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玉门关飞歌
第二日,天『色』微明时,队伍就开始启程。
一夜无眠后,我还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努力说服白飞飞改变复仇计划,改嫁为杀。
虽说她每次害人为祸时,我总恨不得就让她去自食其果,薄命也罢,孤独一生罢了,都是她自找的。
可当事情过后,面对她那一脸的清冷漠然、生机全无的模样,我心中的伦理道德和对她的怜悯,总会不自觉地涌上心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和生父『乱』伦的不归之路。
这样的心情,实在是矛盾之极,连我自己也想不通怎会有如此的反复多变?
或许,难道是因为白飞飞曾说,我是这世上也唯一能倾听她诉说的人,和年轻一辈中唯一有资格同她相争的女孩子吗?
其实她何尝也不是我唯一的对手呢?
我们自从郑州相识,从此以后几番纠葛,到如今即便还是敌非友,可彼此心中或许都有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意了!想她白飞飞虽是一个极可恨的魔女,却同时也是一位极可怜的美丽女孩,如果能彻底抛却心中的仇恨,重新获得新生,天下间又多了一位绝世奇女子,那些可怕的仇恨已将就此终结,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慈悲的师父此刻若在我身边,一定也会支持我的想法。 想起已年过九十的老师父对我多年来的悉心教导,我不禁为自己此刻的武艺水平感到惭愧。
想我自幼学武,原以为今生必定不会再如前世般处处受制与人,没想到却两次栽在王怜花的计谋里,一身武功竟丝毫未有施展的机会。
接而又碰到快乐王,不过走了几十招就被惨淡地擒住,后来虽然侥幸在片刻之间制住了白飞飞,但……唉。
心中总是难免憋闷不已,或许昨夜激战之时,那在指间铮然跳跃、在心中慷慨昂扬的熊熊战意,不仅仅是为大家鼓劲,也与这份压抑有关吧?
对了,昨日我一口气弹了好几首的曲子,沈浪和熊猫儿在附近也一定都听见了吧?
沈浪他能听出我的琴音么?对于昨日那场战役,他又有什么想法呢?这许多日了。
也不知他身上地『迷』『药』已暗自解了没有?记得前世他只是被点了『穴』道,并未服下抑制功力的『迷』『药』,他采用独门方法冲破了『穴』道也是正常,可这一世,他还有办法么?
还有,我们的人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经过昨夜的教训之后,如今快乐王的防范必定已升到最高级别,可不是再像上次一样轻易就能偷袭成功的。
而且我们的行程越接近关外。 地势对中原人就更加不利,等出了关之后,本来就很难寻觅的机会就更加少了……
我独自一人懒懒地依在内车厢地榻上,投过薄纱注视着外面的山景,脑中一会想这个。
一会想那个,只觉得各种念头都有,『乱』纷纷地了无头绪,竟半天集中不了精力独思其中一件事。 想着想着竟然就睡意『迷』糊起来。
朦胧中,轻纱微动,一阵淡然幽长的香风拂了进来,白飞飞来了。
我睁开眼睛,只见初生的阳光正透过车帘映在她的脸上,衬的她的肌肤几近透明玉润,也将那一双纤长细密的睫『毛』之下地明眸,映的滢亮闪闪。
如同春天湖面上反『射』着阳光的水波,再配她那副精致娇美的面容,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座水晶娃娃。
这样一个美人,若是生在了江南水乡,京城重城,无有这残忍的身世,将是何等地令人惊艳不绝呀?
那样的话,必定是“王孙叹颜『色』。 香车勤相邀”吧?我凝注着她的脸。 忽然升起无限的感慨,不由地低叹了一声。
“你叹什么?”白飞飞姿态翩然地坐了下来。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未被快乐王取走地瑶琴,语气虽随意,却也是难得地主动开口问询。
“我在想,以你这样的冰肌玉容、天仙绝『色』,如果是生在一个平凡人的家庭里,不知将会是什么的境况?”我有些意外她今天会有心情聊天,不过仍是支手托腮地如实以告。
白飞飞的手顿了一下,并未抬眼望我,只冷笑道:“我从来不想什么如果。 ”
“你说的不错,出生如何,确实没有如果。
”我颌首表示同意,目光清澈如水持续地望着她,道,“当一个人初临人世,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有着怎样的父母,家境是贫还是富……都不是自己所能选择地。
只是,人总会长大的,人长大之后,虽然还是无法改变自己过往的命运,却可以重新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创造属于自己的全新未来。
比如,去建立一个自己一直向往的家庭,过一段自己一直渴望的生活……”
白飞飞打断我的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微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等你这一生最大地心事了结以后,想要过什么样地生活?”
