼泪落在地面的声音?

原来...心碎的声音是可以听到的...

可以听到的!是那么巨大的声音啊!

凌可心紧紧咬住牙关,双手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她早知道的...她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啊!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啊!

断了情罢!

断情罢!

可是...心为什么还在痛。

谷汐渊见她并不答话,却扔是低头看地,嘴中似乎喃喃在说着什么,以为她仍在为刚才之事恼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叹口气,靠在树上睡了。

谷汐渊一觉睡醒,只见天空朝霞满布,一轮红日有如玉盘大小冉冉升起,好不壮观!

不禁诗性大发,随口吟道:“

日照万里沸江川,遥看海天独登仙。

秋寒意暖断醉云,梦中指点待河山。”

吟罢,胸中不禁豪气干云,只觉天下事无不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但转念又想到自己至今一事无成,连对妻子的诺言都无法新手,登时豪情大减,带了几分萧索之意。

阳光,依旧暖暖的打在他的身上,这惫懒的人儿,你的苦谁知?

“咴儿!”一声马的鸣叫把谷汐渊拉回了现实,谷汐渊远远看去,只见追风慢步走来,身边跟着那匹黄马儿。

只是...追风背上那白衣长发的女子...

“凌姑娘!”谷汐渊大惊,急急奔到追风身边,将那女子抱下。

那女子正是凌可心。

谷汐渊手触到凌可心手臂时,只觉的她略有发热迹象,再探她额头,登时皱眉:凌可心在发高烧。

他自忖道此处定然无法医治她,但若不及时施救,难免病情不会恶化。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将她抱在怀中骑了追风赶向天姥峰。

追风脚力极快,两个时辰已到了天姥峰脚下。

天姥峰山脚下坐落着一座小城,名曰:“瑞海。”平日甚是冷清,只是剑歌之期将至,才热闹开来。

谷汐渊将凌可心带至城上医馆,得知她只是寒气入体,急火攻心才发起高烧,不由得松一口大气。

当晚,谷汐渊安顿了凌可心住下,自己则梳洗一翻,饱餐一顿,端了大夫开给凌可心的药来到她住的房间,笑道:“凌姑娘,吃药了。”

凌可心睡了一觉,已经发了汗,病情好了不少,神智已经清醒,正兀自望着窗沿发呆,忽见谷汐渊到来,心头一甜继而又无比酸楚,眼眶倏地红了,她哽咽道:“你还管我做甚?让我死了岂不是干净?”

谷汐渊见凌可心猝然发怒,心头茫然:“难道是我开罪了她么?”他却又哪里懂得着少女家的心思?自忖道:“应是她得了病,乱发脾气罢!”想到此节,随即释然道:“凌姑娘,是谷某不好,给谷某个面子,把药吃了罢。”

凌可心知谷汐渊有意迁就于她,心中委屈更甚,但又看到谷汐渊双眼中满是关怀之意,芳心登时软了,胸中不禁一荡,柔情顿生,道:“那你喂我喝。”

谷汐渊见她肯吃药,心中一喜,自是连忙答应,将她扶起,倚靠在床边上,自己则取来一条板凳坐在她身旁,将药匙探入药中,取了些汁水喂凌可心喝下。

凌可心喝了一口,皱眉道:“烫。”谷汐渊柔声道:“不妨事,待我吹凉它。”说着,把药放至唇边吹了一吹,再喂凌可心喝下。

如此又喂又吹,颇为消耗时间,待一碗药喂完,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谷汐渊见药问完,忽然想起一事,道:“凌姑娘,今早为何你会发急病?又为何在追风身上?”

凌可心面上一红,嗫嚅道:“我怎的知道?”

谷汐渊奇道:“那可真是怪了。”继而,又正色道:“凌姑娘且好好休息,谷某明日再来。”说罢,起身欲走。却被凌可心拉住了,凌可心楚楚可怜道:“谷大哥,我睡不着,给我讲个故事好么?”不知怎的,谷汐渊心中对这女孩多有歉疚之感,不忍逆了她的意思,便点头依了她。

好在谷汐渊并非不善言辞之人,加上早年与段素素成亲之时,二人具是童心未泯,段素素没少在睡前缠他讲故事,如此一来,谷汐渊一堂堂剑客,讲起故事来竟有板有眼,丝毫不逊说书卖艺之辈。

