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很有名的D2实验室出了点问题，试验药剂泄露了，是一种很强效的致幻药，比卡芬太尼更具毁灭性，对人脑的损伤更大也不可逆，影响的方式和传统阿类药物不太一样，因为还在实验阶段，一切都未有定论。”
说到这里，伊米忽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她似乎有些恐惧，下意识伸手喝了一口水。
陶昕然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顾虑，这是一种因为太了解药性而产生的本能。
一个普遍未知的东西，相对于麻瓜们的无知无畏，高精专的业内人士往往会由于展望的未来太过悲观而陷入深深的绝望。
但又会为了打破这种绝望奋起反抗，可对抗中却又会发现更多令人绝望的事实，周而复始，越陷越深。
陶昕然很理解这种感觉，特别是这次的经历，让她深有体会。
但她没办法完全捕捉到伊米的感受，毕竟她这个外行人的认知是非常片面的。
“你的意思是，那种药剂已经蔓延到大洋这边的彼岸了？”
陶昕然心中有所猜测，但措辞谨慎。
伊米放下手杯，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搽拭掉清晰印在杯子上的指纹，一边擦一边点头。
“对，我这次来找你，是听说你上了那艘游轮。”
“……”
陶昕然看着伊米真挚的目光，一时有些无奈，感慨道。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我的吗？”
她单纯觉得伊米对工作的责任感很有她自己的风格，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还是当初那个小心翼翼试探恋情的女孩子吗？
伊米却是深深看进她的眼里，坦荡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研究你，那艘船有问题，我只是找你叙旧顺便关心一下你的情况。”
“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又问了一句，盯着陶昕然的视线异常认真，似乎已经开始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评估她的状态了。
陶昕然定定望着她，忽然淡淡笑了笑。
她相信伊米的话，也信任她这个人。
想了想，陶昕然默默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坐正后如实相告。
“我只能说，我应该是上了那艘船，不过奇怪的是我的记忆告诉我登船前就落水了。”
“我也想求证这件事，不过现实是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尝试回想过，但脑仁会疼得厉害，医生说我没有器质性伤害，可能是应激反应。”
陶昕然整理了一下自己所获得的信息，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说完，她也喝了口水，垂下的眸光有些闪烁不定。
伊米听完她的描述，点了点头，审慎地说道。
“这个判断方向是对的，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管你记不记得起来，有些事别人一样会去做。”
陶昕然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伊米，这一瞬间，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伊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牵了牵嘴角再次说道。
“我只希望我的朋友平安无事，即便运气不好撞上了，所受到的伤害也是最低的，至于其他，就交给专业人士吧，各司其职。”
听到这，陶昕然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忽然觉得被很好地安慰了，这顿饭我请得不冤啊。”
伊米笑着轻轻摇头，没多说什么。
灯光下的侧影，若有所思。
她之所以知道陶昕然的事情，是因为收到联合调查方的一封匿名邮件。
对方想让她说的，应该就是这些话吧。
“还要再点什么吗？”
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陶昕然心照不宣跳开这个话题，随口问道。
伊米也不跟她客气，加点了一道甜品。
陶昕然也点了，两人继续吃饭。
其实她对于丢失记忆这件事很执着，即便谁都说没关系慢慢来，她还是会在意。
但不知怎么的，伊米这么一开导，突然就想开了。
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很强烈地想要帮助季寒川在这方面有所突破，但又苦于自己没办法有所帮助，所以才会那么难受。
但就像伊米说的，调查工作不会因为她短暂失忆而停滞，做了坏事的人终有一日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对她而言算是最大的安慰吧。
两人又七七八八聊了点其他的，但陶昕然发现，她俩一旦各自专注于工作，似乎脑子里就只剩下工作了。
双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总不能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还光聊工作吧？
不过即便不热火朝天地聊，似乎也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陶昕然吃最后的甜点时，抬眸看了一眼安静的伊米。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不交流，仅仅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就会让人安心。
她也不再去想那些事了，两人吃完饭往外走了走，这里离医院不远。
走着走着，伊米忽然问了一句。
“你失望吗？”
陶昕然被问得一愣，转头看向她，看了好几秒。
她有些迟疑，顿了顿才反问道。
“指什么？”
“即便是很正当的职业，可能也需要做一些肮脏的事，我这么说也许不准确，但是黑与白，正义和邪恶，本来就是相对的概念。”
伊米低声说着，语气有些怅然。
她是有点不一样了，也许眼界更加开阔后，看透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吧。
陶昕然看了看她，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
那极度危险的东西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如果没有人去研究，也许就不会被用作现在这种毁灭性的意图。
陶昕然抿了抿唇，思忖过后轻声说道。
“也许吧，但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有些事情不可以没有人做不是吗？”
“不管是你还是我，或者任何一个路过我们身边的人，都有各自该去做的事情，你说得对，只是相对的概念，错的是有邪念的人，而不是客观存在的事物本身。”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人贵在有探索未知的勇气，历史也证明了有些当时看起来很不好的东西，其实在未来会发挥巨大的作用，而当时很好的东西，却是个灾难，哪儿有人一开始就知道的，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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