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压抑的、痛苦的，叫人心里一窝一窝不得劲的感觉。
福安早就知道了，死，就是像大母鸡一样闭上眼睛，再也不会说话了。
赵玉跑出去有一会儿了，可水还没来，熟悉地形的赵朝星钻出去，不知在哪儿抠了一块儿冰回来。
冰坨子带着泥巴味儿，里头还掺着许多烂树叶子，但谁也顾不得这个。
拿着冰坨子用手捂化，“滴答滴答”冰凉的水滴在男人干巴巴的唇瓣儿上。
有的也滴在唇角，他浑身一颤，立刻用舌尖儿将水珠卷到到嘴里，近乎贪婪地让冰水滋润两片儿干裂的双唇。
终于，他能说更多的话了。
双眸也不像方才那般空洞，眼神在几个孩子身上流转，良久叹口气：“谢谢……谢谢你们……”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折腾了二十多年，本以为一切可以改变，不想居然还是这等结果。”
“我以为我找到家了，谁知道家不成家人不是人，我一心为了老高家，想让他们享福，我还天真的认为这样就能让他们相信我不是什么灾星！”
“可是呢？到头来颠沛流离，落井下石，谁又能想到最后关头会是几个孩子救了我！”
他又哭又笑，眼泪砸下来，砸得福安心疼。
叔叔的话含蓄又复杂，福安听不懂，却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浓浓的悲伤。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罢了，既然如此，这样的人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你们几个孩子
，你们救了我，我请你们帮帮忙。”
他吃力地从身后拽出一个布袋，“这是我这几年打工赚的，所有钱都在这儿了，里头还有个市里的房产，你们……帮我交给我爸妈吧。”
“你给了他们，他们会明白的，会给你们该得的奖励的。”
看着地上的男人，看他艰难地挣扎，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被扔到岸上的鱼儿……
福安用力地瞪大眼睛，紧紧地看着他，那股低沉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紧紧捏着拳头，忽然觉得心里好不舒服。
扑过去，拉住叔叔的手，悄悄催动灵力：“叔叔，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软乎乎的小爪子却被男人反手握住，他摇头，艰难地笑笑：“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但叔叔……已经活不成了。”
赵朝砚沉默不语，活过一辈子，经历过生死与重重磨难的他知道，有时候心死比生死更可怕。
虽然不知道高强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却心此时此刻，他的确一心求死。
这样的人，即便是神仙来了，那也救不活啊！
福安也不听，拉着叔叔的手，一个劲摇头。
不要！
她不要叔叔活不成！
她不要叔叔因为黑气团活不成！
那些坏东西她可以帮叔叔赶走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高强刚刚那一下回光返照，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整个人瞬间如同被人抽干了力气，闭上眼睛，再不说一句话
。
拉着福安的手也滑下去，直到重重的摔在树枝上。
福安呆呆地看着叔叔，眼睁睁感受到活气一点一点从他流失，连哭都忘了。
外头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男人扯着嗓门儿喊：“到底什么情况？里头那真是老高家的？他家那儿子不是丢了？咋又回来了？”
“高家的人来了！快点儿让让！”
还有赵家的女儿几个和两个舅舅，他们都在喊：“福安！哎呦喂！这小丫头咋能去这地方！回头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完了！快快快！快把福安抱出来！”
“福安……”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眼前的画面也模糊起来，小土地神只觉得一阵晕眩。
之后的事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知道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了陌生的画面，见到了不少没见过的人。
她看到有个男孩出生了，可出生当天大伯家的大儿子就没了，小男孩儿被说成是不祥之物。
一大家子人都要把他扔了。
小男孩儿也不知能听懂还是咋的，就没日没夜的哭，好在爸爸妈妈态度坚定，说这孩子是他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扔不得。
就这么晃晃悠悠到了十岁，那年春节大伯破要带他看烟花，就这么一趟，回来后的第二天孩子就丢了。
画面一转，小男孩儿长大成人，在一家纺织厂当头头，日子风生水起的，在外头连房都买了。
回家寻思着把父母接上去享福，哪成想这一回来却惹事了
，大伯带着陈年旧事不撒嘴，非得要了他的命。
“你就是个孽障，是咱们老高家的灾星！你说你，丢了就丢了，还回来干啥？”
“本来就想当你压根儿不存在了，可你又回来了，高强，这一切都是天命，既然你自己跑回来了那就别怪咱老高家心狠！”
画面来回跳跃，福安闭着眼睛也不踏实，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看到了，看到高家大伯身上也有黑气，看到牛头沟快要被黑气吞噬了。
“不要！坏蛋！都走开！”
“不许你们欺负他！”
小丫头迷迷糊糊地感谢，眼睛不受控制般地扑簌簌落泪，赵梅花拿了快棉布不停地擦，还给她用毛巾敷额头。
可是没用，到了后半夜居然还发了烧。
额头烫得吓人。
老赵家一家子都被吓坏了。
赵梅花没日没夜地抱着闺女，眼泪就没断过。
赵老太更是急得满屋子打转：“这可咋好？我瞅这架势，一准是被脏东西勾了魂儿去，赶紧去把张家那老婆子请来，给咱福安跳跳吧！”
“奶奶！封建迷信要不得！”赵朝兴分不清轻重，还板脸脸煞有其事地喊。
结果被亲爹一脚踹出去：“小混蛋儿，快滚！”
老赵家到了还是叫了张家那位会“施法”的婆子，当然也叫了赤脚医生。
可是都没有用，王翠花甚至都张罗着要给孩子办事了，被赵有才发现。
憋了整整十年，连个屁都不敢放的男人破天荒硬气了一回，揪着王
翠花衣领子，劈头盖脸骂回去。
“我们福安那是福星！准能逢胸化吉！她这就是发个热，一点儿事儿没有！”
“你要再放屁多事儿，当心老子休了你！”
王翠花被吓坏了，气势都不如平时强了：“你……你跟我喊啥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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