当下,他便拣了几个家乡上盛传的爱情故事,娓娓道来。直听得凌可心又哭又笑,时而开心时而忧,大呼过瘾。非要他再讲一个才好。

最后,谷汐渊居然连讲了四个故事凌可心才肯睡觉,直讲的谷汐渊口干舌燥。

这下,可苦了谷汐渊,凌可心生病这几日,他每日俱是搜肠刮肚将每一个可讲的故事说个遍。讲到后来,不免有所重复,凌可心却仍是兴致高涨,即便听过的故事也随着故事中的人物或喜或悲。

持续数天后,凌可心身体已然无恙,只是略微有些气血不足。

谷汐渊特地命了店中炖了一只乌鸡给凌可心补身子,凌可心近日荤腥不沾,正憋的难受,这乌鸡汤足足喝了三碗。

她本生的极美,只是大病初愈,面颊上并无血色,几碗鸡汤下肚,登时面色红润,光彩夺目,随着与谷汐渊的下楼走动,引得不少男子垂畔。

凌可心却置若罔闻,仍是只理睬谷汐渊,使不少男子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马叫,显然是来了新客人。转眼间,屋内并肩走进了两个男子。

左边一人,梳了一道发髻,几缕头发不羁地垂在脸颊两侧,五官错落有秩,嘴唇略显薄,一身淡蓝色长袍,身负长剑,端的英气逼人。

右边那人,身型修长,一席白衣,却有无数金色点缀。腰间悬一枚玉佩,青碧幽蓝,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之物。再看这人长的颇为秀气,单凤眼,高挺鼻梁,小嘴巴。身上散发出一股富贵之气,却又夹杂着些许书生般的儒雅之态。

二人一进得屋内,立时看到谷汐渊与凌可心,那白衣男子面浮狂喜之色,叫道:“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然而,那一蓝一白两个负剑男子却缓缓对上了目光。

目光如电,杀气冲天!

身上的剑,心中的剑,都不安的抖动起来。那冰冷的杀气,倏的弥散开。就连那狂喜的男子都被这莫名的寒意激个哆嗦。

“莫何方。”身负剑荒古剑的男子看了看这蓝袍之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谷汐渊。”面对的那个男子亦是这副表情,目光中的异样寒芒陡然迸发!

“仓啷!”长剑出鞘!

白云蓝天,一抹戾气猛然发作。

谷汐渊与莫何方双剑相交,迸出火花。

莫何方剑身一斜,压住谷汐渊的长剑道:“这里施展不开拳脚,我们换个地方。”

谷汐渊无言点头,身影倏地一闪,掠过莫何方向外奔去。

莫何方暗暗叫好,也运足内力,紧随其后,转眼间,二人只余白蓝二影,越奔越远。

凌可心见谷汐渊突然与人动手,一时哑然,又见他竟向外奔去,全然不理会自己,不禁急切叫道:“谷大哥,你去哪里?”连叫两声,谷汐渊在地平线处早已成为一个黑点,又哪里还听的到?凌可心心中一阵慌乱,胸中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正双眼朦胧,泪水婆娑之际,忽觉面上一热,定睛看去,竟是那白衣公子伸手为自己拭泪。

凌可心登时勃然大怒,愤然甩开白衣公子的手,厉声道:“小王爷,还请你放尊重些,莫侮辱了自己!也别把我当成放荡的女人!”

那被凌可心称之为小王爷的男子被她猛一呵斥,面上满是尴尬之色,赔笑道:“凌姑娘莫怪在下失礼,刚才见凌姑娘梨花带雨绝伦丽色,吾见尤怜。一时把持不住,冒犯姑娘,还望凌姑娘饶恕则个。”

凌可心见他道歉,心中怒气消了大半,重重得“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白衣公子自知理亏,不敢再造次,便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连天上的仙子怕也不及你的一般容貌。”

凌可心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小王爷过奖了,不过我看小王爷还是把这些话用来哄你那些千娇百魅的美人儿比较合适,我可担当不起。”说罢,又是冷哼了一声。

白衣公子马屁拍到蹄子上,招来一顿冷嘲热讽,讨个老大没趣。想想谷汐渊与凌可心谈笑风声的样子,心中满不是滋味,悻悻的坐在凌可心对面喝酒。

凌可心好似没看到面前这个人,只是远远望着谷汐渊与那蓝袍男子掠走之位,喃喃道:“谷大哥,你可要安全回来。”

谷汐渊发足狂奔之际,余光扫到,见莫何方在自己不远处紧紧跟随,他微微一笑,止住步伐,转身望着莫何方。

莫何方亦止住步伐,也是冷冷的看着谷汐渊。

二人功力极高,轻功也是绝伦。如此狂奔一阵后,已到达了天姥峰的腹地。

天姥峰腹地处,甚为宽广,四周鸟语花香,云销雨霁,浮尘微挑,美不胜收。

莫何方盯着谷汐渊道:“十年前,你倚仗‘剑荒’之利折了我的‘听风’,因此才胜得我一招,十年后,我已得一把可以与你匹敌之剑,今日你我再分个高下罢!”

