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吸吸鼻涕，开始哭诉：“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但凡有一条路我也不至于干这种缺德冒烟，又自砸招牌的事啊！”
“一把手，你也别说我这儿哭惨。”
“你每天出来进去的您自己也能看着，打从市场全面开放以来，咱百货大楼是越来越冷静了，这一天天的，进来的客人我一双手恨不得都能数清。”
“再说咱们这买卖，原先咱们这儿上个货，那大家伙恨不得大半夜就过来排队等着，可现在呢？这货摆上了，下去三五天也不见得能卖出去。”
“糖果这东西又不比衣服鞋子，它矫情，冷也不行，热也不行，囤得久了更不行。”
“可你说，这东西都是花钱从外头买来的，真要是坏了就扔，坏了就扔，这一年下来咱就得赔钱啊！”
“是，一天两天这样兴许确实不算个啥，可要是天天这样月月这样呢，你们寻思寻思，天天这样谁能受得了啊？”
陈芳抹了把眼泪，哭得可委屈了。
“一把手您把糖果这摊子交给我，我总不能天天叫咱百货大楼往里头给搭钱吧？”
“摸着良心我也知道这坏了的糖果没法吃，可我能咋办？为了不让咱们大楼的亏损更加严重，我只能昧着良心继续卖啊！”
这话说的吧，透着几分胡搅蛮缠。
可一把手也知道，抛开那几句为自己辩驳的话之外，陈芳这一番哭诉还真反应了点现实。
全面开放市场给整个百货大楼带来的影响的确是巨大的。
作为百货大楼的一把手，这一点盛源最清楚不过。
毕竟，就整个大楼的营业额，从去年七月份开始直到现在那就一直都是亏损状态。
头几个月他们还能靠着原来存下来的积蓄勉强维持正常运营，可这两个月，百货大楼的内部体系已经完全处于濒临崩溃的阶段了。
就连最起码的员工工资都已经支付不起了。
说起这个，一把手就发愁啊。
不过呢，其实就这事，市里面也给指了条明路，说让他们国营转私营，要么就先公私合营。
可以说这方向已经给指的很明确了。
但问题是，盛源这人细心，不愿意，也不敢去拿百货大楼冒险。
这里头给指的这两条明路各有利弊，不论走哪个盛源都觉得好像不是那么特别妥当，这左思右想，一纠结就拖到了年底。
用陈芳那句话说，年底这会家家户户都得用钱，为了能尽量把拖欠的工资给发下去。
盛源才一咬牙一跺脚，狠心地想了个清仓降价的法子。
该说不说，这法子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不过呢，顺带也暴露出不少问题。
其中不就包括陈芳今天这码事嘛？
盛源皱着眉头，越发认识到光靠这种降价处理的办法是没办法彻底解决问题的了。
并且呢，他这个人责任心强，陈芳把自己卖坏糖果的事归结到百货大楼生意不景气上，盛源就跟哑巴吃黄连一样。
推了推眼镜，还真不好意思再苛责她了。
旁边，赵梅花和云尚芃俩人从头听到尾，其实还有点诧异。
谁能想到外表看来光鲜亮丽的百货大楼其实背地里还有这么多难事呢？
眼瞧着一把手态度良好，不仅代替陈芳给他们解释了两句又道了歉，还语气良好地说：“今天这事的确是我们的问题，这大冷天儿的你们先进来喝口茶暖暖身子，回头我让人换一批新的糖果。”
“然后便宜些给你们，这样成不成？”
听到这，赵梅花心里就没那么气了。
而且呢，琢磨着遇到这样的难题一把手心里头指定也不好受，赵梅花也就没占他们的便宜。
摆摆手道：“没事，我们也没真往心里去，你们也不容易，就不用额外找新糖果了，我们也先走了，不耽误你做买卖了。”
不过嘛！
不跟人家慈眉善目的一把手计较是一回事，但这并不意味着赵梅花也原谅了陈芳。
临走的时候，赵梅花还专程补了句：“这做生意啊，还是实诚点好，投机取巧可走不长远。”
糖果没买成，还闹了一肚子气。
云尚芃那个不好意思哟。
“你说我这巴巴地拽着你们过来，结果就碰上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年货没买到不说，大过年的还让你们娘儿几个吃了一肚子委屈。”
“嗐，咱们俩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再说又不是你故意安排的。”赵梅花目光还停留在百货大楼上，半晌叹口气，“真是没想到，也就一年的光景，百货大楼居然落魄成了这模样。”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大商店啊！
现如今居然入不敷出，连员工的工资都付不起了。
云尚芃也觉得挺可叹的：“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路两边都有摆摊的，各种私营商店眼看着也都起来了，百货大楼会有这么一天其实也不稀奇。”
俩人叹口气，都不说话了。
最后这年货还是看了八家，从小摊儿上买的。
该说不说，你还甭嫌弃人小摊儿上的货。
这小摊摊主大多是先前那些走南闯北的倒爷，他们神通广大，只要你想要啊，五湖四海的货都能给你搞过来。
人家的东西一来新鲜，二来呢质量也不差劲，最关键的，它价格还有优势啊。
物美价廉的东西谁不稀罕？
赵梅花东瞧瞧西看看，最后称了两斤水果糖又买了点核桃栗子之类的干果，最后呢，还称上一大袋子蜜饯。
再就是置办了一些蔬菜啥的，反正都是过年用的着的。
买完了预备打道回府，可这一瞅，才发现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大人，还拖着几个娃娃，这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弄回去啊！
幸亏，天无绝人之路。
俩人正抱头发愁呢，福安突然一下子像是看到野草的兔子，挥着胳膊拼命往前跑：“叔叔！叔叔！是福安呀！”
“我们在这里哟！”
叔叔？
谁？
赵梅花和云尚芃同时抬头看去，这一看，那不就巧了？
开着大货车的那位可不就是熟人王年成吗。
赵梅花先是一怔，继而看到车子在路边停下，熟悉的身影从车里走出来，总算是忍不住笑了。
真就这么巧吗？
怎么每次她们来清水市都能偶遇王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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