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这辆破烂漏风的中型客车在国道上行驶,虽然路上缝隙遍布,好歹也是水泥路,走得还算安稳,可是司机赵叔一转方向盘,就下了旁边的一条沙石路。
沙石路上面半埋的风化岩把车子颠得老高,陈哲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飞起来,屁股都离了座,脑袋差点撞到车顶!
这是***是啥破路啊?
身为一个城市长大的少年,陈哲这辈子也没坐车走过这种路,左摇右晃,本来不晕车的他觉得肚子里的食物开始往上涌了。
旁边的沈蓉蓉已经习惯了,还面色如常,他已经有点受不鸟了。
“这个路……”刚一张嘴,上牙咬下牙,嘴巴一合差点把舌头咬到。
陈哲赶紧识相的闭嘴,不然在这里就咬舌自尽了,沈蓉蓉微笑着说:“据说年后国家会修路,这里也变好的。”
那敢情好,现在这种路也少了。
路不远,车不快,那还走了四十来分钟,下车的时候,路边是一座废弃的私人加油站。
沈蓉蓉和陈哲下了车,赵叔脑袋伸出车窗挥挥手,那辆中巴绝尘而去。
陈哲下了车,身子也还在摇晃,适应了车的摇晃,到了实地上又开始不适应了,刚才那车颠得左摇右晃还一直没散架,真是好质量啊!
“喝一口水么?”沈蓉蓉从包里拿出半瓶水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希翼的微笑。
陈哲瞧了瞧皱眉问:“这水你喝过么?”
沈蓉蓉脸一红:“对不起……”
把自己喝过的水给别人,确实不太礼貌,不过陈哲立刻眉开眼笑的抢过了水:“我就喜欢你喝过的!”
他抢过水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把水瓶还给了沈蓉蓉,沈蓉蓉接回水瓶,脸上如涂了胭脂,红彤彤地,美艳如花。
两个人背起包,沈蓉蓉带路,沿着这条砂石路继续往前走。
这时陈哲才知道,刚才那种路还算是好的。
还有乡间的“水泥路”呢,水和泥和在一起的路,真正的一步一个脚印。
乡间刚下了雨,路上脏,得挑着干爽的地方走,不然脚就陷下去了,沈蓉蓉有经验,陈哲一路上踩着她走过的地方。
沈蓉蓉曲线婀娜,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一种享受。
太阳渐渐升起,路两边栽种的道行树是垂柳生得浓密,遮住阳光,也不觉得晒,再两边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麦苗已经长得很高,足可以没小腿,玉米也有一米来高。
这种懒散舒适的田园风光,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除了玉米小麦,还有大豆,陈哲已经看到偶然有几个农民,挥舞锄头在锄草了。
他愕然问沈蓉蓉:“这还不到六点,他们就已经下地做活了?还真是够辛苦的了。”
沈蓉蓉温柔一笑,白嫩的手指扶在眼前望着远处:“是啊,其实说起辛苦,农民是最辛苦的,有的人凌晨就起来趟着露水做活,晚上天黑了才回家,累得要命,老了要落下病来的。”
她眼神轻柔,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当年,也是凌晨二点到田里做几个小时的农活,然后回家做饭再去上课,下课的时候还要继续去做活,辛苦无比。
现在勤工俭学所谓的辛苦,都不值一提了。
陈哲点了点头:“现在想想,那些明星们报怨拍戏累,和他们比起来差得远了!”
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很辛苦,谁不比你辛苦?
沈蓉蓉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们辛苦,可是又赚不了多少钱,他们累得要命,可是人家进口的粮食比起来价格便宜,质量也好,冲击本地农民的市场,现在已经没多少人愿意种地了。家里的田地荒着上外面打工的人很多。”
“为什么他们的粮食又好又便宜呢?”陈哲随意的问道。
沈蓉蓉低头轻声说:“技术先进呗!”
陈哲点头不语。
对陈哲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而沈蓉蓉则是土生土长,两个人聊了很多时间。
外国的农民,大多数是有钱的农场主,很多土地,用得都是机器劳作,科技先进效率又高。
咱们这里的呢?
