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作为新闻工作者不能像你一样冲在最前头直面最有威胁的风险,但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头脑和手,让更多的人关注这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深远而弘毅,沉声落下一句。
“反偷猎本就不是一家的努力所能促成的事业,营造国际舆论断了偷猎者的生路,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她这么说,其实想表达的是,即便在某次冲突中巡护员落于下风,也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为这里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已经足够伟大了。
“道理是这样,还需要不断完善保护机制吧,可人的欲望是自私而无止境的。”
领路人向她点了下头,算是心领了,但颇为感慨。
他说完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飞屑,便站起来出去巡夜。
陶昕然看着他步入黑夜的背影,心情复杂极了。
大话谁都会说,但对于他们这种一线工作者,也许听起来很可笑吧。
他们过着艰苦卓绝的野外生活,面对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生死危机,而旁人能做的真的很少。
像他们这样架着摄像机来的,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拍摄一些发人深省的照片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没来由有些失落。
或许……他们可以做得更多呢?
一夜无事,当黎明的光洒在这片山坡上,几个人都是醒着的。
等天更亮一点,他们就要准备下山了。
在这之前,组员把替换的储存卡拿出来,准备把第一个晚上的成果带回去
先看看。
而替换之前,他先往镜头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差点惊叫出声,这次很及时地捂住了嘴,但激动是藏不住的,赶紧疯狂向陶昕然招手。
“组长!有发现!”
他压低着声音,语气却高兴得快飘起来了,兴奋得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
此时阳光透过云层投下了几缕,其中一道落入了他的眼底,金光闪闪。
陶昕然心下一颤,立刻大步走过去。
她也对着镜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时生动起来。
这怎么能不让人兴奋呢,也许是他们运气好,第一个黎明就看到了他们心驰神往的神羊。
镜头里,一头看起来刚成年不久的藏羚羊正低头在岩地里拱着嘴,时不时甩一下娇俏的小尾巴,可爱极了。
尽管只有一头,但也足够鼓舞人心,说明附近可能有羊群。
陶昕然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热血都滚烫起来了,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啊,所有的等待都会有价值!
她忍不住转头和自己的组员对视了一眼,三个大小伙子笑得跟傻子似的,还不敢出声,撇一下鼻头骄傲得不行。
领队似乎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他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目光深沉地望着那条生命之路。
日升月沉,生命不止,就是这里的法则。
有所收获后,他们做了特定的标记才下山。
之后几日,他们每天都会上山观察,再详细地做记录,之后还在更陡峭的地方增设了机位。
领队对这
些羊群的习性了如指掌,有他的帮忙,似乎这个关乎种群存亡的迁徙之旅,就更具神话色彩。
陶昕然记下了每一句,她忽然在想,也许可以用故事的形式来报道,沉浸式的阅读,往往更有效果。
这是一场伟大的生命抗争,刻在鲜血和同类尸首铺就的道路上,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做出的最坚决的变革。
储存卡里,能看到尚未成年的小羊在母亲的帮助下,拼尽全力去咬食崖壁上所剩无几的茅草,几次滚落下来,还是坚强地爬起来,周而复始。
陶昕然在整理材料往回传的时候,心境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忽然能理解领队的执着,这片土地神圣而庄严,势必不可侵犯。
似乎上天也眷顾着他们,一连几天,天气都好得出奇。
可好运不可能永远降临到他们身上,到了第五天,开始下雪了。
狂风暴雪呼啸了一个晚上,几个人一夜未睡,担心留在山上的设备,也担心他们观测的羊群。
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迫不及待上山。
果不其然,厚厚的雪层几乎掩盖了他们所做的所有标记,羊群活动的痕迹也被抹去了很多。
“趁着雪厚,我们几个到下面去看看。”
组员们一个个面色凝重,试图抢救回进度,不然就得重新开始了。
这雪一下,羊群也有概率转移到领地里的其他觅食场所。
陶昕然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行便同意了。
“你们小心点,我在
这里处理设备。”
几个人一拍即合,领队带着三名男组员下去山谷里。
陶昕然则是和后面汇合的元冰元雪一起在观测点附近整理,把厚重的雪层清理掉一点,好让设备能正常运行。
她们这边肯定会比较快,也约定了在观测点附近的安全石集合。
可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任何一个人回来。
陶昕然一直站在外面的风里,面向着山谷的方向,简直望眼欲穿。
机械表的秒针多走动一格,她内心的焦虑便多一分。
“……怎么还没回来。”
她有些担忧,但不停安慰自己,有领队和组员们一起,应该问题不大。
“陶小姐,到里面避避风吧?”
元雪实在看不下去了,陶昕然就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看起来还是比别人小上那么一圈,真怕她被风刮跑了。
陶昕然回头看她一眼,紧皱的眉间没有任何舒展,眼底的忧思挥之不去。
“……他们去的时间有点长了。”
“不用担心,他们有带补给,这一带以前是经常雪崩,不过前几年一次大规模的雪崩改变了山势,即便现在雪崩也会改道,不会撞上的。”
元雪安抚了一句,但望向那边的表情并不轻松。
空气中飘荡着沁凉的冰丝,这是还要下雪的迹象。
人在山上遭遇到暴风雪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人。”
这时候,站在岗哨位的元冰眸色一凛,低声给了两个字。
陶昕然微微一滞,赶紧往那个方向眯
了眯眼睛,这才看到真的有个模糊的身影从冰雾中走了出来。
但这个人的体态有些奇怪,似乎受伤了,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的。
陶昕然心下咯噔一声,立马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
她才刚到跟前,来人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死死抱着自己的胳膊。
陶昕然惊险地拉住他,不然会往下滚。
元冰过来帮忙把人带到平缓一点的地带,陶昕然才发现她的这名组员真的受伤了。
他的羽绒服是破的,特别是胳膊肘的位置,完全就是一个撕开的大洞,鸭毛在狂风中几乎被掏空了。
而边缘沾染了大片的血迹,胳膊上的血污覆盖了伤口,看不清到底伤在了哪里。
“组……组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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