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苏文沉默了几秒,一脸茫然地望着柳三刀。
“嗯?”
柳三刀想了想,自认把如何成为超凡的道路已经解释清楚,声音便大了一些:“没听懂?就是这个意思啊!”
“……”
苏文又沉默了几秒,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人,恐怕人人都知道如何进入超凡境的基本程序,所以柳三刀才会说得如此笼统。
只是……初来乍到的苏文,两眼一抹黑。
但他并不打算不懂装懂,含糊了事,拿起酒壶给柳三刀倒酒,说道:“我之前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很是孤陋寡闻,还请柳叔说得仔细一些……比如……如何积攒文气,完成仪式?”
他这么一解释,柳三刀倒是释然了,安慰苏文说道:“这倒无妨,如今你觉醒文气,又是我内厂之人,想成为超凡者,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这条路该如何往下走,提升序列。”
随后他便就着茴香豆,喝着小酒,给苏文详细解说如何成为一名超凡者。
首先是积累文气。
在这一步,最难的是觉醒文气。凡人与超凡者之间的天堑鸿沟跨越过后,随着学习圣贤典籍的深入,便可凝聚和积累文气,当然,凝聚文气最快的方式,是创作可以激发文气的篇章,积攒成自身的力量基石,然后一步步朝超凡者的序列提升而去。
每一阶超凡者都有着对应的名称,比如儒家,觉醒文气之后,便算是秀才。而秀才之上,是贤人、君子,儒士、大儒之流。各家学派,称呼或有不同,但大致一样,而且序列尽头,都是称之为圣人。
各派学说层出不穷,但并不是哪一派学说就能出圣人。而出过圣人的学派,都是当今世上的显学。
简单地提及了背景之后,柳三刀提到了秘药。
秘药是用来开启灵窍的,而且不同学派的秘药配方也尽不相同;在各家学派眼里,典籍学说,是大路货,广泛传播,唯恐别人不知。但秘药,尤其是秘药的配方,是学派的最核心秘密,只有最高层的少数才有资格掌握。也正是牢牢把控住了秘药和秘药配方,各派学者不得依附在学派的阵营之中,不然就算积累更多的文气,也难以提升。
当然,有一些幸运的超凡者,在提升序列的时候,能引发天道共鸣,从而得到天授知识,获得下一序列或者其他学派的秘药配方。但同样的,一般的学者,想获得秘药也极其困难,没有背后学派的鼎力支持,野生的超凡者,前途几乎已经被彻底锁死。
而提升序列最重要的一环,是仪式。
不同学派的仪式也不一样。有些可能就是随口哼唱两句莫名其妙的歌,而有些可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血。
还是拿儒家的仪式举例。
觉醒文气,成为秀才之后,秀才想成为贤人,除了文气、秘药加持,他的行为举止,还得得到周围的乡里称颂,所知道他名字的人都觉得他是个贤明之人,在这种氛围之下一段时间后,便会成为贤人。而这个过程,便是仪式。
越往上,仪式便越难。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天下皆以为贤能者,才有可能成为儒士、大儒,至于传说之中的亚圣、圣人之流……一般人想都不敢去想。
苏文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荒谬感,他本来就已经觉得这个世界足够古怪了,可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中还要扭曲。
“咳咳……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柳三刀晃了晃酒壶,发现一壶酒都被自己喝光,瞥了一眼苏文眼前的酒杯,舔了舔嘴唇, 腆着脸将苏文身前的酒杯拿了过来, 讪讪说道:“不喝怪可惜的……不要浪费嘛。”
苏文心里直呼好家伙,柳三刀不光把带来的酒水喝光,茴香豆也吃得一干二净,顺带把他的栗子也啃没了。
苏文摇了摇头,将桌面上的栗子壳从脑海里驱除,问道:“……如果我累积的文气足够提升序列,内厂会提供对应的秘药吧?”柳三刀既然希望他变成一名超凡者,那意味着内厂至少不缺少提升力量秩序的秘药。
“秘药并不是那么好拿的。”
柳三刀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哪怕内厂这种特殊地方,秘药也是极其珍贵的宝物,只会免费提供一两次,也就是最低阶的秘药, 将普通的文气觉醒者,提升到超凡者的层次。想获得往后的进阶秘药,需要累积足够的功勋……但内厂掌握的秘药序列也并不多,尤其是高阶序列的秘药,更是少得可怜,就目前来说,相对完整的序列、是墨家、法家和阴阳家,所以内厂里面的超凡者,大部分都拥有这几家学派的背景。”
“没有儒家?”