谷汐渊点头道:“那就让我再领教莫兄的续尘剑法。”说罢,抽出剑荒横在胸前。

莫何方眼中精光暴涨,大喝一声,提剑抢攻。“唰唰唰”三剑,分别刺向谷汐渊咽喉,左肋与小腹。

谷汐渊识得厉害,严守谨防,将一柄长剑舞的犹如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将这三招轻巧化去。

莫何方喝彩道:“好!”忽而身形陡转,一连竟换了七八个方向,剑光如电,却不刺击。

谷汐渊点点头:“阁下的潜龙步越发精纯了。”言罢,身形也是一荡,速度丝毫不亚于莫何方。二人凝守剑意,纵身腾挪,每每长剑未交便提前收回,如此一来,二人周围只有风声,却无剑啸。

二人这样斗了几百招,未显衰态,反而速度越来越快,风声中隐隐带有雷声,空旷处,只有一蓝一白两道人影遥相呼应,借着阳光,盖满大地。

忽然,听得谷汐渊闷哼一声,肩头被莫何方单掌击中,口喷鲜血,向后倒飞。

莫何方抢得先机,纵声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得意,他提身一探,长剑递于谷汐渊胸前。

这一剑来势石破天惊,谷汐渊万万已闪避不及,眼看就要长剑贯胸,命绝身亡。莫何方眼中满是狂喜之色,好似已经得胜。蓦的,谷汐渊居然匿了身影,莫何方剑前只剩一片不知哪来的白烟。

继而,谷汐渊已收了长剑,背身对着莫何方。莫何方眼神变幻,由惊愕逐渐变成惊惧。“含香半剑?你...居然练成了含香半剑?!”突然,他的手臂,胸膛,膝盖等处喷溅出片片鲜血,他再也拿不住手中之剑,“叮”一声剑身坠落,半截入地。莫何方软软跪倒,怒道:“你何不一剑杀了我?却还要留我半条命如此羞辱于我?”

谷汐渊望了他一眼,叹道:“头陀拈花一笑,业已了,终得道,你何苦如此执狂?”

莫何方神色一暗,闭口不言。半晌后,他终于叹道:“我总想,杀了你,我便是天下第一剑。可没想到,你居然练成了含香半剑。”

谷汐渊自嘲一笑:“含香半剑么?我倒宁愿不会。而且,你就算赢了我,也做不成天下第一剑的。”

莫何方一窒,问道:“此话怎讲?”

谷汐渊不再看他,低声幽幽地道:“他回来了。”

“他?哪个他?”莫何方满眼迷惘之色,一脸不解的望着谷汐渊。

谷汐渊却不答他,高声吟道:“年少痴狂,自道天骄,长剑吟凤,江湖笑。却不知,山河那头,花谢了。”声音渐渐放低,原是径自去了。

莫何方看着谷汐渊远走的方向,口中自语道:“他?难道是...”

“不错,正是我。”不远处,一条黑影伴着夕阳立在莫何方身畔。

“你...你...怎么可能!”莫何方双眼突出,似乎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怖的事情。

那道黑影浸在黑暗之中,满是鬼气。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沉默了一阵后,缓缓开口问道:“你...要死要活?”

凌可心望着天上的圆月微微发呆,全然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对面的白衣公子仍是喝着酒,面上却已显出了些须的不耐烦。

时间点滴流逝,原本不高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半空,灰白的大地被月光一抚,温柔许多。

谷汐渊正是这时回到客栈,客栈已经打烊,店中只余老板算帐的声音。他抬眼看到了正兀自盯住自己的凌可心,报以温柔一笑。

凌可心见谷汐渊回来,心中大喜,却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嗔道:“谷大哥,你当我空气么?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害我为你担心一场。”

谷汐渊近来与她相处渐长,知她性子,便微笑道:“刚才之事太过凶险,一时忘了凌姑娘。还望姑娘饶恕。”

凌可心本无意怪他,登时转嗔为喜,又见谷汐渊嘴角处隐隐有血迹,不禁失色道:“谷大哥,你受伤了么?”