白飞飞却一听即『色』变,但立刻又缓和了过来,明白我这样刻意的低声,再加上外面辘辘不绝地车轮马蹄声,就算马车两边就是急风骑士,也无法听到我在问什么,而前面那两个丫头都是她自己的人,也不用在意。
“我也从不多想什么明天以后。 ”
“可我却经常在想,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的生活愿望吧!”我轻轻一笑,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望着车外那出谷后就开始渐渐退远的群山,和前头范围越来越广的戈壁沟壑,目光穿越天空,“我自懂事起,就不愿呆在家中当一名足不能出户的千金小姐。
我渴望自己能当一名自由自在的旅行者,在年轻的时候就走遍这个世界,去领阅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不论是壮观的名山大川,还是平凡无名的山谷洼地,小溪流水,我都想见识。
我觉得能在旅途中去体味着人生的各种滋味,必定是件很快乐地事。 如果在此期间我有闲心了。
我就把这些经历写成书,或把它画成画,来告诉别人世上还有很多美丽的地方,美好的事物,值得每个人去真心的追寻……”
白飞飞望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的愿望会是这么的简单,但言语之间却更冷了,哼道:“只怕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了。 ”
“呵呵。 ”我不以为意,道,“人的身体或许是可以被囚禁的,但心灵永远不会。
身若没有自由,心也可以代替身体去旅行,就怕连人地心都死了,那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你知道么?其实除了仇恨、斗争。
生活中还有很多其他的感受,关键是要看自己想不想要,愿不愿意去争取,只要有心,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白飞飞薄怒道:“你是在和我说教么?”
“你觉得我是在说教么?”我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 既然已身为人,这一生总该拥有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不枉费我们来一趟人世间。 ”
……
这一日午后,风沙略平。 车内虽备了降温之物,但依然甚感炎热,熏熏然间,我正准备躺下小息片刻,突闻外头恭敬地叫了声“王爷”,以及快乐王平和的低嗯声。
我立刻坐了起来,睡意一扫而光,自那晚之后。 快乐王已连续好几日没来我这里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他刚才那声低嗯声,分明显示他心情不错,他若心情不错,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怜儿和伊人早已打起了帘子,福身相迎,快乐王大步走了进来。 我们这马车建造的十分高大宽敞,快乐王的个子虽修长。 却根本就用不着弯腰。
我淡淡地叫了声王爷。 等待他自道来意。
“七七,马上就到玉门关了。
这几日路途愈发的颠簸,风沙也越来越大了,你可还习惯?”快乐王一脸温和笑意地坐了下来,殷情体贴地问道,仿佛那日根本就不曾拂袖而去。
“还好。 ”我平静地持起倒了两杯茶,对他那暗藏在温和表象下地锐利眼神不躲不避。
我整日都呆在马车之中,风沙大时,便垂下重帘,确实不怎么辛苦,顶多闷热一些而已,比其外头风吹日晒在沙尘中穿行的众人,已是天上人间了。
“如此就好。 ”快乐王不自觉地以指节相扣桌面,人的小动作经常会反映一个人的内心,他想说什么?
我敛目隐住眼中的洞察,假装不觉。
果然,未等一会,快乐王又接着道:“等过了玉门关后,你就写封信回家吧!”
我微微诧异地抬眼,写信回家?
快乐王道:“本王即将要与你成亲之事,虽说此刻天下都已知晓,岳父母那边本王也早有书信过去,不过本王觉得你若能亲自修书一封以告慰双亲,那就更好了,毕竟成亲之后,本王一时之间还无法带你回江南拜见岳父母,难免遗憾!”
听到这个称呼,我忍不住厌恶地蹙了蹙眉,但想地更多的却是他要我写家书的用意。 “王爷之意,只怕不仅如此吧?”
