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慧走过来，将病例板放到一边，很自然地拿过苏宛的粥，她似乎经常为病人做这种事，手法很娴熟。
“伤口痒吗？”
“还好，偶尔有这感觉。”
“酸胀吗？”
“没有。”
“之前的抢救也给你洗了胃，有泛酸烧灼的情况吗？”
“这个没有。”
季小慧点了点头，一边把晾了几秒钟的粥递到苏宛嘴边。
苏宛看了看她，张嘴吃了。
季小慧表情淡淡，似乎想等她多吃两口再继续问。
苏宛不由多看了她两眼，有点好奇她和龙泽与是怎么回事。
“季医生，那个……”
可她还没问出口，苏妈妈忽然来了。
“哎哟医生，怎么还能麻烦你喂，真是太谢谢了，我来吧。”
苏妈妈对季小慧的观感挺好，进来就马上接了过去，坐到苏宛旁边自己喂。
季小慧和对头打了个招呼，就翻开文件夹，开始做记录。
“这两天饭量如何？”
她也继续例行询问，苏妈妈一点不在意，反而催了一下女儿。
“医生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差不多这么一碗饭的份量吧，粥喝得多。”
“光喝粥不行，吃医院给你搭配的营养餐。”
季小慧扫了眼苏宛瘦骨嶙峋的手，默默又看了眼自己的，她本来还想说不要为了保持身材就不吃饭，结果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这么说。
虽然，她不是吃得少才瘦。
“你听听，要好好吃饭，你这孩子就是口淡，怎么能什么都不爱吃呢？”
苏妈妈顺势数落了一句，手里舀了满满一大勺，要苏宛吃下去。
苏宛微微皱了下眉头，迟疑了一下，倒是张嘴了。
但她咽下去的表情，就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本能有些厌恶。
季小慧注意到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之前郑新娜来检查的时候似乎没有见过苏宛吃东西，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记录。
苏宛咽下后，马上找水喝，似乎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她之前没这么清瘦的，因为树立的是阳光积极生活的人设，体态匀称更重要。
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的食欲直接被摧毁，需要做一定的心理准备才能吃得下东西，久而久之就更加厌食。
但她没告诉家里人，苏妈妈以为她是在节食减肥。
“来，再吃一口。”
季小慧写注意事项的时候，苏妈妈又舀了一大勺。
这下苏宛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虽然还是吃了进去，但任谁看了她吃饭的样子，都会觉得怪异。
苏妈妈觉得她是因为自杀这件事食不下咽，忽然重重把碗扽回餐板，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是不是和龙泽与睡了他又不娶你，所以你就要闹自杀？”
“我今天回去就去龙家要个说法！”
她说着噌一下站起来，作势要撸袖子。
季小慧看得一滞，纯粹是觉得这位母亲看着挺优雅，发起飙来竟是一点不含糊。
苏宛却是有些急了，赶紧用没受伤的手拉了一下亲妈，立刻说道。
“妈，你别去，和龙家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苏妈妈瞬间皱紧了眉头，怒其不争地瞪了女儿一眼，不高兴地说道。
“我闺女是白被睡的？他龙泽与不该负责人吗！”
“妈！都什么年代了，你这都是什么老古董思想，这件事也和龙泽与无关。”
苏宛有些头疼，她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和龙无关，但苏妈妈根本不相信。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苏妈妈更生气了。
“什么和他无关，你俩在交往，还是他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苏妈妈这个问题抛出来，季小慧正在书写的笔尖微微一顿，但也就是半秒钟的停顿，就流畅地写完了最后几个字。
苏宛此时快崩溃了，她瞒着那件事，但也不想让龙泽与替她背锅。
也许是苏妈妈的质问让她想起了可怕的画面，她忽然情绪有点激动地捂住脸，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说了和他没有关系，为什么你就是不信！他需要负什么责任，是我……”
可说到这里，她又戛然而止，整张脸骤然变得惨白。
苏妈妈有些听不懂了，她大喘气似的愣了一下，这个沉默十分突兀。
但到底是亲妈，她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看着苏宛，憋住的怒气在脸上冲撞了下，面部肌肉有些不自然。
“你……是主动的？”
“你主动他接受了也是他的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
苏妈妈又立刻凛了凛脸色，就觉得是龙泽与的问题，不然她的乖女儿不可能走上这条绝路。
“我！”
苏宛猛地瞪大双眼，呼吸似乎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像是无法呼吸那样。
“苏宛？”
季小慧觉察到她不对劲，眼神微微变了。
苏宛浑身开始发抖，抖着抖着，两行清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苏妈妈大吃一惊，刚想再说句什么，季小慧立刻伸手阻了她一下，低声说道。
“别再刺激她了，病人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有些话题短期内请尽量规避吧。”
她说完，给苏宛递了纸巾。
苏宛啜泣着，还是在微微发抖，一看就像是遭受过重大心理创伤。
季小慧皱了下眉头，腹诽龙泽与到底把人怎么了，会有这种应激反应？
她也不提其他的，只是对苏宛审慎地说道。
“这里也有心理医生，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聊一聊。”
听到这句话，苏宛擦眼泪的动作停下了。
她抬头看向季小慧，这一瞬间的眸光有些复杂。
很快，她就收回视线，微吸了一口气想要恢复平静，说道。
“在几楼？我如果需要自己去吧，正好活动一下。”
“五楼左拐就能看到提示牌。”
季小慧点了下头，也不强求，这得看病人自己的需求。
“好，谢谢你。”
苏宛微微笑了一下，除却情绪失控的时候，她其实很温和。
季小慧看了看她，没再多说什么，还需要去查别的病房，就先走了。
关上门的时候，她抬眸看到苏妈妈在旁边又生气又心疼的模样，最后目光落在安静下来的苏宛身上。
自杀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一瞬间的执念足够强烈，才能战胜大脑保牌的控制，对身体下死手。
作为一个允许拿刀的临床医生，她看到苏宛手上的伤口时，仿佛能感受到同等的疼痛。
不是一道，其实是重复很多道的伤口，一刀叠加一刀，生生豁开了皮肉组织。
那乱七八糟的划痕，也许她当时是害怕的，只是有更绝望的东西，逼迫着她必须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么想着，季小慧沉下了眸色。
她现在很烦。
查房结束，她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好几遍脸。
滴答滴答的水珠，一颗一颗落到洗手盆里，荡出杂乱无章的涟漪。
她烦躁地抽了两张纸，胡乱地吸掉脸上的水。
而后，很长，很沉地吐出一口气。
昨晚回去后她还想着最好再也不要和龙泽与见面，但现在，她迫切想见到他。
不为什么，如果见面了，她一定要当面喊他对苏宛负责。
不管他是否认同，她看不下去了。
可今天龙泽与却没来，季小慧甚至几次故意从苏宛那边路过，似乎一天都想着逮他了。
但不止今天，接下去一连三天，龙泽与都没露面。
季小慧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混球真够可以的，说他渣吧，他还渣上了，渣得人神共愤。
值班室倒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郑新娜一开始还因为相亲失败硬要调侃几句，到了后来，就根本不提龙泽与这个人。
季小慧过着无人打扰的生活，十几天眨眼间过去。
到了苏宛出院的日子，龙泽与也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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