一家有个一亩三分地,一年赚才赚个上万块钱,谁能用上百万的机器啊?这几年其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很有人家买了小型拖拉机,播种和收割不用太操心,也算半机械化了,只是有些农活还得手工才行,比如这种锄草如果用机器的话,会伤根,机器总进田地,会把地压实,不利用植物生长,只好仍然手工劳作。
土地化肥年年涨,好容易收获了,再被二手商贩啥的盘剥一番,进口粮食冲击一番,也就赚不了多少钱了。
很多地方的农民还在靠天吃饭,碰到个旱涝就完了。
没别的办法,只能疯狂的洒农药,环境污染得厉害,现在野生的花鸟鱼虫基本已经绝迹了。
过了农田,陈哲就看到田里不远就是零乱的坟圈,低矮散落的石碑,有的坟丘修得还好,是水泥砌筑的,有的只是一坯小土堆前面带个木板。
那些年深日久的,早已经不知道里面埋葬的是谁了。
沈蓉蓉心情低落,不言不语的走进坟地。
她母亲的坟就是那种最简陋的土堆,一堆椭圆的黑土,木板上写着她母亲的名字,没照片,杂草丛生,一派荒凉落寞的感觉,就连陈哲也是看得心里一酸。
他回头看着默然不语的沈蓉蓉,心头复燃起怜惜之感。
沈蓉蓉走到坟前站了一会儿:“妈,来看看你,这是我的朋友陈哲。”
然后,她就站了好长时间。
陈哲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傻傻的跟在旁边。
沈蓉蓉从包里拿出水果点心摆上去,上香,拿出纸钱。
也不讲什么程序,也不是清明鬼节,只是沈蓉蓉清明时没来,现在补上。
比起死后的礼节,生前的孝顺才最重要,显然她做到了。
陈哲蹲在她身边,帮着她把纸钱烧光,然后建议着说:“我们把阿姨的坟整理一下吧!”
两个人把杂草拔掉,坟头整理了一下,陈哲弄得满手泥,沈蓉蓉看他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
陈哲弄完以后:“等我们有了钱,好好把阿姨的坟重建,要风光,要大大的排场,要让你村里的人看看。”
沈蓉蓉身子一震不能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想帮你把这坟重修一下,当年没有的风光,要找回来。”陈哲看着那荒凉的坟头。
沈蓉蓉目光闪动,眼中神色令人心动,以前陈哲救过她,帮过她,可是没有一次让她这么激动,这么感激。
“赚了钱,把你挖出来,重新风光大葬,不靠别人。”
这句话沈蓉蓉写在书本上,一瞬间她怀疑陈哲是不是偷看过她的书,可是陈哲的表情自然,肯定是自己想到的。
沈蓉蓉自小到大,只有一个母亲铭记于心,陈哲不知道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其实并没打开沈蓉蓉坚固的心房,这一句,却让沈蓉蓉下了决心。
她眼睛发红的扑在陈哲的怀里,柔软的身子轻轻颤抖,陈哲瞠目结舌。
她竟然在哭!
沈蓉蓉一直给人的感觉平淡温润,秦心会哭,蒋小乔会哭,可是这沈蓉蓉却从来不会哭泣,在陈哲的脑海中,想象不出哭泣的沈蓉蓉是个什么形象,她仿佛已经绝了这个哭字。
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她静坐坟前整整一天,不吃饭,不喝水,也没哭,那一天以后,也没哭过。
可是因为陈哲的这一句话,她竟然哭了。
有的时候,哭的那一瞬间,不是痛苦,却是释怀。
就这么一瞬间,坚硬柔弱的沈蓉蓉的哭泣,让陈哲心情激荡,心脏似乎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一股冲动涌起,他突然拉着沈蓉蓉跪在坟前:“我会生生世世照顾您的女儿沈蓉蓉,不再让她被欺负,我只说一句话,若是有一天她又伤心的哭了,那么就是我死的那一天。”
沈蓉蓉愣愣的看着他:“将来,你能帮我将来把妈妈重新风光大葬么?”
“咱们拉勾!”陈哲微笑着伸出小手指。
两个人拉勾站了起来,陈哲长吁了一口气,沈蓉蓉擦干了眼泪,抽泣着跟陈哲讲述着自己与母亲的点点滴滴,从小到大,母亲的照顾与慈爱,以及她离去时的痛苦与不甘。
沈蓉蓉犹豫了一下:“当年我的母亲下地做活受了伤……”
她母亲死时的情景,就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只有她知道,她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这些年来,她积郁于心,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和姜晨关系无比亲密,可也从没吐出半个字。
说完以后,她满怀愧疚的看着陈哲:“你说,我的妈妈是不是我害死的?她会不会恨我?”
陈哲摇了摇头:“天下父母心,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子女活得好好的,又怎么会恨你呢?可惜当时的你太小,要是在今天,绝对不会的……好好活下去吧!”
沈蓉蓉抬头微笑:“我们走吧,今天还要回江城呢!”
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上午八点多的功夫,已经赶上了刘雯他们回江城市的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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