快乐王哈哈一笑,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这是本王方才刚收到的快报。 ”
我取了过来,一眼扫过,那上面地伤亡数字顿时令我面『色』微变。
“七七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以本王之能,裂风峡之意外只可能出现一次,绝无第二次的可能。
本王是诚心要与你结为夫妻,因此这一次本王只是给个教训而已,倘若还有下次,可莫要怪本王不给你面子了?”快乐王满意地看着我的脸『色』,口中威严和警告并兼,说完之后,凝视了我少许,笑着起身离去。
他一走,那一张薄薄的快报立刻变的沉重起来,颤抖的手指几乎捏将不住,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李叔叔他们必是见快乐王队伍防备森严,沿途之中又多是沟壑沙漠,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因此才改而冒险去偷袭前头的粮草补给之地。
可自古以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就是生命,更何况这条古道原本路途艰难,处处可见一片片贫瘠地沙漠戈壁,补给远比中原困难百倍,快乐王又怎会不派人严加保护?肯定早设了陷阱了,天时、地利一样未有,人数又远不及快乐王,这一去,怎会不吃亏?
我红着眼低头看着这张纸,上好的绢纸之上,明明只有白底黑字,可落在我的眼里,全仿佛化成了漫天的鲜血淋淋漓漓地向我泼来,鼻尖也嗅到了浓浓的新鲜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神经。
这一次紧紧赶来的队伍总共只有百余人,却一下子失去了三十一条鲜活地生命……这样地数字,怎能不令人震撼和悲伤?更甚者,其中或许还有我曾无比熟悉的叔伯长辈、朋友属下……如果他们只是为了消灭快乐王这个公敌,纵然死得悲壮,也是他们无悔地选择,可如果他们更多的是为了救我,那我又情何以堪?
信被送出去没多久,玉门关也到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我们的情绪一般,经过玉门关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正如千年以来最经典的画面:落日的余辉映照着一望无垠的荒漠寂野,天和地都染上了苍凉的暗黄『色』,凄『迷』的光晕中,雄壮的玉门残城巍然而立,依旧固执地坚守着最后一道门户,仿佛还沉浸在那曾“驼铃悠悠,商队络绎,各国使者相望于道”的繁华旧梦之中,不肯醒来。
我不理众人的侧目,独自立在平坦的马车顶,眺望远方。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
遥想起当年汉时此处曾有的无限繁荣,再看着眼前的残景,心中很自然地浮现那首著名的《凉州词》,多悲壮多苍凉啊!如今的玉门关,确确实实已是一座孤城了。
夕阳下,快乐王的长队略为蜿蜒地前进着,也不知沈朗和猫儿在哪一辆车中?
想起原著中熊猫儿在封闭的马车中经过这一段路程,曾悲叹无缘得见玉门关的遗憾,心中忽然有股豪气喷发了出来,不愿就这样怀着低落的心情经过这一处苍凉的遗址,而想多少做些什么。
情怀难述,便让歌以咏志吧!有一首曲子的调子应该很适合驱散这沉闷的荒凉。
想做就做,我立刻回到车中取了瑶琴,也不顾车顶的层层沙土,迎着落日盘坐下来,特意加粗了嗓音,抖擞起精神,以男声的高亢弹唱起《精忠报国》。
谁说“一出玉门关,两眼泪不干”?我偏要在此处纵情高歌,让天地间都充斥着我们的不屈和斗志。
玉门关,你曾见证了昔日风云变幻的历史,今日也见证了我们被囚禁着走向关外,来日我也必要你看着我们自由地回到中原,对着你畅饮高歌!
猫儿、沈浪,这一曲这一歌是为了你弹的,也是为了死难的中原豪杰弹的,这是祭礼,也是战鼓!
这一曲之后,我再也不许自己软弱,不许自己做无用的惆怅,我相信只要我们心中志气不倒,希望不灭,就算前途再艰险我们也必能勇敢地克服。
歌声一起,四周的车声和蹄声,突然似乎轻了许多,无数双讶异的目光都齐齐地望了过来,仿佛夕阳所有的余辉都集中在我身上,整个天地间都笼罩在无边的暮『色』之中,只剩了我这一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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