谷汐渊摆手道:“小伤,不妨事。”

凌可心刚要接口,只听那白衣公子阴阳怪气地道:“这么说来,谷大侠是将莫何方杀了?”

谷汐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与你何干?”那公子冷笑道:“我是他主子,你说与我何干?”

谷汐渊看了看凌可心问道:“他是谁?”

凌可心“哼”了一声,轻蔑地道:“广贤王刘闼的长子,刘贤。”

谷汐渊点点头,向刘贤道:“他没死,只是受了些伤,动弹不得,眼下正在天姥峰腹地之中。”

刘贤冷笑道:“那可真要多谢谷大侠不杀之恩了。”说罢,一转身出门寻莫何方去了。

凌可心看着远去的刘贤,“呸”了一声,道:“我看那姓莫的身手厉害,想不到却做了这种人的狗腿子,自找下贱。”

谷汐渊缓缓摇头道:“事情并非如你所想,我刚才与莫何方斗剑时,听他剑破空之声如若龙吟,疑是江湖古剑‘伏龙’,又闻此剑被广贤王收藏,我想他投奔广贤王应当是为了此剑。”

凌可心不以为然道:“为了一柄破剑便自轻自贱么?哼哼,想来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谷汐渊又摇头道:“练剑之人若要见到一谱厉害剑式,定然会要想方设法修炼。看到一柄好剑,想要收为己有,倒也确实无可厚非,而且此人执着剑道,有此动作,也不足为奇。”

凌可心不屑道:“我便是看不起他,尤其是投靠了广贤王的人,我更看不起。”

谷汐渊暗暗讷罕凌可心对广贤王一众的态度,忖度她必与广贤王一家积怨极深,但也不方便多问,便转移话题道:“凌姑娘,明日我们便上山罢!”

凌可心一愕,面上浮现失落之色,闷声应道:“依谷大哥之言。”

谷汐渊点头道:“凌姑娘今日便早些休息罢!明日即可见到令尊了。”

凌可心默然点头。

她轻轻地,在心底“唉”了一声。

终归,还是该结束了。

后会...终是无期的罢!

你还会记得我么?

但愿,

但愿。

二日清晨,谷汐渊早已付了房钱,收拾好东西在楼下等凌可心下来,打算吃过早饭就动身启程。却不料,等了良久,仍是不见凌可心人影,心中起疑,遂至凌可心房间,果然不见了她,衣服细软亦被带走,只余一张杏黄色的纸压在青灯下,安静的躺着。

谷汐渊去过纸,细细念道:“君不闻,三千青丝愁白头,蝴蝶喜雨露,多愿双飞,惜君不解,独泪垂。青灯花红妆,独自为君殇。”

谷汐渊登时明白了凌可心的心思,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脑中浮现与凌可心在一起点点滴滴,一幕...接着一幕。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将纸收入怀中,取了包袱,直奔天姥峰。

远方的黑云,久久不散。

谷汐渊骑了白马,缓缓登上天姥峰。时日尚早,他倒并不着急。

天姥峰景色别致幽雅,极是美丽,谷汐渊行了半日,便攒了半日,直是让人心旷神怡。

有诗为证: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怳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谷汐渊见此等美景,心中阴霾暂消,方欲高歌一曲,忽觉身旁草丛微微异动,似乎有什么事物隐藏在此,谷汐渊何等功力,顿时警觉。

谷汐渊反手一带,将‘剑荒’从背后拔出拿在手里,剑眉一挑,朗声道:“这位朋友,何必藏首藏尾?不如出来我们说个明了。”

哪只草丛中不动分毫,硬是没人应答。谷汐渊心生怒气,冷笑道:“既然如此,休怪谷某无礼了。”言罢,长剑一挑,径直刺向草丛。

谷汐渊这一剑其实只用了三分力,留有几十种变招,他料想敌人蛰伏不出,定有奇招,是以留足余地,既可闪避也可攻击,以应不测。却不想,这一剑偏偏未遇上任何抵挡,长驱直入般刺中草丛。

