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昕然有些懵,但好像又有点明白,是让她跟着走的意思。
她也就跟着往隔壁院落走去,垂眸看到七仔越发不灵活的关节,都想叫真的狗多待几日。
“汪!”
走到圆形拱门处,七仔冷不丁低吟一声,就朝着雪里跑下去了。
“七仔,别去外面……”
陶昕然本能追上去,结果发现皑皑落雪中,还有两道身影。
此时地板已经铺就一层薄薄的白色,虽然风不大,但雪势并不小。
看到季奶奶停留在院子中间,老管家在旁边撑着伞,陶昕然有些困惑,但立刻走过去。
“奶奶,外面冷,咱们回房吧?”
陶昕然蹲到老太太的轮椅旁,想把人劝进去。
这天气即便盖着毯子,寒气也会让身体受不了的。
季奶奶正出神地望着灰扑扑的天空,听到她的声音,才回神。
老太太转头看向她,抬手拍了一下她扶在把手上的手背,淡淡说道。
“昕然啊,来了就陪我聊一会儿。”
“奶奶,我们进房间里聊也一样啊。”
陶昕然还是坚持进屋,但季奶奶摇了摇头。
“就在这聊吧,老陈啊,你去看看孩子们还需要什么吗?”
“是,老夫人。”
老管家恭敬地欠身,而后有些抱歉地将伞递给陶昕然,这雪不撑是不行的。
“……”
陶昕然接了,七仔在前面滚了一身的雪。
爬起来有些吃力地甩掉后,就跟着老管家慢悠悠地走回去。
陶昕然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
来。
“还有多久春节?”
这个时候,季奶奶蓦地问了这么一句。
陶昕然之前就看过日子,脱口而出。
“还有十天。”
“十天啊……”
老太太沉吟一句,忽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道。
“看来是等久了。”
“奶奶,什么等久了?”
陶昕然没听懂,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老人家的表情,只觉得好像比刚才的欣愉淡然了许多。
季奶奶身上本就有种超脱世俗的神仙气质,此时以雪为背景,总给人一种似乎马上要消失不见的错觉。
陶昕然微微拢了下眉心,很不满自己产生的这种想法。
一手撑伞的同时,另一只手轻轻覆上老太太冰凉,又布满皱纹的手。
季奶奶又是恬淡寡欲地笑了笑,忽然转头看她。
“昕然啊,很感谢你来到季家,你成就了寒川。”
“奶奶……”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但今天听来尤其突兀。
陶昕然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抬眸的瞬间,目光清澈见底,笃定地说道。
“应该是我谢谢您,谢谢您让我能来到季家。”
“哈,傻孩子,谁娶了你是谁的福气。”
季奶奶开怀地笑了笑,似乎是有感而发,今日的话比往常多。
“等等是个好孩子,我一点不担心他,有你这个妈妈在,他可以少走些弯路。”
“小慧还没真正长大,不过泽与是个有担当的人,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季奶奶从毯子里抽出另一只捂得稍微热
一点的手。
但握在陶昕然手上,还是凉的。
老太太看着她,这一刻的视线像是在托付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这个嫂子担子重啊,可以的话多提点提点她。”
“奶奶,我会的,就是我没注意到,寒川也不会不管这个妹妹。”
“是啊。”
季奶奶呼出一口气,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吐出的气不多,并没有白雾。
她收回视线,重新投向天空,呢喃一句。
“至于蕊,雨那孩子会保佑她的。”
顿了顿,她又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们也会。”
但这句话陶昕然没有听清楚,突然刮来一阵风,她赶紧用伞护住老太太。
倾身的瞬间,却是手腕猝然被季奶奶抓住。
她此时才发觉,老太太的皮肤已经变得很粗糙了,像砂纸一样摩挲在她手面上。
冰凉的手指和这雪的温度不相上下,唯有掌心还有点余温。
像是一盏快要熄灭的灯火,又坚挺地要燃烧到最后一刻。
“奶奶?”
陶昕然有些困惑地看了一下季奶奶,便看到老人家放心地笑了笑,给了一句。
“往后,你是季家的女主人,替奶奶好好守着这个家。”
听到这句话,陶昕然心下咯噔一声。
不知悲从何处来,自己也没意识到似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傻孩子,我们回去吧。”
季奶奶说完便松了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将双手重新放进毯子里,慈眉善目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
陶昕然也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赶紧把泪意眨回去,囫囵应了一声。
“好。”
但刚推动轮椅换了个方向,耳边又听得一句极轻的问询。
“对了,你外婆喜欢雪吗?”
“我们那个小村子,不下雪。”
季奶奶语焉不详地补了这一句,说完却是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再次说道。
“啊,好像知道了。”
陶昕然看着自言自语的老太太,这一瞬间的心情无法形容。
像是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头,但从哪个角度都很难搬得动。
雪下得更大了,她推着季奶奶回到室内。
而刚才她们停留过的地方,两道车辙,一对脚印。
没过多久,就被厚雪覆盖了。
但那上面又似乎有看不见的脚印,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
这一夜的雪下得超级大,来的人都走不了,也没想过太早离开。
陶昕然却是失眠了,辗转反侧。
黎明时分,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听到了七仔的呜咽声。
季寒川瞬间就醒了,从后面拥住她,奇怪地问道。
“怎么了?”
“……”
陶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子却有些发酸。
翌日清晨,老管家照例请早时,进门没多久就跌跌撞撞跑出来。
但还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的陶昕然。
意识到什么,她浑身的血液刹那收束。
不久,季氏出了讣告。
老太太寿终正寝,在卧榻上安详离世了。
寒气森森的早晨,大量的积雪囤成厚实的冰块,似乎很难融化
。
晨光熹微,从云层的缝隙中投射而下。
大片的白色染上粼粼的浅金,又像是转瞬就会化成水。
季家老宅里,下人们行色匆匆。
或呜咽,或啜泣,但没有人发出太大的动静。
似乎都怕在这一刻惊扰到沉睡的主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在地面上踩出湿漉漉的印子。
澄澈的水珠挂在冰面摇摇欲坠,清风一吹,便掉落下来。
“叮咚”一声,砸在逐渐化开的积水潭里。
涟漪一圈圈扩散出去,却又寂寥无声。
主院里的树早已完成落叶的过程,在几场大雪后,只剩光秃秃的枝桠。
但更远一些连接着花园的地方,常青树们依旧坚挺地立在那里。
可又如同迟暮的白头老者,一个个耷拉下脑袋,在风中也沉默不语。
“老太太!”
第一个爆哭出声的,不是季小慧,而是真的狗。
他昨晚刚给了一套精心制作的衣服,没曾想就变成了寿衣。
可似乎又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此时很懂事,只是在外面抱着七仔痛哭流涕。
季寒川站在屏风外面,透过模糊的轻纱定定看向里面。
他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凝固了一般。
深邃的眸底一闪而逝某种难以辨明的情绪,顿了顿,转头看向放着季爷爷照片的边柜。
瞬间瑟缩的瞳孔映出老爷子爽朗的笑容,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时候,雨刚来季家不久。
他们两个一番厮杀后,总是会遗留一个需要打扫的战场。
但往往这个
时候,开溜的第一个就是季爷爷。
“老头,你要去哪儿!”
“啊!你干嘛打我的头!”
小小的身体心性很躁,小雨雨瞪了小寒川一眼,脸上还有刚刚打架留下的痕迹。
“叫爷爷。”
小寒川面不改色,倒是每次都会承担起整理的工作。
小雨雨显然很不服气,那会儿叛逆得很,想方设法要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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