听到这一番话,苏文神色古怪。
“不能说没有,低阶的秘药,是可以凭借功勋兑换得到的,但儒士以及以上,就极其罕见……因为内厂并没掌握秘药的配方。”
柳三刀语气深长。
秘药不容易获得,苏文自然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柳三刀后面所表达的意思,才值得他认真思考。
他如今是董知章的学生,而董知章是儒家学派的学者。
也就是说,内厂所掌握的资源,对他日后的提升帮助不大。
柳三刀是在委婉劝说他,想在内厂获得更多的资源,一心扑在儒家身上,恐怕对前程不利。
嗯,从某种角度看的话,柳三刀是在挖董知章的墙角。
“是不是应该……”
苏文心念波澜微起……只是……
要知道,虽然他还没完成拜师礼,可董知章已经把《石灰吟》改了个长长的名字,将他俩的师徒身份牢牢钉死,若他敢另投他门,便是欺师灭祖,不仅仅会招惹骂名,董知章一怒之下,一巴掌将他拍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坏话,更多人只会称赞他手段刚断,清理门户。
换个角度看,也足以看到董知章对他的重视,儒家学派也是显学,青山书院底蕴也十分雄厚,如果他的表现能够达到董知章和书院期许,各种资源肯定也会源源不断地供给,好处不会比内厂给的少。
苏文心念坚定了下来,定了定神,他说道:“我已拜董先生为师,更换门庭之事,断然是做不得的,至于成为超凡,提升序列,还是很遥远的事,还不急着考虑。”
柳三刀微微点头,心里有些遗憾,不过他有自身的操守,在此事上便点到为止了。
“唔……不愧是我董某人的学生……也只有这种品性,才能写出石灰吟这样的章句,好,好!”
而此时,屋顶响起董知章的声音,随后衣袍猎猎作响,董知章从屋顶飘落下来。
苏文和柳三刀迎了出去。
两人神色都不大自然。
苏文心中的侥幸,如果他有什么三心二意的想法,哪怕仅仅是跟柳三刀虚与委蛇的托词,都会在董知章心里留下难以挽回的形象。
柳三刀更的面色铁青。
他竟然不知董知章的到来,更不知董知章来了多久,偷听了多久两人的对话。
还好他也没有光明正大地挖墙角,不然情况会变得更尴尬。
“儒家的君子,什么时候喜欢躲在房顶屋梁之上了?!”
柳三刀冷笑一声,开启了人身攻击。
“我不是君子。”
董知章淡然笑道:“我是儒士。”
儒士的品秩,可远在君子之上。这也是董知章的底气。
“哼哼,又还不是大儒,嚣张什么……”
柳三刀心里腹诽着。只是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白天的时候,董知章明显是留了手,没有使用绝技,不然他哪能跟董知章打得有来有回,在人前挣足了面子。
董知章的目光越过柳三刀,落在苏文身上,语气温和:“你为何还不到书院拜师?我可是等了半宿,也没等到,原来是被这等闲人给耽搁了。”
“啊?!”
苏文一脸错愕。柳三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
之前董知章让他挑个好日子去书院拜师,苏文便以为,起码是几天后的事,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翻黄历,也还没弄清楚,在这世界,拜师要按照何种礼数去做,准备请教孙野侯这些有经验的朋友之后再做,可没想到……董知章竟如此迫不及待,这大半夜的,竟跑来苏文家,责问他为何不夤夜去拜师?
“这,这不合礼数吧?”
苏文震惊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儒家,可是出名重规矩,讲礼数的学派,学生拜师,可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尤其像董知章这样名士,只会更加讲究,不仅会挑选黄道吉日,还广派名帖,邀请亲朋好友,当地名流,各派学者见证。
这大半夜的拜师,不仅仅于礼不合,甚至可以说离经叛道了。
“嗐,这虚名算是什么。”
董知章摸了头上的儒冠,似乎有愠色说道:“钱浩然那老匹夫似乎有截胡的想法,还说准备收个关门弟子,若他真拉下脸来干这等事,我岂不是亏大了!”