谷汐渊感觉剑身一滞,似乎刺进肉中,心中诧异,用力将长剑一挺,只见一毛茸茸事物被剑挑起,谷汐渊定睛一看,立时哑然:原来是只灰毛野兔罢了。

谷汐渊心中稍宽,但转念一想不由得苦笑:近些日来,草木皆兵,也忒小家子气了。

此事虽未起任何波澜,却叫谷汐渊再无任何兴致赏山玩水。他一紧追风马肚,追风吃痛,高嘶一声陡然加力,犹如流星般急弛而去。

追风脚程之快,世所罕有,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似乎只在一瞬间,这一人一马便抵达了天姥峰剑歌会邀请者居住之地——落月山庄。

这落月山庄正是剑歌大会接待之处,侍者静侯在山庄前,见谷汐渊只身前来,没有其他被邀请者的前呼后拥只态,不免心中轻视。那侍者唱个喏道:“小的眼拙,还问大侠从哪来?可有请贴?”

谷汐渊修养甚好,也不生气,一抱拳道:“小可谷汐渊,受贵庄主之邀,特来叨扰。”

那人听了谷汐渊之名,心中一震,立时收了小觑之心道:“原来是‘白衣剑侠’到了,招呼不周,还望谷大侠莫怪。”

谷汐渊微笑道:“江湖朋友送的雅号,倒也不敢自擂。”

侍者恭了一恭,道:“还请谷大侠随小人来,庄主吩咐过,谷大侠一到,他定要为您接风洗尘。”

谷汐渊点头应了,随那侍者一路行来,心中忖道:“且让我看看这庄主是何方神圣。”

那侍者领着谷汐渊在院落中穿行,不时为谷汐渊介绍庄内风景典故。二人一路行至大堂,侍者恭敬道:“谷大侠请稍歇片刻,小的去知会庄主。”谷汐渊点头应了,看着这侍者离开的背影,自忖道:“这下人举止谈吐无一不极为得体,望其走路姿势想必也是个练家子。如此看来,这庄主果然大有来头。”这山庄很是广阔,但装潢却并不繁多,点滴简朴装饰,却是隐隐显露霸气,给人一种非凡之感。

不多时,堂内向一起洪亮声音:“久闻谷大侠盛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话音未落,厅内便转出一半百的健壮老者。这老者面色红润,发色乌黑,精神矍铄,双眼精光吞吐直逼谷汐渊。

谷汐渊把剑一揖道:“见过庄主。”

那老者点点头道:“寒舍简陋,还望谷大侠莫要怪老夫怠慢。”

谷汐渊抱拳道:“庄主客气了。”

老者微笑道:“谷大侠,老夫姓凌,名沧。我早已命人为谷大侠备了酒菜,若不嫌弃,且让老夫陪谷大侠痛饮一翻如何?”

谷汐渊心中琢磨:这老者看似豪爽洒脱,实则城府极深,实在要小心些,别着了道,小心打探出星弟消息才好。念罢,拱手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过三旬,二人话渐渐多了。

谷汐渊思忖时机大好,便开口道:“与庄主谈话实在是投机,谷某真是后悔没早日结识庄主。”

凌沧笑了笑道:“谷大侠学富五车,老夫也是极为佩服。”

谷汐渊道:“庄主过赞了,只是小可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与否。”

凌沧望了一眼谷汐渊道:“但说无妨。”

谷汐渊沉吟了一下,道:“想您打探个人。”

“人?什么人?”凌沧自顾地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正是您在请贴中提到的一个人——藏星寒!”谷汐渊死死地盯着凌沧说道。

凌沧似乎没看到谷汐渊的眼神一般,悠然道:“葬星寒?不是十年前便死了么?听说还是谷大侠出的手。”

谷汐渊心中怒气陡然高涨,但却强忍道:“那凌庄主请帖中的话该如何讲?”

凌沧打了个哈哈道:“谷大侠,老夫老糊涂了,不记得说过什么。”

谷汐渊见他如此戏弄自己,胸中怒气再无无法忍耐,他重重的哼道“感情庄主是在消遣谷某么?”

凌沧笑了笑,不置可否。

谷汐渊登时发作,愤然起身道:“告辞!”

“爹爹!菊儿说来了一位大侠........谷...谷大哥...”

怒气横生的谷汐渊惊诧地望着门外那个白衣女子。

如落日般的余韵。

那么美...

玉人凝如脂,寒露弄薄霜!

凌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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