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病房里,阳光正好。
熹微的光线透过白色的窗帘,映亮了一半的房间。
而另一半,被蓝色的帘子遮掩着,斜拉的影子过半印在病床上。
陶昕然躺着玩手机不太舒服,在身下又垫了一个枕头。
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想要侧身躺下,也许是扯到左腹的缝合伤,瞬时倒抽一口凉气。
“嘶……”
她龇了个牙,之前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还没发现居然这么疼。
赶紧咸鱼躺回去,微吸一口气再长而慢地吐出,似乎才缓解了一点。
她默默看了两眼白茫茫的天花板,这会儿思维比前一天要清晰。
受伤后的情形其实她有点记不太清了,印象深刻的只有沈晏行和程晓一直在朝她喊着什么。
应该吓坏了吧。
她醒来第一次和程晓说话还是用的黄山手机,那丫头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的。
想到这里,陶昕然微微怔了一下,睫毛蒲扇般的影子落在她发白的肌肤上,静态保持了好几秒。
沈晏行也哭了。
但她无法忽略已经注意到的事实,两者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陶昕然微微握了一下手机,似乎需要有一点仪式感,但事实上很轻巧地就点开了沈晏行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半个月前发的。
一张舞台的准备照片,寥寥几个单词的演出预告。
无论是从用词还是造句的角度,都十分官方,除了地点和演出内容,连一丝丝表达心情的措辞都没有。
和国内微博上那些营业明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有更浓的“被迫营业”即视感。
陶昕然微微扬了下眉毛,还特意点开照片和海报看了看。
之前她和程晓计划过很多次要给沈晏行捧场,结果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没有成行。
这么一看,都已经两年多了。
沈晏行出国的这两年多的时间,俨然已经是一个十足的摇滚明星。
光是朋友圈这一列言简意赅的演出预告,就足以证明他们乐队受欢迎的程度。
可翻着翻着,陶昕然开始有些纳闷了。
如果说沈晏行通告多还能理解,但也不至于全部都是工作相关的内容吧?
陶昕然看得有些难以言喻,真真就一个私人说说都没有,没附文字的照片也是演出结束后乐队的集体照,要么就是乐队和粉丝的合照。
不过她还是发现了个细节,沈晏行本人似乎不太喜欢出镜。
寥寥无几出镜的照片里,总感觉他不是在看镜头,而是透过镜头不知道在看着谁。
队友的发色和发型都换了一轮了,甚至连肤色在不同的季节里都有些区别。
可只有沈晏行,永远是最初的模样。
他好像一点都没变,但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别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陶昕然放大了其中一张照片,是去年冬天的圣诞节音乐会。
沈晏行站在C位,他身边的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夸张,但他眉宇间,似乎在忧虑着什么。
淡淡的,在大盛的红光下并不明显。
“……”
陶昕然心下咯噔一声,继续往前面翻。
可接下来的内容千篇一律,甚至沈晏行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让人不禁怀疑这些宣传照是不是同一天拍出来的。
“……不会全是通稿吧?”
陶昕然忍不住嘀咕一句,刷得手指都累了。
她算是发现了,比起不发朋友圈,一直发相同内容的人肯定更无聊。
发的人无聊,看的人也无聊。
她又刷了几页,刷到都想放弃了。
可能网络也有点看不下去,在导出更多内容的时候卡了一下。
陶昕然默默将手摊平,准备休息几秒钟,要是再跳出来的内容也是通告,她就不看了。
将手机倒扣,她抬手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脖子,可别伤口还没好再落一个颈椎病。
只是稍微揉了两下,她忽然停住。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光滑的背面,眸底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陶昕然默默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手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医院里的网不好,居然还没跳出来。
可就在她要放弃切出去的瞬间,界面突然跳了一下,两年前的朋友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呈现在面前。
陶昕然愣了一下,入目是一张风格和之前迥异的风景照。
蓝天白云,沙滩大海,出镜的是一只沾有水滴的手背,握着一瓶冰啤,做出干杯的动作。
毫无疑问是沈晏行的手,他的手很好看。
但和季寒川那种骨感明显的风格不一样,虽不至于有肉感,不过也许是骨架更小一点点的缘故,没有多少棱角,看着很像女孩子的手。
程晓就好几次觊觎过,因为她自己的又小又肉。
但让陶昕然更讶异的是,下面竟然还有她的评论,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风景真好。”
她评价了这一句,沈晏行回复了她地点。
但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因此结束,之后又在评论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段。
内容日常而随意,都是一些生活相关的话题。
吃了吗,今天做了什么,天气如何,还在兼职吗,学校老师怎么样,同学怎么样,课题还顺利吗。
一长串下来,都是沈晏行在提问,她在回答。
之后就是热了记得防晒,冷了记得添衣,要好好吃饭,别太拼了,别让自己太累。
一连好几个旅行说说,沈晏行总是孜孜不倦地关心着她生活上的点滴,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话题。
像是只有在这个无关痛痒的动态下,才有机会用这种自然的口吻来关心对方。
与之对比鲜明的,就是沈晏行对程晓评论的回复,往往是互相怼一句就收场了。
陶昕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继续往下翻看,每一条动态都仔细地看了过去。
沈晏行旅行的这些地点,因为她有收到过关联性很强的纪念品,那些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缓缓涌现出来。
欧洲小镇,她收到过手作的编织品。
大洋彼岸的海岛,她收到过贝壳饰物。
就是广袤无际的原野大草原,她至少也能收到限定明信片。
沈晏行在她大学期间到处旅行的频率很高,如果依据他的学业完成度来计算,几乎是在极限的时间里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时间就光背包往外跑了。
如果……只是为了能和她有一个联结的方式呢?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跳出来,陶昕然盯着屏幕良久,指尖顿了顿,停住没有再往下滑。
不知怎么的,她的思绪一下飘远,飘回了高中时代。
三剑客形影不离的那些时光,忙里偷闲的开小会,一般是程晓偷摸着藏零食,沈晏行总是拎着水来。
程晓喜欢齁甜的各种果味汽水,陶昕然则是雷打不动的原味苏打水,而沈晏行自己永远是一瓶透明的矿泉水。
那时程晓还总开沈晏行的玩笑,说他小小年纪就无欲无求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种时候,沈晏行只是无言地看一眼陶昕然,笑笑不说话。
在最后一次小聚时她说过什么来着?
陶昕然有些出神,此时阳光的影子越过了被面上的那条线,慢慢移动到她眼睛里。
清澈的眸底一半闪动着温暖的怀念,一半沉淀着厚重的后知后觉。
定定望着虚空好几秒,她陡然抬了一下眸光。
记起来了。
晚自习之前的那个傍晚,夕阳特别红,血色洒满了大地,仿佛是壮士断腕前的悲壮时刻。
但这样壮观的景色在三个少年的眼睛里,只是把饮料染成了别的颜色而已。
瑰丽的色彩印上白色的校服,喜欢坐在高处的沈晏行灌一口纯净水,透镜效应下,红光透过瓶子在他身上晕染出一个会动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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