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剑拔弩张
天还没有亮,几乎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京城的上空,秦王府内忽然发生了一阵异常的响动,无数侍卫向最东面的一处院子奔去,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在靠门的地上躺在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人头已经不知去向,但从有烧伤的肢体来看,此人应该就是周明,两个伺候他的丫鬟跪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不仅是丫鬟,所有侍卫的心都一阵阵胆寒,周明竟然死在秦王府保护最严密的腹地,这极有可能是府中内部人所为,一向薄情寡恩的秦王能放过他们吗?
“殿下来了!”
侍卫们一齐向两边闪开,闪出一条路,秦王朱樉在十几名贴身侍卫的簇拥下匆匆赶来了,朱樉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在离尸体还有五六步时站住了,他望着这具光着身子的丑陋的躯体,怒火开始在他眼中燃烧,身子不由慢慢地颤抖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樉突然咆哮起来,他一把揪住负责保护周明的侍卫官,恶狠狠地大吼道:“你给我说,到底是谁干的?”
周明一直是他寄以对付李维正的利器,现在却突然被杀了,他的如意算盘落空,失落、愤怒、耻辱,各种滋味一齐涌入他心中,他开始有些失态了,在秦王的怒吼声中侍卫官战战兢兢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一直很平静,我们听见丫鬟的惊叫声跑来,他已经死了,刺客是从后窗逃走。”
“丫鬟?”朱樉转身又盯住了两个丫鬟,阴森森地问道:“你们说,到底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两个丫鬟几乎要被吓晕过去了。
“来人!”朱樉厉声喝道:“将这两个丫鬟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所有当值侍卫一律重打八十棍。”
说完,他一甩手便怒气冲冲地走了,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微弱的求饶声和侍卫们被重打的惨叫声。
书房里,朱樉心情郁闷地坐在桌前发呆,周明的突然被杀使他有些『乱』了方寸,他虽贵为藩王,但手中可用的资源却并不多,尤其在太子病重,东宫所属出现新的机遇时,他也不敢在李维正之事上做得太过份,否则他早就派人去杀了李维正全家,周明是他这些天敲定下来的最后突破口,这个陪同李维正出海高丽和日本的翻译可以轻而易举地编出李维正私通日本的种种故事,朱樉知道,私通日本是父皇最恨的罪责之一,当年的胡惟庸不就是被安上了私通日本的大罪吗?现在周明被杀,使他精心策划的计谋落空了,而且高丽使臣昨天已经抵达京城,按照惯例,父皇这两天就要接见他了,也就是说,他没有时间再寻找新的突破口了……
“李维正!”朱樉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的手段高,竟然连刺杀也用上了,你就不怕我也效仿你吗?”
“殿下,属下以为周明并非李维正所杀。”不知何时,邵闻达出现在门口,朱樉吓了一跳,沉着脸道:“你是几时进来的,为何不禀报?”
邵闻达连忙上前跪下道:“属下因为事急,不及禀报,请殿下恕罪。”
“你起来吧!”朱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怎么说,周明不是李维正所杀?”
“很简单,李维正并不知道周明还活着,我们秘密进京,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周明在王府中?”
邵闻达的话让朱樉冷静下来,确实是这样,李维正没有理由知道周明的秘密,也没有能力来刺杀他,那么这又是何人所为?朱樉瞥了一眼邵闻达,见他欲言又止,便不高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属下一直在想除了我们以外,其实还有一人知道周明之事。”
朱樉沉思一下,他忽然醒悟,“你是说齐王,可是、可是周明就是他送来,他当初不杀,现在再杀又有何意义?”
“殿下想一想,现在周明被杀,会造成殿下什么样的影响,除非殿下放弃除掉李维正,否则殿下举证不利,反而会影响自身,会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殿下如果因此入主东宫之路被阻,殿下想一想,谁最高兴?”
‘砰!’地一声,不等邵闻达的话说完,朱樉已经狠狠一掌拍在桌上了,“混蛋!”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齐王的阴毒之心他终于看清了,本来他就知道齐王助他是藏有私心,现在更加证明了自己判断的正确。
沉『吟』一下,朱樉又问道:“周明死了,你说我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才是朱樉所关心的问题,时间紧迫,他又该如何抓李维正的把柄?邵闻达心中不由暗暗叹息,这个秦王果然是一个做不成大事之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念念不忘私仇,轻重不分、公私不明,难怪燕王等人能抓住他的短柄,一次次将他玩弄于手掌,这次周明被杀,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眼看皇上就要定新太子,他居然还在想着对付一个区区的地方指挥使,这样的人若能登大位也真是奇怪了,邵闻达心中鄙夷,但他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殿下,周明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口供仍在,殿下不妨继续用它,另外,对付李维正也不是殿下一人,殿下不妨和詹大人商量一下,或许他那边有突破。”
一句话提醒了朱樉,确实,他竟忘记了詹徽那边,或许他有什么好的策略,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在外禀报道:“殿下,福州那边有紧急消息送来。”
朱樉和邵闻达同时一怔,福州怎么这个时候有消息来了,朱樉连忙令道:“快送进来。”
福建新任都指挥使陆风是从陕西调任,也算是朱樉的人,只是他很少和朱樉有什么情报上呈,尽管有些疑虑,但‘紧急’二字还是让朱樉动心了, 片刻,侍卫领了一名送信人进来,送信人跪下磕了一个头,将一封八百里加急快信递上道:“这是我家将军送来的快信,奏折已经同步送进了兵部。”
