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面前,秦心瑶久居高位养成的上位者气场尽数展现,孙惠当即手脚微颤,敛声喏喏。
秦心瑶没继续理他,看向镜映容道:“怎么样,有问到你想要的么?”
镜映容:“正在问。你那边解释好了?”
她边说边将孙惠方才所说内容全部以神识传给秦心瑶。
秦心瑶笑道:“是啊,差点嘴皮磨破。”
孙惠还算伶俐,一看镜映容和秦心瑶的相处方式,就知镜映容在秦家地位比自己想象的更高,想起自己刚刚竟敢提要求,不禁脸色发苦。
秦心瑶“看”完镜映容传来的信息,目光转向孙惠,道:“既然你不愿留在秦家,我自不留你。把你知道的都一一说来,我过后会派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可你要是有半点瞒骗作伪——”
她话语未尽,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孙惠立即拜倒:“小人绝不敢有所隐瞒。”
秦心瑶未作表示,只拉着镜映容坐下,自己悠哉地泡起茶来。
镜映容重复一遍那个问题:“天婵阙现在的山门在哪里?”
“回禀前辈,天婵阙山门设立在东青郡往南,一处名为浪湾谷的山谷之中,三面环山,面朝浪湾湖,这湖也是出入天婵阙的唯一通道。”
接下来,镜映容围绕天婵阙的近况发问,孙惠果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己在天婵阙当弟子时获知的消息资料全部抖落。
据孙惠所言,天婵阙的核心人物除了一个金丹后期的掌门,就只有几个在筑基后期和筑基大圆满苦苦挣扎的长老。门下弟子从亲传到内门再到外门,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三百人。
天婵阙的掌门及几位长老经常亲自去外面招徒,然而世人无不向往太初观无锋剑派逆涯宫等大宗门,要求低一些的,也想去二流三流门派。但凡有些见识的,一听这门派堂堂掌门才金丹修为,都会摇头走开,只有实在没得选择,才会考虑加入。
迫不得已,掌门和长老们只能去那消息闭塞的山野之地招揽少年幼童。但收来的门人总是要长大、要与外界接触的,待他们明白了天婵阙的困窘境地后,便多如孙惠一般,认为呆在这样一个没有大能坐镇又资源匮乏的地方于自己前途无益,索性脱离宗门外出闯荡,而留在天婵阙的人则少之又少。
因人丁寥落,故门人的晋升门槛极低。外门弟子一旦突破到练气后期,便无条件晋为内门弟子,等到了练气大圆满,就能成为亲传,倍受重视栽培。
孙惠当初刚突破到练气中期没多久就萌生去意,正是因为担心自己到练气后期成为内门弟子后再想离开便没那么容易。只是他也料想不到,自己在外面奔走多年,到头来也只有练气后期的修为。
听闻这古老的门派没落至此,秦心瑶神情复杂,眼眸变得幽邃,感慨有之,嗟叹有之,但种种情绪过后,却令她的眼神更加坚定,一往无前。
镜映容要平静得多。待孙惠叙述完天婵阙的情况后,她问道:“天婵阙与寅山兽皇的仇怨,你知道多少?”
孙惠略作思忖,道:“世间相传二者结仇的源头是天婵阙门下一天才弟子与兽皇一名下属相恋,天婵阙斩杀了那只妖兽,导致惹怒寅山兽皇,爆发一场大战,天婵阙从此走向衰败。”
他稍作停顿,看了眼镜映容神色,续道:“想必前辈已听说过这些轶事,晚辈知道的其实也大差不离。即便是天婵阙内部,至今仍禁止门人议论此事,晚辈又是区区外门弟子,更多详情也无从得知,只不过……”
他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秦心瑶出声道:“无妨,听过什么就说什么,是真是假与你无关,你只管说便是。”
她话里稍微带上了安抚意味,孙惠受宠若惊,道:
“是,遵家主令,小人曾听过一些传闻,据说当年那位天才弟子,不仅仅是普通的天才,而是那一代的弟子首席,被天婵阙上下寄予厚望,若无意外,她当是天婵阙下一任掌门。正因如此,她与妖兽相恋之事暴露后,天婵阙舍不得废她修为逐出师门,只得将她幽禁起来。那只妖兽久不见恋人,知对方受到禁锢,是以三番五次闹上山门,要求天婵阙放人。”
听到这里,秦心瑶明显被勾起兴致,挨着镜映容挤在榻上,两人捧着茶凑作一堆听得津津有味。
“那个时代的天婵阙可谓底蕴雄厚,光是大乘修士就有三位,甚至可能不止于此。所以那只妖兽来过几次之后,门中高层人物觉得有辱门派威严,毅然决定斩杀对方,如此一来也好断了那弟子的念想。他们明知这样会得罪寅山兽皇,但毕竟人族势大,他们以为兽皇只能吃下这个闷亏,谁让她不管好自己的手下呢!”