苏文有些茫然,不知道被董知章气急败坏骂成“老匹夫”的人是谁,嘴巴微微张开,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钱山长……也想收苏文为学生?”
柳三刀在一旁却是傻了眼,他默默看了苏文一眼,顿时死了挖书院墙角的心思。
钱浩然跟董知章可不一样,董知章不过区区一名儒士罢了,可钱浩然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儒,哪怕当朝皇帝陛下见到,也得彬彬有礼地称一声“先生”的人物。
跟董知章这种反射弧比常人慢一拍的性格不一样,钱浩然心思细腻,而且十分记仇,一旦得罪了他,那就准备
受罪吧,哪怕内厂的大档头也一样得吃挂落。
“难怪了……”
柳三刀顿时明白,为何董知章这么急着收苏文为学生。若钱浩然真动了截胡的心思,董知章神经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境界大一阶压死人。
“再说了……今日得你诗文牵引的文气,我心有所感,似乎是要破境,得出一趟远门完成晋升大儒的仪式。总得把师徒名分落实了才好离开。”
董知章大咧咧说道:“那些繁文缛节就算了,你就给老夫端一杯茶,咱们这收徒礼仪就算完成了。唔,这里还有一位墨者作见证人,也算马虎了。”
“晋升仪式?”
柳三刀浑身一抖。
董知章已是儒士,再次晋升……那就是大儒了!
那也意味着,青山书院,便坐拥两名大儒!别说在江南道,在整个大梁朝,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不仅仅在儒家书院中排名有更前的名次,对其他学派更是形成巨大的压力!
“先生喝茶……咳,茶味淡了点……”
苏文就是个穷逼,平时哪里喝得起茶水,白开水都少喝,毕竟烧热水废柴。他翻箱倒柜,总算找到茶罐,从里面倒出了最后的一点茶碎,泡了一杯颜色淡不可见的茶水,却是一脸淡然地送到董知章面前:“学生家贫,没有好茶,只能日后买好茶叶孝敬先生了。”
“无妨……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董新章掉了一句书袋,端起茶碗,轻轻抿一口,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欣喜,随即正色说道:“苏文,为师生平,只收过三名弟子,如今你是第四名,也是为师的关门弟子。”他又抿了一口茶说道:“既然你入我门中,有些事情便得说与你知道,我们虽然是儒学之人,但主治之书是《春秋》,其他儒学学说,熟读即可,至于诸子百家之说,可触类旁通,无所禁忌。”
苏文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心里的表情可比脸上精彩,从今往后,他可以光明正大跟别人说,他是读《春秋》的了。只是在这世界,怕是没人能听得懂他这个梗。
“还有,你三个师兄师姐的情况,也应知晓一些……”
董知章放下茶碗,组织了一会语言,开口说道:
“你大师兄燕人,姓颜,名箪,字箕,淡泊名利,如今隐居在东海之滨,有贤人之称。”
苏文欣然点头,心里暗暗寻思:“这颜箪师兄,应是先生门下的颜回了。”
“你二师兄大梁人,姓仲,名温, 为人……稳重好学,先投军了数年,跟随兵家修了几年,上月又修了书信来说,从军中退役,与墨家一名墨者一起当游侠去了……”
苏文分明看到,董知章脸色的表情颇为复杂,似乎难以言喻。也不知是喜是嗔。
但他还是听得出来,这二师兄,怕是子路一般的人物,但听先生的描述,似乎又不大像。
“你三师姐大梁人,姓姬,嗯,外惠内秀……以后你应该都有机会见到的。”
董知章对三师姐的介绍特别吝啬言语,苏文除了知道这位三师姐是梁国人,姓姬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苏文的兴趣,也不在这几名同门身上。
“这个给你。”
董知章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长盒:“里面有笔墨纸砚,还有一部《春秋》,是先生送你的礼物,也是先生对你的期许。”他摸了摸胡子,露出淡然笑容:“先生相信,能够作出《石灰吟》的人,将来也一定能写出一部《春秋》。”
说着,董知章轻轻拍了拍苏文的肩膀。
苏文微微躬身,接过长盒。
“学生谨听先生交汇,绝不让先生失望。”
他却是没注意到,旁边的柳三刀却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悚地看着董知章。
苏文不知董知章这一番话里的期许有多大。
柳三刀却是清清楚楚。
“圣人作《春秋》,乱臣贼子惧。”
那可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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