朱樉展开信,细细地读了一遍,他竟惊喜得站了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此时,朱樉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因周明身死的沮丧,他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对邵闻达道:“你可知道这李维正在小琉球岛做了什么?军士将一万多逃离我大明的渔民赶到海滩上,最后李维正居然把他们全部饶了,可谓自作孽,不可活,看他这回怎么向皇上交代。”
邵闻达也接过信看了一遍,信中充满了陆风对李维正恶毒的攻击和怨恨,就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邵闻达立刻明白过来,李维正率山东兵将把远在数千里外的倭寇全歼,虽然李维正立功了,但他却得罪了福建的军方派系,他的出『色』反衬出了福建军方的无能,福建军方怎么可能不恨他入骨,信中说福建水师俘获了几名小琉球岛渔民,他们供认出李维正在小琉球岛曾网开一面,放了违抗大明海禁严令的渔民,这让福建军方如获至宝,立刻上奏折弹劾李维正有抗旨之罪。
“殿下准备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我立刻去找詹徽商议,这两天必将李维正下地狱。”朱樉心情大好,他当即去安排心腹约见詹徽了,邵闻达却有些心事忡忡,他一整天几乎都在坐立不安中渡过,一直到下午,待朱樉出门去找詹徽,他也悄悄地出门了。
朱樉和詹徽这是第三次见面了,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西淮酒楼,第二次见面是在三天前,确立了詹徽正式辅佐朱樉问鼎东宫,有了两次见面的基础,今天两人见面明显亲善了许多,房间的气氛也变得十分随和,朱樉坐下便开门见山便道:“詹大人,先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本来我准备用来弹劾李维正的周明今天早上被人杀了。”
“是谁干的?”詹徽也吃了一惊,居然在秦王府杀人,谁有这个本事。
“暂时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我已经在派人查了,不过周明虽死,但他写了一份完整的口供,我准备就用这份口供对付他。”
说到这里,朱樉便问道:“詹大人,你那里也在收集李维正的罪状,进展怎么样了?”
詹徽微微一笑道:“我还是用老办法,告他擅自进攻高丽,以前证据不足,略微苍白了点,这次高丽使者亲自到来,带来了李维正在高丽施暴的详尽报告,我估计这次皇上就不会放过他了。”
“比起我来,你还差了一点。”朱樉取出福建都指挥使的弹劾信递给了詹徽,他得意地笑道:“这是我刚刚得到了情报,你没有想到吧!如果不是福建水师机缘凑巧,真没想到那贼还这个把柄呢?”
詹徽接过信看了一遍,心中暗吃一惊,其实他是想到的,他就想到李维正在小琉球岛不可能不和那些渔民打交道,但他在述职报告中却丝毫不提,本来詹徽准备在李维正的船队回蓬莱后再详细调查,他在五天前已经派监察御史前往蓬莱县了,却没想到被福建水师得到了准确消息。
这确实是李维正的一大把柄了,詹徽把信还给朱樉笑道:“殿下,这件事就让兵部来弹劾,本来他们就对李维正在小琉球岛的平倭功劳颇为怀疑,这下证据确凿了。”
朱樉点了点头道:“好吧!这件事就交给兵部去办,我还是用周明的口供对付他,詹大人用高丽使者,兵部则用小琉球岛之人,咱们三管齐下,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殿下说得不错,明天午后陛下要开廷议初审高丽王的书信,我和兵部尚书孙大人都要出席,我们就从那时开始对李维正下手。”
就在秦王出门去见詹徽后没多久,邵闻达也出门了,他所乘的马车直接驶向位于秦淮河畔的姚广孝驻地,马车刚刚停稳,邵闻达便有些急不可耐地跳下马车,跑上了台阶,门房认识他,没有任何询问便让他进去了,邵闻达直奔姚广孝的禅房,在门口他等了片刻,姚广孝的一名随从便出来道:“邵先生,大师请你进去。”
邵闻达有些忐忑不安地进了禅房,房间里青烟缭绕,木鱼声声,只见姚广孝穿着一件镶着金丝线的大红袈裟,正做在禅床上闭目诵经,旁边一个小和尚正轻轻地敲着木鱼,邵闻达不敢打扰,只站在下首垂手等待,过了一会儿,姚广孝的经念完了,他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让先生久等了。”
“不敢!不敢!”邵闻达表现得十分恭敬,他谄笑道:“昨晚大师交给我的任务,我今天一早让心腹便完成了,我确认了人头,就是周明。”
“先生干得很漂亮,雷厉风行,让人不得不佩服。”姚广孝由衷地赞道。
邵闻达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道:“属下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大师。”
邵闻达便将福建军方弹劾李维正一事说了一遍,最后道:“福建军方的弹劾信写得很详尽,还有渔民的口供画押,这件事属下以为很严重了,请大师定夺。”
姚广孝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先生在外不能久呆,现在就回去吧!以后我会派人和你联系。”
“是!属下告退。”
邵闻达慢慢退下去了,姚广孝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秦王等人攻势如『潮』,李维正以一人之力确实有点难以支撑了,他知道,如果按照燕王的意思,必然是要自己把福建军方弹劾一事提前告诉李维正,但姚广孝却不想告诉他,不仅是这样,他姚广孝还要落井下石,置李维正于死地。
姚广孝冷笑了一声,他站起来吩咐道:“命令备马车,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很快,姚广孝上了马车,马车迅速向黑夜中驰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姚广孝的马车绕了近半个京城,最后在一座高大府门前停来下来,他上了台阶,看了看门上的府牌,上面只有两个字:‘费府。’
“请问这位大师,有何贵干?”门房问道。
姚广孝取出一张帖子,递给门卫笑道:“请你转给费老爷,我指的不是现在的锦衣卫三所费千户,而是他的父亲费天,也就是你们的老太爷,请你告诉他,北平姚广孝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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