喀嚓喀嚓。
镜映容取出一碟瓜果点心,跟秦心瑶分着吃。两人嗑着坚果目光炯炯地盯着孙惠。
孙惠说得兴起,浑然忘我:
“据传那妖兽乃寅山兽皇麾下大将,非寻常大妖可比。于是乎天婵阙提前布下天罗地网、绝杀阵法,再以那名弟子为饵,引诱妖兽进入陷阱,三位大乘修士全部出动,道法逞威绝学尽出,终于将妖兽一举格杀!”
秦心瑶拿起一颗灵果:“然后怎样?”
孙惠:“然后他们召集起门下所有铸器师,将那只妖兽剥皮拆骨剃筋熬肉,打算炼制成法宝。”
镜映容盯上了秦心瑶手里剥干净的果肉:“炼成了吗?”
“没有,因为兽皇来了。谁都没想到寅山凶悍如斯,完全不顾人族诸多强者震慑,孤身越界杀上那么大一个门派,并且一夕之间屠尽门中高手,铲平所有山头,让天婵阙万载基业付之一炬。太初观的云梦道君救援不及,没能拦下寅山,可能是出于愧疚,道君主动帮助天婵阙存活下来的人们重建了山门。可是,唉,高手死尽的天婵阙如何守得住那样的福泽宝地,所以没过多久就搬去了别处。据说后来搬了好几次,几经辗转,才终于在浪湾谷安顿下来。”
说罢,孙惠叹息不已。
秦心瑶也有些怅惘,只是不知道这份怅惘有几分来自那段故事,亦或者是缘于被镜映容拿走的果肉。
她想起一处:“那个天才弟子最后是什么结局?”
孙惠:“传闻说,当时没有找到她的尸身,所以有人猜她死得尸骨无存,也有人猜她趁乱离开了天婵阙,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秦心瑶沉吟不语,想得出了神。
镜映容看着她问:“你在想什么?”
秦心瑶回过神,道:“我在想,那人若是活着,看到自己的师门落到这副田地,会作何感想。”
镜映容:“你认为她会后悔?”
“不,”秦心瑶答得果断,“我觉得她大抵是不会后悔的。”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直觉吧。”
秦心瑶笑了笑,又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了,你呢?”
镜映容想了想,道:“我也没有了。”
秦心瑶看向流露期盼之色的孙惠:“那……”
镜映容插话道:“我可以顺便把他送过去。”
秦心瑶也不客气:“好。你以后要多回来看看我啊。”
孙惠在一旁听着,整个人大喜过望。在他想来,镜映容地位尊贵,修为定然不低,一路上自己的安全就更加有保障。
不过他好歹没忘了周家送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故在秦心瑶跟前不敢表现得太兴奋,强自按捺喜悦心情,姿态越发恭顺。
镜映容问他道:“你想去咸川哪里?”
孙惠:“晚辈在咸川东部的池荫城有一旧友,晚辈想去投奔他。可咸川遥远,前辈……”
他话没说完就听镜映容言道:“走吧。”
“啊?”
孙惠一愣,正想问需不需要做些路上的准备,却见镜映容径直向自己走来。
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周围场景倏然大变。
他正站在一处山顶上,崖下云霭浮动,依稀可见远方平原上坐落一座城池。
镜映容指着那座城:“是那里吗?”
孙惠:“……”
镜映容耐心地等着,直到孙惠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前前前前前——”
“是不是那里?”
“是是是是是——”
孙惠一个字结巴半天,意思倒是表达明白了。
镜映容:“我带你……”
“不不不麻烦前辈了!晚辈自己去,自己去!”
孙惠一番千恩万谢,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去。
镜映容立在山巅,遥望某一方向,陷入思索。
识海中极界笔问道:“怎么了镜子?”
镜映容:“我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去和她们汇合。”
极焰珠:“不急嘛,反正太初观的前线都是些小打小闹,不好玩儿,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镜映容:“嗯。”
极煞剑:“我看不如去无锋剑派见见那柄破铜烂铁……”
镜映容:“去天婵阙。”
极煞剑:“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镜映容蓦地目光上抬。
高空之中,一道剑光穿云而过,转眼消失在青冥尽头,然不消片刻,它倏尔折返,落在镜映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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