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褪去了身上所有年轻的活力,此时年过半百的这个中年人,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魂不守舍得如同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许无论是什么年龄,失去父母就会有断线风筝般的失重感吧。
季妈妈走上前,从后面抚上季爸爸的肩膀。
两人无言地看着安详的老太太,此时坦然很多。
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不会迟不会早,忙碌向前时就已如影随行。
陶昕然收回视线,眸眼一动,用纸钱折了一朵花。
丢进火盆里也就是一刹那的光景,便烧为灰烬。
之后,季奶奶的骨灰葬进了季爷爷的墓地里,这是早就修好的合葬墓。
而祠堂里盖上红布的那块牌揭开,上面用金漆写着的,正是老太太的名讳。
在历经半个多世纪后,揭红盖头那般,和季爷爷的灵位并排在了一起。
似乎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葬礼之后,老宅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老太太的花园并没有因此无人问津,这几天,陶昕然总是在日落前后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里面。
七仔似乎也喜欢这里,团在她脚边陪着。
厚雪过后,耐寒的花竟然开了。
红布变白布,可再有三天,就过年了。
“看到少奶奶了吗?”
季寒川从外面回来,又找不到陶昕然了。
虽说季奶奶的葬礼已经结束,但季氏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还有些后续的人情世故需要处理。
仆人们显然还能从悲伤中缓过劲儿来,都有些蔫蔫
的。
指了指花园的方向,有些哀戚地说道。
“小少奶奶应该在那边,这几天没事的时候都看到在那里。”
“……”
季寒川微微沉眸,立刻大步走过去。
还没进门,七仔先听到动静,即刻抬头,有一下没一下甩着尾巴。
这里应该是七仔经常和老太太一起呆着的地方,它的狗窝垫子都有专门的一个位置。
狗子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不知是玩了新雪还是怎么,眉毛有点发白。
这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扫过陶昕然的手,她顿了一下,才回神了。
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大佬站在花房入口,正深深看着她。
“……回来了。”
她眼神有些躲闪,下意识抹了一下自己的脸,以为自己流泪了,但脸上很干爽。
“……”
季寒川走到她面前,垂眸看了看她,忽然俯身。
在这个和老太太一起吃过饭的木桌上,抓住对方的手,圈住这只小兔子。
陶昕然微微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了?”
“我们去旅游吧。”
“什么?”
突然听到这个提议,陶昕然整个人都懵了。
季寒川讳莫如深,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们去旅游。”
“……”
陶昕然微微拢起眉心,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满眼的不解。
“奶奶才刚走。”
她低声提醒一句,总觉得这种时候不该有任何娱乐活动,愁云惨淡才是常态。
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季寒川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是看着这个
小女人一步一步如何假装坚强的,像是有什么在背后追赶她,憋着一股劲儿也要承下这一大家子。
整个葬礼,这只小兔子仅有第一天哭了。
之后的几天都在很认真地跟老管家了解一些必要的事项,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自己很失职。
季寒川希望让她明白,无论何时他都可以是她的依靠。
“对,所以走吧。”
不由分说,他直起身的同时,也将陶昕然拉了起来。
与其呆在这里睹物思人,不如出去散散心。
陶昕然又是一愣,难以言喻地瞪大眼睛看向他。
“现在?”
“对,现在。”
季寒川说完,转身就拉着她往外走。
他们两个,也是时候过一个不一样的新年了。
“等等,等等!”
可陶昕然很匪夷所思,立刻想拉停他,赶紧说道。
“快过年了,这……”
“爸妈今年会留下来,儿子不用你操心。”
季寒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底暖光微漾,补上一句。
“你不用急,我就在这,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一句话,陶昕然瞬间就听懂了意思。
她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帘。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着急,因为想做得更好,不想让季奶奶的遗愿有瑕疵。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表达对老太太的尊敬。
陶昕然也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有问题,但这几天总会想到那时候外婆托孤一样将自己交给季奶奶。
明明,早就到她报答的时候了。
陶昕
然思绪万千时,季寒川没有继续拉她走,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
人的一生中会失去多少重要的人,这是个未知数。
有些人会为了避免再次失去,所以拒绝接纳新的人。
眼前的这只小兔子,接纳了他们一家。
而现在以同一种方式失去老太太,她内心的难受能理解,却很难准确地感同身受。
季寒川微微敛眸,抓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半天后,陶昕然突然吱了一声。
“村子,咱们去一趟奶奶那个小村子。”
她扬起脸来,眸底能映进世间万物,但又雾蒙蒙地罩上了一层纱。
季寒川看了看她,眼底闪过一丝心痛。
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点头答应了。
当天,两人就出发,真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老太太们小时候生活过的那个村子,在很偏远的地区。
虽说处于A市下辖地级县的管辖范围,但也在很边界的地方,甚至越过了所谓的季节分割线。
山的这头会下雪,山的那头似乎还是秋天的模样。
“……真的不会下雪啊。”
站到村口,陶昕然望着山脚下郁郁葱葱的竹林,喃喃感慨一句。
她望得有些出神,这个地方听外婆讲过。
但亲眼见到,双脚钉在原地般,似乎一步都难以跨出去。
却在这个时候,手背骤然一暖。
陶昕然瞬间回神,转头看向身边这个男人,用眼神疑惑地询问他。
季寒川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加
力道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她漫步往里走。
偏远的山村陶昕然不是没见过,但这里并不破败,也不萧条。
似乎这里住着的,都是努力生活的人。
土屋和平房错落开,也有看上去不错的独栋小楼。
村里修了路,开轿车有点勉强,但足够几辆摩托车自由出入了。
有些基础设施看上去很新,也许这个地方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但走着走着,陶昕然赫然发现,她凭记忆找不到外婆家那间房子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连带季寒川也滞了一下,停住。
“怎么了?”
回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他太了解这只小兔子了,这颗脑袋里总是装有太多的感情。
而有些情感,是会伤到自己的。
陶昕然缓慢转动视野,看了看前方康庄大道的两侧。
视线往回微微一收,落到季寒川脸上。
白灰色的背景,衬得这张俊秀的脸轮廓越发清晰。
十年,几十年过后,老了的这张脸会是什么样子呢?
没来由的,在她脑海里蹦出这个问题。
陶昕然眸光微微一柔,蓦地恬淡弯了下嘴角,平淡无奇地说道。
“这里,大变模样了。”
“滴滴滴!”
她话音刚落,斜侧里就有一辆摩托车驶出来,是一个年轻人。
似乎没见过他俩这么好看的人,不由多看了几眼,以为是哪里的明星呢。
陶昕然让路的同时,顺势余光往不远处的几户人家扫去,这里没有守望的老人家。
和她外婆以及季奶奶
同一个年代的人,多半都已经千古了吧。
时过境迁,时间在这里的流逝远比想象中快。
又或者,只是在她的感知里,特别地快。
想到这里,她轻轻回握了一下季寒川的手,轻声说道。
“不用继续往里走了,我们离开吧。”
“还要去哪?”
季寒川不动声色,这一趟他就是这个小女人的专属司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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